馮真被囚禁之處漆黑一片,伸手不見手指上的亮銀大戒指,就更別提五指了!
狹小逼仄的空間里,四周圍如銅墻鐵壁一般,堅硬而又光滑得沒有半條縫隙,任憑馮真怎么連踢帶踹地掙崴也都白搭。
而且……一陣陣濃烈的尿騷味兒熏得馮真惡心得都快不行了。
馮真經過了一番無謂的掙扎后,無望的頹然癱坐,咒罵起那個“牛鼻子老雜毛兒”來……
“你特么的自稱是得道高人,逼著小爺我練什么陰神出竅、陽神出竅,騙老子說,練成了元神出竅就能穿山遁地、御風而行,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這尼瑪剛出了竅,自在了沒十分鐘就讓人家給拘了、束了……而且還是被悲催地拘在了一只尿罐子里!”
馮真罵了一陣,又扯著脖子大喊:
“救命!你個老雜毛兒快來救老子!”
……
“道長救命!”
……
“天地無極匯源腎寶……不對!天地無極混元神寶真人,您老人家大慈大悲,快來救救小的狗命?。鑶鑶琛?p> 馮真哭得那叫一個慘!他的元神已經被囚禁了七天,聽那雜毛兒老道說,剛剛練成元神出竅后,超過七天再不回到身體里去,這元神就沒了依托,是會消散掉的。這特么就是傳說中的神魂俱滅??!
真是:恨不能得便處投河跳井,悔不及起初時詐死埋名!
自己這十幾年來被老雜毛兒呼來喝去地使喚著也就算了,可還要被逼著徹夜不眠地吐納導引、打坐煉丹……連動畫片兒都沒得看!那牛鼻子老道倒是整天追劇、打游戲……
那牛鼻子老道給自己畫了一個大餅,說只要練到元神出竅,馮真就能去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一家團圓了。而且還是御風而去,到一個無憂無慮的美好世界,從此無拘無束……
馮真現在一想到“無拘無束”這個詞兒就忍不住要罵街。
他這一罵,尿罐子外的妖魔鬼怪們就“嘿嘿嘿、呵呵呵”地哄笑。
其中一個細聲尖嗓的妖怪也不知是公兒是母兒,最愛跟馮真搭腔兒……
“你個毛頭小子須怪不得我們!要怪只能怪你師父那個老東西,他自己都沒修得元神出竅的境界,卻拿你做試驗,你這可真是好有一比??!”
“比作何來?”另一個甕聲甕氣地聲音問道。
馮真這個氣?。∵@說話還帶捧哏兒的!貧不貧?我就問你貧不貧?!
耳聽得那細聲尖嗓又道:“好比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咯咯咯……”
“吼吼吼,吼吼吼……”那甕聲甕氣地聲音笑起來也十分沉悶。
伴隨著這沉悶的笑聲,同時響起一片怪異的笑聲,估計外邊這些妖魔鬼怪的數量差不多也夠坐滿一個相聲小劇場的了。
細聲尖嗓又響起:“大家請看,這只青花兒官窯尿罐子里封印的就是‘腎寶榛仁兒’那牛鼻子的徒弟‘縫針’!嘿嘿,一根兒縫衣服針兒也想成精,我呸!”
“吼吼吼……哈哈哈……嘿嘿嘿……咿——”
“梆、梆、梆!”馮真用手指上寬厚的亮銀大戒指敲擊著罐子內壁,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外邊滿坑滿谷的妖魔鬼怪的嘈雜之聲竟然也掩蓋不住這清脆的聲音。
笑聲和吵鬧聲漸漸止歇,似乎一眾都想聽聽這“尿罐子大俠”有何話說。
馮真本想憑借著亮銀大戒指這點兒金屬敲擊出清脆的聲音,以引起眾妖魔的注意,待到一眾噤聲后,他再開始和眾妖魔精怪好好談談,看看有沒有放他出去的可能。
畢竟溝通很重要嘛!萬一這事兒還有得商量呢?!不行我棄“明”投“暗”,拜妖怪頭子為師還不成嘛!老子年紀輕輕就能修到元神出竅的境界,那也是一塊兒難得的璞玉好嗎!
這大戒指敲擊罐子的聲音不僅十分清脆響亮,而且從罐子的內壁上,伴隨著極細微的“咔咔”聲,簌簌掉落了許多渣滓……
雖然這不斷簌簌掉落的渣滓氣味兒十分惡心,不過這倒是讓馮真在黑暗中見到了一線曙光,令他喜出望外。
“有門兒!”馮真心里打了個突,沒想到這一點點金屬居然能對這封印自己的罐子有這么大的破壞力!
我說這亮銀大戒指一個俗物怎么會在我元神出竅的時候還能戴在手指上?原來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了,看來這居然還真是件寶貝……
為了不讓外面的一干魑魅魍魎有所警覺,馮真求饒的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兒了,卻話鋒一轉:“……在下不才,愿為在場的眾位衣食父母唱個太平歌詞……可好?”
馮真自己都討厭自己此時這奴顏婢膝的嘴臉??墒菦]辦法,常言道:在鬼尿罐兒里,不得不低頭嘛!
“好!來一段兒《白蛇傳》!”
“來一段兒《莊公閑游》!”
“來一段兒《探清水河》……”
“《探清水河》不是太平歌詞好嗎!不懂別瞎說!真丟妖……擦!你小子敢偷我人肉干兒吃!”
“當家的,孩子又哭了,快把血瓶子拿出來,喂它喝血……”
“……”
“梆梆梆,梆梆梆!”馮真又敲了幾聲,一邊敲一邊喊:“安靜!安靜!有點兒素質好不好?尊重一下表演者好嗎?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眾生平等,要有起碼兒的尊重好嗎?!”
外面漸漸安靜了,看來只要一上升到素質問題還是都能夠引起重視的,是人是鬼都不愿意被劃到沒素質的那一類里邊去。
馮真聽到外面很快就安靜了下來,不禁由衷地喊了一句:“我很欣慰!”
馮真一邊彎著左手食指,用食指上那枚寬厚的亮銀大戒指使勁兒而富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內壁,一邊唱起了太平歌詞……
“那杭州……美景……蓋世無雙,西湖岸……奇花異草——四了季個清香……”
伴隨著馮真用戒指敲擊的拍子,清亮的唱詞余音繞“罐兒”,外邊眾妖魔鬼怪鼓掌叫好兒,口哨兒聲此起彼伏……
伴隨著最后幾句唱詞:“白娘子壓在了雷峰塔,終朝每日受凄涼,好可嘆十八年災數才滿,許夢嬌中狀元在這雷峰塔下見了親娘”,馮真越敲越使勁兒。
一眾精怪齊聲叫好兒,大呼:“再來一個!返場!返場……噫——”
“豁啷”一聲響,可惜了這不知真假的官窯青花牡丹纏枝尿罐子四分五裂兒,一股尿騷味兒氣沖牛斗。
幸好玉帝座前只有千里眼、順風耳兩位神將當值,這要是還有個萬里鼻、順風鼻神馬的,恐怕這座梅瓶山都得被整個兒查封了。
伴隨著那一聲脆響,一個身影近似透明、臉色兒白里泛青的瘦弱少年躍在半空中,向山谷間一眾山精鬼魅匆匆掃了一眼,“嗖”地一聲如彗星一般遠遠飛去,霎時間沒了蹤影。
空闊的山谷中只回蕩著淡淡的腥膻騷味兒……
一眾魑魅魍魎正陶醉在優(yōu)美的太平歌詞里,忽然被眼前的變故驚了個瞠目結舌,待到反應過來,只有捏著鼻子、大眼兒瞪小眼兒的份兒了,哪里還能再追到馮真的元神!
一塊兒大青石臺上,只留下了幾片青花殘瓷碎片和兩個主持拍賣的妖精。
一個是俊俏妖嬈、尖聲細嗓、穿紅帶翠的狐妖小姐姐。
一個是頭大如斗、矮胖綠毛兒、呆頭呆腦的大頭鬼大叔。
這大頭鬼大叔站在青石臺上倒像是放了一個大號兒鼓凳在那里。
大頭鬼個子很矮,但是兩條胳膊卻又特別長,站直了身子,兩手前臂都能平放在地面上了。
此時他正彎起兩臂,像一休哥那樣不住地用手指在大禿頭頂上畫圈兒圈兒,一時間想不明白,怎么七天都好兒好兒的,居然一下子就被這小子把罐子給搞破了呢?!想問問狐妖小姐姐這是怎么一回事兒,可是她早就也沒了蹤影。
那狐妖小姐姐反應快,就在那瓷罐兒破碎之時,她便順著馮真逃跑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只是馮真這小子死里逃生、狗急跳墻,飛得實在是太快,狐妖小姐姐只遠遠地跟了一個山坳,就不見了這根兒縫衣針的蹤影。
狐妖小姐姐沒敢即刻就回去。這被封印在罐子里的元神居然逃出升天了,回去沒法兒跟大王交代啊!一個壞消息,沒有好消息,大王想先聽好消息都特么沒得選??!
大王要是一旦聽聞了這個壞消息,必然大發(fā)雷霆。重則被大王生吞活啖了;中則被大王逐出門墻,從此在青花社里除了名;最輕也得受罰苦役去巡山……乖乖隆地咚,還是先避避風頭再說吧!
狐妖小姐姐打定了主意,顛兒顛兒的一路向山坳外走去,邊走邊唱:“大王叫我來巡山,我去山間轉一轉……”
馮真趴在草坑兒里、泥沼中,眼睜睜地看著狐妖小姐姐蹦蹦跳跳地邁著鬼步舞消失在他的視線中,又看看四下里靜悄悄的沒有半個鬼影兒,這才又爬起來前行。
不過他的元神已經快消散了,雖然他也想“飛得更高,心生呼嘯”,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馮真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總之這不是他跟那牛鼻子老道生活的小山村,甚至都不像是在南贍部洲的任何一個地方!
雖然他生活的那個地處南贍部洲、東方傲虞國的小村莊也是在一座山上,但是那座山其實只是一個頂圓坡緩的小山丘,光禿禿的,只有稀稀拉拉的一點兒林木,遠遠看去就像個長著幾根草的墳頭兒……
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卻是怪石嶙峋、山壁陡峭,林子也是枝繁葉茂,四處又是鬼氣森森……
真是活見鬼了!怎么我的元神就飛到這兒了?那老雜毛兒不是說我元神出竅后能飛去一個四季如春的仙島一樣的地方嗎?還能在那里找到我從未見過的親爹親娘,我爹是那里有名的大財主,我娘是那里有名的貴族,那里還有我指腹為婚、訂了娃娃親的“白富美”在等著我去完婚……
我是不是被騙了?!什么貴族!老子被禁足在那個破尿罐子里直不起腰來,倒是跪了足足有七天之久,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跪足”了!
馮真的元神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在空中像狗刨兒一樣狼狽地飛著……
這尼瑪也叫“飛”嗎?馮真感到深深的恥辱……
“我這是在給‘御風而行’抹黑好嗎!”
他感到自己越來越沒了精力,整個兒元神和衣服都淡得幾乎完全透明了!他現在低頭看向自己,也就只能清楚地看到一個亮銀大戒指在空中詭異地“飛”……
“這山風如果再大一點兒,恐怕自己立馬兒就會被吹得魂飛魄散了!”馮真心想。
忽然,風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