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七 遺體、背叛、頭顱

　　戰(zhàn)場的廝殺再怎么激烈，也影響不到頭頂?shù)娜粘鲈侣洹?p>　　此時，夜幕馬上就要降臨了，天空中的眾多月盤已經(jīng)隱約可見。

　　每年的這一天，都是天上月盤出現(xiàn)最多的一天。入了夜，大大小小的月盤都會爭相露面，播撒下月光，照亮大地。所以，這一夜的視野也會比平日清晰許多。

　　可不管怎么樣，夜色總是對禽人有利的，值得慶幸的是，戰(zhàn)事沒有拖延到這個時候。

　　剩下那些零散逃入森林的禽人，不僅喪膽乏力，還要面對追殺，掀不起什么波瀾了。

　　現(xiàn)在只需要專心考慮怎么對付海邊的那批禽人，雖然代價有點(diǎn)大，但鋒銳終于還是以一軍之力，將形勢重新逆轉(zhuǎn)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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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數(shù)的鋒銳都換上了輕裝，由伏符帶領(lǐng)著，在林中圍剿殘敵，此時應(yīng)該也是到了尾聲，陸續(xù)有隊伍回轉(zhuǎn)。士卒們早就疲憊不堪了，一邊拖沓著步伐，一邊抓緊時間把干硬難咽的干糧塞入口中。

　　另有少部分未參與追擊的，則由丑誦安排休整、警戒、或者打掃戰(zhàn)場，統(tǒng)計傷亡。

　　雖然統(tǒng)計還沒完成，尤其缺少林中的那一部分，但此時已經(jīng)接近半數(shù)了。

　　與禽人的戰(zhàn)爭，不管輸贏，沒有一場是不慘重的。尤其是鋒銳，仗打得多了，累積下來的傷亡已經(jīng)是個非?？捎^的數(shù)字了，所以直到現(xiàn)在鋒銳軍也沒有擴(kuò)編起來，勉強(qiáng)維持在三千。

　　而現(xiàn)在，他們或許悲哀于傷痛，麻木于乏累，但心氣反而漸漲，因?yàn)樵谕降膸ьI(lǐng)下，他們再一次做到了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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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弓猛的遺體被找了回來，只是創(chuàng)痕累累，殘缺不堪。

　　望山強(qiáng)撐起身，親手為其整理衣冠，闔上雙眼。

　　雖是質(zhì)子，但左弓也是鋒銳軍年輕一輩中跟隨望山時日最久的，常自詡命大，可終是無常，裹尸于此。

　　這時，一輛輕車自前軍大營方向疾駛而來，惶惶然的，卷起一道塵土。

　　似乎喻示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發(f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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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駕輕車而來的，是棄名由前軍大營派來求援的傳令。

　　“嗚——嗚——”

　　集兵的號角聲響起，透著幾分惘然。

　　月光之下，他們匆忙集結(jié)，整裝進(jìn)發(fā)。

　　沒有時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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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鋒銳軍急行到原本駐扎的營盤外，沿著營盤邊緣向兩側(cè)展開推進(jìn)。

　　正在進(jìn)攻前軍大營的敵人，戰(zhàn)斗意志并不堅定，接戰(zhàn)沒多時，就爭相逃返。

　　順利退敵，解除了危局，大軍并沒有趁勢追擊。

　　因?yàn)橛行┣閳髮?shí)在難以置信，他們竟然遭遇到了背叛！

　　戰(zhàn)場局勢又一次變了，前路不再清晰，他們需要停一停，盡快消化整理，拿出對策。

　　鋒銳軍沒有進(jìn)營休整，而是就地駐扎營外，與前軍大營互成掎角。

　　畢竟軍情不明，入營后，如果敵軍復(fù)還，可能會把全軍都堵在營內(nèi)，徹底失去騰挪的空間。而且進(jìn)營出營也要耗費(fèi)去大量時間，誰知道今夜還需不需要戰(zhàn)斗。

　　只是鋒銳們艱苦奮戰(zhàn)了一天后，剛?cè)〉脛倮?，士氣卻遭到背叛的打擊，有些沮喪的情緒加深了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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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一戰(zhàn)的敵人并不是禽人或者蠻子，而是云烈兩國的軍伍。

　　原本的左右二軍，已經(jīng)叛向了禽人。

　　這是千刺親率斥候去抓來舌頭，反復(fù)審問確認(rèn)過的。

　　完全沒有想到！

　　事發(fā)突然，還好棄名沒有自亂陣腳，守住了前軍大營，營中的輜重讓鋒銳軍保留了繼續(xù)再戰(zhàn)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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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圍著一處篝火，眾軍將正在激烈商討對策，周圍的夜色里滿是和衣而臥，抽空小憩的鋒銳士卒。

　　“死守營盤絕對不行！”

　　“那攻更不可能！對方和禽人聯(lián)軍后兵力不知是我們多少倍了！”

　　“攻不行！守不行！那怎么辦？逃嗎？往哪逃？”

　　“千刺，中軍和后軍余部的消息呢？”

　　“除了個別潰卒，找不到成編制的，消息也混亂?！?p>　　“尚賢與甘霖兩位仙師呢？”

　　“這是唯一一件可確認(rèn)的事，兩位仙師已然就戮，頭顱被懸到了中軍旗、旗桿之上……”

　　說到一半，千刺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所有人的臉色一起頓變，這才發(fā)覺自己失言，瞬時語噎。

　　眾人忐忑不安，氣氛詭異，猶如看著一塊巨石將落未落，有些提心吊膽的味道。

　　畢竟尚賢與望山百多年的師生之誼，所有人從小時起就已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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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望山還是開口問了，猶如灼燒的雙眸，仿佛在醞釀著什么風(fēng)暴。

　　“為什么不說了？你剛才說的什么？再說一遍，我需要聽聽清楚！”

　　望山之前并未參與討論，只是盤坐一旁，垂首閉目。由于施法過度，耗盡了腦力與精力，為了應(yīng)對后面的戰(zhàn)斗，他需要抓緊一切時間休息恢復(fù)。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能決勝負(fù)的一軍重器。

　　千刺面帶難色，沒有立即作答，而是把目光投向周圍，似乎是在求助，但無一例外，全被避開了，這時的望山?jīng)]人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

　　“千刺?。。　眴栐挼穆曇粲猪懥似饋?，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千刺咽了口唾沫，艱難開口道。

　　“戰(zhàn)場傳聞，尚賢仙師與甘霖仙師可能已經(jīng)戰(zhàn)死，不過消息存疑，還不能確認(rèn)！”

　　“我的老師，他戰(zhàn)死了？”

　　“只是存疑，沒有確認(rèn)……”

　　望山猛地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緊緊逼視，千刺頓覺那平靜的假象之下，瘆煞人的寒意不斷透出，直逼過來。

　　“你剛才說得可是唯有此事是大致確認(rèn)了的，休要騙我！”望山終于炸了。

　　這種情緒的爆裂原本是漫無目的的，但唯有千刺站在面前，感覺是在針對自己一樣，嚇得連連后退。

　　“呼——我……我受得住，我只想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還有是怎么發(fā)生的？老實(shí)告訴我！”也許是自覺失態(tài)，望山深吸一口氣，勉強(qiáng)把情緒的波濤壓到水面之下。

　　千刺低頭避開視線，穩(wěn)了穩(wěn)神，重新開口道。

　　“左右二軍借口連陣御敵，向中軍與后軍靠攏，然后騙開營門……”

　　“我不要聽這些！”望山的耐心并沒有堅持多久，快行兩步，走到千刺面前站定，俯首低喝，“我只想知道，砍下我?guī)燁^顱的到底是誰？”

　　千刺不敢再退，連忙慌道：“只知道是焚輪與灼螢二賊之一?！?p>　　空氣靜默了片刻，眾人忐忑不安，毫無應(yīng)對之法，只能絕望地等待怒火燎原的那一刻。萬幸的是，望山終究還是克制住了，他轉(zhuǎn)身背向所有人。

　　“那禽人軍隊到底來了嗎？”

　　“沒有確切情報，關(guān)于這點(diǎn)，消息太多，很多都自相矛盾，實(shí)在難以取信。”

　　“那云烈為何會降禽人？”

　　“有被俘甲士招認(rèn)，云烈兩姓與禽人早有勾結(jié)，但具體詳情為何，就連血親也未必知道。其余更是被蒙在鼓里，直到偷襲過中后兩軍，大部方才明悟。故而，對方的軍心也已經(jīng)亂了，暗流涌動不息，甚至有甲士出逃……”

　　望山心中不由一陣絞痛，之前許多看著不可理喻的脈絡(luò)，現(xiàn)在再看，背后的意圖就清晰明確了。

　　這次遠(yuǎn)征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陰謀，預(yù)設(shè)好了陷阱，等著自己去跳。

　　可惜自己卻自以為是，始終沒有看穿，還連累了老師與甘霖二人，以及眾多無辜士卒。

　　現(xiàn)在唯一不明白的就是焚輪與灼螢為什么要降與禽人，甘受驅(qū)使，這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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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多時，望山終是平復(fù)了心情，重面當(dāng)前要務(wù)。

　　“尚賢仙師不僅對我恩重如山，也曾經(jīng)庇護(hù)過望山城許久時日，接下來雖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但求存之余，我……大家！也順便幫他們把仇報了吧！”

　　“全軍列陣，我們繼續(xù)再打一場夜戰(zhàn)！伏符，由你指揮大軍，我來突前破敵。”

　　“選出一百力士，披重甲，持斧鉞，一會隨我沖陣！”

　　“傳令？傳令在哪？”

　　望山手扶腰間短劍，轉(zhuǎn)回身，欲找傳令集軍。

　　“可是將士們都很累了，”伏符急忙上前一步攔阻，姿態(tài)間有些焦急，“之前連戰(zhàn)兩場，幾乎沒怎么休息過，現(xiàn)在都是剛剛躺下……”

　　“中軍與后軍都完了！雖然不知道禽人來了沒來，但等他們與左右軍和在一起，我們就只能等死了！拖得越久，我們活下來的可能就越??！”

　　“我們狀態(tài)糟糕，對面也就未必好過！現(xiàn)在我們還有機(jī)會選擇，等睡上一覺，生死就由不得我們了，你別給我犯糊涂，讓開！”

　　“再說，今夜也夠敞亮，看得清楚明白，方便我們動劍戈?！?p>　　望山一把撥開伏符，可丑誦與棄名復(fù)又?jǐn)r阻道路。

　　“怎么，你們也要攔我？”

　　兩人抱拳躬身，開口道。

　　“不敢，主將要親自沖陣，必會對上敵方兩名仙師，僅帶一百力士太少！我二人特來請戰(zhàn)！愿隨主將一起陷陣殺敵?！?p>　　“會死的！”

　　“赴死不難，我們不怕，只怕輸了這一仗，與禽人的深仇大恨，從此再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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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兵的號令再次響起，打破夢鄉(xiāng)。

　　望山披掛完畢，最后對伏符交待道。

　　“我要在前沖陣，全局指揮只能靠你了！記住，云烈二姓及其親族，罪無可赦！應(yīng)盡斬。殺戮暴虐者……”

　　“殺戮暴虐者五一抽殺，剩余編入敢死，決死戰(zhàn)三次后方可得恕?！焙孟裎滞绞⑴陆o出什么不理智的命令，伏符趕緊攔住話頭接道。

　　望山猶豫了片刻。

　　“算了！剩下的就照你的意思辦。伏符，我知道你善握人心，不喜殘殺甲士，但這次不一樣，絕不能優(yōu)柔，畢竟大義壓身，退讓不得的！絕不能讓他們以為為一族一人之私，可以輕易背叛自己的血脈?！?p>　　伏符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