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幽魂
蕭啟被陌顏一記頭槌撞得飛了出去，而后衣袂被風(fēng)吹動的聲音在陌顏身后響起，前者回眸一望，反身一肘砸了過去。
“嗤——”
一聲骨刺劃破血肉的聲音響起，一道黑影被陌顏一肘掃回地上，轉(zhuǎn)瞬間又再次攻來！
連續(xù)不斷的擺拳從各個方位轟擊在陌顏肌肉蠑扎的身軀上，發(fā)出的陣陣悶響好似連綿的炸雷。
韓決的頭發(fā)隨著他不斷躲閃陌顏的攻擊而飄動，發(fā)尾甩出來混合著雨水的汗珠。
陌顏重復(fù)著格擋、反擊的動作，雖然每一次都被韓決帶著黑炎的拳頭打到，但他體內(nèi)澎湃洶涌的鮮血同時也會源源不斷地修復(fù)他的傷勢。
就像是殺不死的魔鬼在與尋常人類決斗，不將對方的體力耗干誓不罷休！
陌顏粗大的拳頭也攻向韓決，后者雖然能夠格擋下來，但其中的巨大力量卻有很大一部分傳遞到他身體上，本就被洞穿的傷口還在淌著鮮血。
黑色的異能風(fēng)衣不斷飄動，上面的黑炎在以肉眼微不可見的速度消失著，這代表了韓決漸漸加重的傷勢。
而遠處倒在血水之中的蕭啟只覺得腦中一陣混沌，腦子里出現(xiàn)了一些間斷的畫面。
依靠在王座之上的君王，閃爍著幽綠色光芒的長劍，自上而下俯視靈獸山脈的畫面以及以第一視角于密室里將卷軸放入盒子內(nèi)的畫面……這些不是蕭啟的記憶，但他卻能從中感受到一股哀凄與惋惜的情緒，就仿佛自己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般。
蕭啟再抬眼，便看見與陌顏打得你來我往的韓決，可少年風(fēng)衣上的火焰卻已經(jīng)消失了近乎一半。
蕭啟忍不住瞳孔一縮，但轉(zhuǎn)瞬間韓決與陌顏戰(zhàn)斗的身影變幻成了那個君王與一位孩童比試的身姿，同時一股對往事追懷的慨嘆突然自蕭啟嘴里發(fā)出，帶著無盡的懷念。
“睡吧，你累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p> 突然，一道陌生的聲音自蕭啟腦海里響起，就仿佛是一道指令，蕭啟聽到的第一個瞬間便昏了過去，本已準(zhǔn)備起來的身體重又倒在血水里，黑色的衣衫被雨水與血水蔓延。
……
漆黑的空間里，有兩位青年盤腿對坐，兩個人都閉著眼睛，可下一秒其中的白衣青年睜開眼睛道：“你想好了嗎，幽魂？”
“我已經(jīng)做好決定了，”黑衣的幽魂道，“我的身體已經(jīng)在這靈獸山脈里毀掉了，靈魂在這對魔影里面待了這么久，已很久沒有戰(zhàn)斗了?！?p> “可是你的靈魂已經(jīng)衰弱不堪了，而且異能也不復(fù)從前，即使還能勉強跟那陌顏一戰(zhàn)……也會在一個時辰內(nèi)消失的?！卑滓虑嗄甑?。
“消失便消失吧，即使不再戰(zhàn)斗，這靈魂也只能存在一個月左右，”幽魂看了看自己有些飄渺的手，嘆了口氣，“要不是這少年融合了我的蝠翼，我這輩子可能沒有機會與你再見面，
“他能被你選中，一定是有些奇特的地方，而他處于這么危險的地步身為師父的你卻不救他不就是想讓我再體會一次戰(zhàn)斗的快感么？”幽魂笑著道。
“你我都了解彼此，我知道你的決定誰也不能改變，以前也是，現(xiàn)在也是?！卑滓虑嗄陣@了口氣，拍了拍幽魂的肩膀，“那你就去吧，做你想做的事?！?p> 幽魂點點頭，也拍了拍白衣青年的肩膀，留下了一句話便消失了。
“保重?！?p> ……
蕭啟趴在血水之中的手忽然動了動，而后他雙手抬起又深深嵌入地面，身子緩緩地爬了起來。
臉上的血水不過幾分鐘便被雨水沖刷干凈，然后閉上的雙眼緩緩睜開，漆黑的眼睛轉(zhuǎn)化成了血色，皮膚也由健康的小麥色變得白皙，就像是喪失了血色。
少年看著與陌顏纏斗卻處于下風(fēng)的韓決，臉上出現(xiàn)了贊許的神色，而后嘴里喃喃道：“這小子看起來也不錯?！?p> “嘩”地一聲似是有什么折疊的東西突然展開，只見“蕭啟”背后張開了一對蝙蝠翅膀，漆黑的骨頭宛若鋼鐵一般閃爍著寒光。
控制著蕭啟身體的幽魂笑了笑，左手光芒一閃，一柄寒芒閃爍的大劍被他握在手中。
“？”幽魂露出懵逼的表情，問道，“你教他的是石中劍？”
“鬼狼刀也在，只是還沒教。”戒指里發(fā)出了一道聲音。
“哦?！庇幕陮⑹袆κ掌?，左手又是光芒一閃，一柄寒芒閃爍的漆黑長刀出現(xiàn)，雨水流淌在銀色的刀鋒上，黑色的刀身散發(fā)著森冷的殺氣。
遠處發(fā)出“嘭”的一聲悶響，韓決在接近力竭的時候被陌顏一下子打倒在地昏了過去，青筋暴起的妖魔不屑地啐了一口，轉(zhuǎn)身準(zhǔn)備解決蕭啟，可站在他眼前的卻是張開了蝙蝠翅膀、手握鬼狼刀的“蕭啟”。
“好久不見了，老伙計。”幽魂低聲道，同時鬼狼刀刀身發(fā)出清脆的刀鳴，像是在歡迎以前的主人再次與它并肩作戰(zhàn)。
“陌顏是吧，我的最后一場戰(zhàn)斗……就用你來試刀吧！”幽魂抬起鬼狼刀暴喝一聲，那驟然降臨的殺氣甚至令雨水凝滯了一瞬，而后他的身形驟然消失！
陌顏瞳孔一縮，只覺得危機感如潮水一般在腦袋里洶涌，而后他手上立馬浮現(xiàn)出血色鎖鏈，遠處的銀槍化為兩道銀芒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下一刻，空氣之中發(fā)出兵器交戈的鳴響，整片傭兵團營地仿佛被蜂鳴充斥。
幽魂握著鬼狼刀如暴怒的狼王一般不停地揮舞著利爪，銀色的刀鋒飛快地砍在陌顏的雙槍之上，絢麗連綿的火花自碰撞處傾瀉而出，好似燃燒的溪流。
陌顏在這近乎瘋狂的攻擊之下節(jié)節(jié)敗退，但銀槍與鎖鏈組成的防御又能夠完美擋下幽魂的每一次砍擊。
而幽魂見此卻輕蔑一笑，身后蝙蝠翅膀打開的幅度再度增大，而那對寬大的翅膀竟在他的控制下?lián)]舞起來，黑色的骨刺恍若凄然的刀鋒！
三道鋒利的刃猛地斬在銀槍之上，那一陣蜂鳴匯成一下清脆刺耳的巨響，陌顏的身體像是受到了巨力的沖撞，已經(jīng)化為妖魔的戰(zhàn)鬼之軀向后猛退幾十步才好不容易停了下來。
“還蠻厲害的嘛，”幽魂笑著道，“以鮮血化身妖魔……簡直跟純種日行者那幫家伙有得一拼。”
“你是誰？”只聽陌顏喝道，“你不是那個家伙！”
可幽魂卻毫不理會，只是突然提高音量，那聲音里仿佛夾雜著滔天怒焰。
“可你那模樣算什么！以鮮血化身怪物的家伙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了！那是怪物！跟純種日行者那幫嗜血之徒一樣瘋狂的怪物！”幽魂喝著，嘴里飆出了因先前受傷而殘留的鮮血，那歇斯底里的模樣是對舍棄了人類身份的陌顏感到羞恥與憤恨。
陌顏獰笑一聲，道：“那又怎么樣？不管你是誰，只要殺了我的兒子跟我的兄弟……我哪怕不再為人也要拉你陪葬！”
“現(xiàn)在的你……”幽魂見陌顏毫無悔意，咬著牙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后再次亮出狠利的刀鋒，“只能用死亡來洗刷你的罪惡了?！?p> 霎時間，幽魂全身雷光大放，血色的雙眸隱隱有雷光逸散而出，他蝠翼張開，青紫色的雷電交織在漆黑的翅膀之上，只不過輕輕一扇，整個人就恍若飛箭一般爆射而出，帶著驚人無匹的殺氣與速度攻向陌顏，風(fēng)馳電掣般的速度令身懷身法異能技的陌顏都不禁感到膽寒。
“嗤——”
刀鋒入肉的聲音霎然響起，剛準(zhǔn)備閃避幽魂攻勢的陌顏竟在一瞬間被幽魂的鬼狼刀斬斷右臂，刀鋒將肌肉蠑扎的臂膀生生斬斷。
覆蓋了血色盔甲的右臂飛向天空，那異能凝聚的鎧甲飄散在雨幕之中，落在血水里指尖顫動，銀槍的白纓浸著鮮血，被漸漸染紅，雨水落下，濺出了一圈一圈的血色漣漪。
陌顏體內(nèi)的鮮血翻涌，想要重新塑造他的右臂，但鬼狼刀那一斬就好像是從陌顏滿是血液的湖中突然開發(fā)出了一條溝渠，他這幾日從小鎮(zhèn)居民身上吸收而來的鮮血正在瘋狂流逝，斷臂之痛令他的呼吸不住加重。
“雖然以鮮血化身為妖魔的確是個能迅速增長實力的方法……但我的鬼狼刀可是能夠吸收鮮血的神兵，也就是說……”幽魂舞著鬼狼刀，耍了個漂亮的刀花，“它便是你的克星！”
話音剛落，陌顏體內(nèi)的巨量鮮血便不可抑制地從斷臂處瘋狂沖向鬼狼刀，像是一條小溪一般源源不斷地進入刀身，而陌顏能夠感受到體內(nèi)澎湃的力量與異能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減少，逐漸趨于正常水平。
而后他猛地以唯一一桿銀槍進攻，妄圖在力量掉回原來程度前殺死幽魂以此保住自己的性命并完成復(fù)仇，可幽魂揮舞著鬼狼刀輕輕松松便放下了他的攻擊，并且在自己與他角力的同時，蝠翼上寒芒一閃便深深刺入他的肩膀，然后他體內(nèi)血液減少的速度更快了。
那骨刺就像是又在他的血池內(nèi)開了兩條溝渠，力量的極速流逝之下陌顏根本不可能掙開幽魂的控制，更何況因為脫力他手里的銀槍掉落，幽魂借機將鬼狼刀捅入他的心臟，并旋轉(zhuǎn)刀柄，他的心臟下一刻便被絞成碎肉。
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將他體內(nèi)的鮮血完全抽干，而幽魂收起魔影跟鬼狼刀，身體恢復(fù)原樣的陌顏倒在地上，空洞的瞳孔里已喪失了生機，倒在血水里的那一刻預(yù)示著零傭兵團的終結(jié)，亦是為青溪鎮(zhèn)居民復(fù)仇的結(jié)束。
幽魂抬步走到倒在遠處的韓決身邊蹲下，從空間戒指里掏出丹藥為韓決服下，站起來后便垂著手站在雨幕之中，驀地，雨突然停了，幽魂抬眸望向隱隱透露出幾縷陽光的天空，抬手遮了遮，喃喃道：“自從被藍火麒麟殺了之后，已經(jīng)好久沒有看到陽光了啊……”
陽光緩緩灑向大地，照亮了幽魂所在的那片地，他站在那里感受著陽光照在身上的溫度，那是幾十年來再沒感受到過的。
“這樣走了好像也不錯。”幽魂閉眼享受了好久，突然感嘆道，感覺到最后的期限即將到來，他索性盤腿坐在地上，雙腿隨意地搭在膝上，臉上是滿足的笑容。
下一秒，他緩緩閉上眼睛，腦袋緩緩低下，這一刻幽魂已經(jīng)離開，剩下的……便只有蕭啟
……
蕭啟的意識于沉睡之中來到了一片湖水中央，湖中央坐著一位正在品茶的少年。
少年劍眉星目，一雙眼里閃動著銳利的鋒芒，光是一眼看上去便覺得他頗為不凡。
蕭啟緩緩走近，腳下的湖水漾起微微的漣漪，打亂了兩人的倒影。
“你是誰？”蕭啟開口問道，“我怎么會在這里？”
“我叫幽魂，這里是你的意識海。”少年將茶緩緩喝下，抬手一托，茶杯便消失不見。
“幽魂？”蕭啟有些疑惑，因為他本就沒聽過幽魂的名字。
“我是寄宿在魔影蝠翼里的靈魂，也是那對翅膀的主人。先前你不是想殺了那個陌顏給那被凌辱的姑娘報仇么，而且你恰好昏迷，”幽魂淡淡地擺手道，“所以我就掌管了你的身體隨手幫了你一把而已?！?p> 蕭啟聞言一愣，但聽對方幫了自己的忙時便抬手鞠躬，道：“多謝前輩幫助。”
幽魂看上去雖是少年模樣，但就他本身而言他已經(jīng)死去了近百年，老成的感覺與充滿壓迫的氣勢不自覺地從身上透出，令蕭啟第一時間將其判斷為前輩。
幽魂聽蕭啟稱他為前輩，哈哈大笑，然后道：“我活了這么久，倒是第一次聽別人叫我前輩。
“而我剩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所以把你帶到這里只是為了告訴你幾句話，你聽好，
“我的魔影具有如鋼鐵般堅硬的屬性，而且如果你需要，它自身可以因你的需求從外界吸收血液來修復(fù)你自己的傷勢。
“另外，作為極雷幻影的上一代使用者，我得告訴你，如果將極雷幻影跟魔影一同使用，你的速度會被提升到極致，就速度方面而言，你在同等級內(nèi)將再無低手?！?p> 蕭啟默默地聽著，等到幽魂說完，身體開始消失的時候，他又是一鞠躬，真誠地道：“謝前輩賜教。”
而幽魂則是走過去拍了拍蕭啟的肩膀笑道：“少年，是我該謝謝你在我即將離去前給了我戰(zhàn)斗的機會，這一次我打得很痛快，也很爽，可以說是……無憾了?！?p> 說罷，少年的身體化為點點光芒隨風(fēng)消散，而蕭啟的意識海隨之動蕩陷入黑暗，緊接著蕭啟便從沉睡中漸漸蘇醒。
……
從黑暗中醒來的蕭啟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倒下的韓決旁邊，而韓決先前猙獰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人還沒醒。
蕭啟活動一下身子，低聲道：“這次真是多謝幽魂前輩了。”
而后少年俯下身將韓決背起，一步一步地走出傭兵團的領(lǐng)地，向深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