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荒野
王晨隨著騎兵們在原野上飛馳。
遠處有一片黑壓壓的步兵。這是晟國名將馬成瑀的部下杜若飛麾下的步兵方陣,杜若飛本人則帶著騎兵們在更遠的地方觀望。
指令和往常一樣,直接沖擊敵方步兵方陣。
這是很大膽的做法。作為先鋒營,王晨很清楚不用于主力騎兵,自己后面是沒有友軍步兵和騎兵預(yù)備隊的。
但王晨每次都這么做。他的先鋒營往往能打出主力騎兵部隊的氣勢,逼迫敵人后撤甚至潰退。在攻打晏國和楚國時他的這個戰(zhàn)術(shù)屢試不爽,多次成功得手,在離國則因為接敵的機會太少沒能完成過。在王晨看來,這種戰(zhàn)術(shù)完全能夠在晟國復(fù)制。
敵方的箭矢拋灑了過來。在騎兵的沖鋒中,面對敵方的箭矢已是習以為常的事情。應(yīng)對的方法也很簡單,舉起裝在非持刀手小臂上的盾牌,擋在頭上,壓低身體伏在馬背上,然后祈求好運。
騎兵往往不會給弓弩手太多射箭的機會。電光火石之間騎兵們就會來到步兵的近前,這時候他們就要面對第二件棘手的事情——長矛兵。
長矛兵龜縮在盾兵的身后。盾兵的盾牌接近一人高,又厚又重,馬刀劈上去只能聽一聲脆響。騎兵往往會選擇拉高馬頭,讓馬抬起前蹄,用馬和騎兵的重量以及沖擊力將盾兵擊倒在地上。但結(jié)成陣列的盾兵的盾牌層層疊疊,單個或數(shù)個騎兵很難沖開,因此騎兵往往也會選擇排陣沖鋒。
盾兵對騎兵構(gòu)不成威脅,長矛兵卻可以。近三米長的長矛可以輕松將騎兵挑落下馬,亦或是切開馬的脖子。騎兵往往選擇盡量躲開長矛,如果技藝高超,還能用馬刀將長矛撥開——同時需要技藝與膽識。
但長矛不會僅僅有一根。一個合格的步兵方陣至少有五排長矛和長盾組成的反騎兵陣列,后面才是拿著直刀盾牌的步兵以及弓弩手。很多時候騎兵會選擇從側(cè)翼沖擊步兵方陣,就是想要避開長矛,而訓(xùn)練有素的步兵能夠反應(yīng)過來迅速切換陣型,讓長矛兵和長盾兵來到側(cè)翼面對騎兵。這需要很長時間的訓(xùn)練,往往要兩三個月才能初步培養(yǎng)出能夠快速切換陣型的步兵方陣。
王晨的想法便是從側(cè)翼突擊。不過王晨的戰(zhàn)法非??褚埃瑸榱藰O致的速度,他麾下的騎兵甚至沒有排成陣列。他們以分散的陣型和超快的速度來到了晟國步兵們的側(cè)翼,晟國步兵們眼見來不及變換陣型,立刻有盾牌的就地單膝跪地舉起盾牌,沒盾牌全往長后縮。相較于逃跑,顯然這種方式更有利于存活。
王晨的戰(zhàn)法違背他所教的所有的課本上的戰(zhàn)術(shù)。但王晨不管這些,他能當上將才班的老師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武藝高強,而不是戰(zhàn)術(shù)理解。
晟國的騎兵也動了。他們也沒有結(jié)成陣列,以一個較松散的陣型前來營救他們的步兵。一般到這個時候,先鋒營就該撤退了,沒有任何必要以少敵多。
王晨也明白該撤退了。他親自搖動軍旗,示意騎兵們收攏隊形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后方撤退。
但他聽到了一聲低沉的軍號聲。王晨心中一激靈,望向四周,先鋒營的兩側(cè)地平線上都有一道黑線向著他們快速靠近。
中埋伏了!王晨咬緊牙關(guān),這該死的杜若飛想吃掉先鋒營!
高速狀態(tài)下的騎兵已無可能重新列陣,王晨只能硬著頭皮選定了一個方向讓騎兵們?nèi)贈_鋒??墒窍惹皼_擊步兵方陣時深入過多,面對合圍的晟軍騎兵,想要靠速度逃出生天似是已無可能。
那就戰(zhàn)吧!
王晨高舉馬刀,吼道:“殺!”
“殺!”先鋒營的騎兵們紛紛跟著高舉馬刀。
兩側(cè)的晟軍騎兵們咬上來了。他們從側(cè)后方接近先鋒營,這是對先鋒營來說最難受的位置,在馬上很難與側(cè)后方的敵人搏殺。
王晨最后一次揮動軍旗。先鋒營集體向右前偏向,與右翼的晟軍騎兵以垂直的角度撞在一起。
又是騎兵搏殺。
馬刀相接,戰(zhàn)馬嘶鳴。王晨怒吼著劈出一刀又一刀,帶著先鋒營騎兵們試圖殺出一條血路。
王晨看到了一位穿著將軍鎧甲的騎兵。他手執(zhí)長槍,在一眾具甲騎兵的簇擁下在遠處徘徊?!岸拧弊执笃煸谒砗笳姓梗醭克浪赖囟⒅?。
他一定是杜若飛。
擒賊先擒王!
王晨心中戰(zhàn)意暴增,他連揮兩刀斬落兩名晟軍騎兵,拍馬直沖杜若飛而去!
杜若飛身邊的衛(wèi)隊蠢蠢欲動,但杜若飛抬手阻止了他們。他拍馬挺槍,槍尖直指王晨。
兩馬交會,王晨率先出擊,勢大力沉一刀劈向杜若飛左肩。杜若飛不慌不忙抬槍格擋,王晨虎口一震,險些沒握住馬刀。
好強的力量!
王晨沒有膽怯,勒住戰(zhàn)馬想要回身再戰(zhàn)。但杜若飛槍尖已至,王晨扭身閃避,順勢一刀橫劈,可是馬刀長度太短,而電光火石間兩匹戰(zhàn)馬已經(jīng)跑開了一段距離,讓王晨這一刀撲了個空。
超級巨大的失誤!
杜若飛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杜若飛手臂肌肉猛的縮緊,還沒收回的長槍橫掃,狠狠地撞在王晨的腰上。
王晨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右傾去,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砸在地上。王晨想要掙扎著起身,猛抬頭,只看到了杜若飛的槍尖。
那一瞬間似乎沒有痛覺。
王晨只覺得冷。從外向內(nèi),透入骨髓。仿佛置身在黑暗的流放地暴風雪之中,冷,好冷。
緊接著是霎時的疼痛。王晨看不見東西,但疼痛感噴涌出來,一瞬間填滿了他所有的感官。
疼痛感沒有了。王晨又能看見東西了,戰(zhàn)場就在他的身下。他低頭看去,先鋒營的騎兵們?nèi)匀辉诤蛿橙瞬珰?。風帶著王晨飛了起來,他感覺飄飄然,云在身畔飛翔。
王晨看到了紫辰山脈。紫辰山脈中間禿了一大塊,啊,那是紫辰學院。演武場上站著一群人在練習,王晨看到了他的學生們。
龍銘,林楓琦,云苦寂,李晗祥,趙宋良,宇晴,宇涵,啊,還有小安。
王晨又看到了小安的墓碑。奇怪,他不是在演武場上嗎?
教學樓,藏書閣。舞院長抬著頭,看到自己了嗎?
王晨看到了自己的宿舍。一隅清歡地。
王晨也看到了自己。胡子拉碴,哎呀,真是不修邊幅。旁邊那人是誰?啊,對,駱韶華!
晫郡的演武場可要大多了。泰寧城北郊的這臉土地上人聲鼎沸,王晨看到了云家子弟們,他們騎著戰(zhàn)馬在飛馳。
晏國,離國,楚國……一片片的戰(zhàn)場在王晨視野中跳動。速度越來越快,王晨已經(jīng)看不清地面上有什么了。他飛得越來越高,最后站在了一朵云上。
他看到了一個活在記憶和夢境里的人。
她微笑著向王晨伸出手。
我等你好久啦。
身后狂風呼嘯。王晨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忘卻了一切,他只想握住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