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長夜漫漫，夢魂歸家。
沈熠從夢中驚醒，后脊背上全是汗，他掀開被子，打算散散自己身上的燥熱。
點(diǎn)上了燈，他冷靜地去了隔間打了一盆涼水，拿帕子沾了些水就往臉上蓋，只露出兩只有些紅的耳朵。
沈熠又夢到了，那個夢。
這天的夜黑得離譜而漫長，沈熠頭上的血就這么一滴滴的往下，地上一淌紅艷艷的血暈開，空氣中霎時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巷子里頭一雙雙發(fā)亮發(fā)綠的三角眼在逐步向沈熠靠近。是野狗！
尖牙刺破手臂的痛感傳來，劇痛刺激著神經(jīng)，鼻腔里全是血腥味，沈熠發(fā)了瘋似的抓著個東西就往充滿腥臭的嘴里戳，趁著那些東西松懈的時候，他拼命的跑，直到眼前發(fā)黑，兩腳一軟就倒了下去。
四肢麻木，肺腑充斥著血?dú)猓呂锁Q。
他終于要死了！
沈熠笑了，任由血沫嗆出來流到耳后，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直至閉上了眼。
醒來時，他被一個瘦小的人背著，說是背，不如說是拖著。那人氣力不足，兩人砸在了路邊。
沈熠疼得視線模糊，但他還是咬了自己的舌尖，努力地看清這人的長相。
這人穿著男裝，但沈熠一眼就看到了環(huán)痕，這是個女孩兒。
沈熠終究是體力不支，昏過去前只記得，那雙眼眸璨若星河！
徹底昏睡前，沈熠甚至偶爾能聽到那女孩的聲音，也感受到一雙柔軟的手給自己上藥。
溪禾！
沈熠拿下了臉上的帕子，神情已不復(fù)剛才那么煩躁。他回到自己的床前，看到了那把擺在床頭的刀，心里平復(fù)了許多，但仍舊是睡不著。
他披上了一件短衣，翻開了松江府遞上來的消息……
*
陳溪禾騎著一匹馬在密林里飛奔，背后的人如同尾巴一樣陰魂不散。烏云蔽月，昏暗中一時分不清往哪里逃。枝條抽打在臉上，她甚至顧不得伸手去擋，一把利劍已從身后插入胸口，一種麻木從四肢向心臟聚攏。陳溪禾驟然驚醒，冷汗已濕了寢衣。這一晚噩夢連連，雖心跳如鼓，眼皮卻如墜千金，迷迷糊糊地，睡去醒來，愣是這樣熬過了一夜。
翌日。
阿云在夢里被人推了推，睡眼惺忪，卻猛地看到自己床前有一個黑影。
“啊……唔?！?p> 陳溪禾被這一聲尖叫也嚇得夠嗆，一把捂住了阿云的嘴。
“是我！”
阿云眨了眨眼，頓時松了口氣，沖陳溪禾點(diǎn)了點(diǎn)頭。
在陳溪禾放開手后，阿云有些委屈的看著陳溪禾：“你一大早上嚇我做什么？一睜眼，一個黑影在我床頭，我還以為是歹人?！?p> 陳溪禾：“對不住，我不是嚇你，只是看看你睡的好不好，想著差不多也該叫醒你了?！?p> 阿云有些莫名：“我好好的呀！我睡得可好了……”她扭了扭脖子，不在意地說：“不過昨晚真的睡得好沉，竟是沒有做夢?！?p> 陳溪禾笑笑，拉了阿云一把，說：“你不是向來如此嗎？快起吧，否則又要挨罵了?！?p> 等著阿云磨磨蹭蹭地爬起來，二人才出去吃了點(diǎn)東西，急急忙忙地往前院趕。
“大人！”齊整地聲音從前門傳來。
常清遠(yuǎn)挑簾跨了進(jìn)來，解開身上的氅衣，里頭著的是一身天青色貼里，更顯得人瘦削挺拔。他身后還跟著一人，是那個叫小夏的小孩兒。
小夏故意板著個臉，偏生臉型圓潤，這樣子看著有些滑稽可愛。陳溪禾沒忍住，無聲地笑了，一轉(zhuǎn)頭卻見阿云一臉含羞帶怯，手中本就舊了的手帕被揉的皺皺的。得，這丫頭癡了！
常清遠(yuǎn)輕聲說：“周嬤嬤，我要去趟書房拿個東西，干爹有事，要我替他走一趟。另外，這里有份干爹列的單子，你讓人開了庫房取出來裝好，待會兒我一并帶走。”
周婆子連忙應(yīng)下，轉(zhuǎn)身指了幾個書房里的人，說：“你們二人隨大人走一趟?！?p> “是。”陳溪禾與另一名丫鬟答道。
小廝打開書房后一行人就進(jìn)去了。
“你，過來幫幫我呀！一點(diǎn)眼力見兒都沒有?！毙∠谋粨P(yáng)起灰塵的書架搞得有些惱火，小聲地喊著陳溪禾。
這小孩，脾氣大的很！
陳溪禾心里好笑，面上卻低眉順眼的上去：“是。”接著順手接下了他手上的幾個畫軸。
“給我?！背Ｇ暹h(yuǎn)上前伸出手來。陳溪禾立馬遞了上去。
常清遠(yuǎn)緩緩展開一個畫軸，很是小心仔細(xì)?！芭尽碑嬢S中間掉出來了一件東西。
是那封信！
陳溪禾立刻蹲下?lián)炱鹆诵牛€(wěn)聲說：“奴婢來就好。”接著她在常清遠(yuǎn)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視下將信件放到了書案上，轉(zhuǎn)身接過被常清遠(yuǎn)合上的畫站在一旁。
一陣翻找后，常清遠(yuǎn)在擱架上找到一幅觀音像。將其余畫卷歸位后，陳溪禾捧著畫像跟上常清遠(yuǎn)出了書房。
回到前廳，單子上的的東西已經(jīng)陳列在桌案上了。
“少爺，這是單子上要帶東西，想是得勞煩小夏哥點(diǎn)上一點(diǎn)?！敝芷抛由锨肮Ь吹卣f。
常清遠(yuǎn)擺了擺手，說：“不必。您是這府里老人了，干爹都夸你辦事妥帖，從未有差錯，小夏一個毛頭小子，您就別為難他了。”
“當(dāng)不得如此，少爺這么說就要折煞老奴了?！?p> 小夏連忙打斷周婆子的，說：“周嬤嬤，周嬤嬤，你看，帶回少爺要出門，這東西只我一個是拿不完的，小廝帶多了唯恐主家不喜，不如就挑幾個丫鬟去吧，恰巧這些都還算輕巧?！?p> “是，那老奴挑上幾個?！?p> “她也去，剛剛在書房我瞧著她可有力氣了。對了，她叫什么？”
周婆子有些猶豫，瞥了眼陳溪禾后，說：“小禾。”
“小禾，聽到了沒有，待會兒你跟著去抬東西?！?p> “奴婢明白?！标愊烫ь^見到了小夏那張得意洋洋的小臉，努力壓制住自己的嘴角。
接著周婆子再喊了三個丫鬟，其中包括阿云。
陳溪禾向阿云看去，果不其然，喜笑顏開。她等著阿云跟上來忙小聲提醒，說：“冷靜些，齜牙傻笑，小心又挨嬤嬤罵。”
聽到動靜，常清遠(yuǎn)側(cè)頭瞧了一眼在旁邊擠眉弄眼的二人，輕聲笑了。
這一笑，猶如柳梢掠過，掀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