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深處,薛才人摘桃花的手一顫,“琴聲怎么停了?”
旁邊的丫鬟雙福笑道:“小主,曲子總有終了的時(shí)候不是…”
薛才人顫了顫眸子,“還差最后一小節(jié)沒彈,可惜了這首好曲子。”
雙福笑道:“小主自己也會彈,何必可惜別人的?!?p> 話說完才想起,自家小主似乎好久不彈《桃源春曉》了。
薛才人輕輕撫摸了一朵桃花,“當(dāng)年,我也彈的是《桃源春曉》?!?p> 雙福默了默,想起那年的一場比試,不是什么大比試,不過是閨中兒女的較量。
她家姑娘,用琴彈的《桃源春曉》,輸給了一曲琵琶《春江花月夜》,那人,而那個(gè)彈琵琶的人,正是玉堂宮里的林芳搖。
林芳搖一曲名動(dòng)京城,而再沒有記得她的《桃源春曉》。世人皆道薛蘭書是明棋老高徒,卻不知,她的琴彈的同樣好,只是稍遜林芳搖一籌罷了。
雙福替她攏了攏披風(fēng),“小主,外頭風(fēng)大日頭大,咱們回去吧。”
薛才人搖搖頭,“我想去見見那位彈琴之人?!?p> 順著琴音尋過去,便看到了夜同塵獨(dú)自立在花樹之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薛才人一愣,莫名地就整了整衣服,用手扶了扶微亂的發(fā)髻,才走上前,鼓起勇氣問了一句,“敢問方才那曲子,可是閣下所談。”
夜同塵看了她一眼,這人,看上去比小蜜糖身體還弱,這下小蜜糖該高興些,她不是宮里最大的藥罐子了。
“不是?!币雇瑝m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薛才人看了看地上的一張琴,又看了看除了他空無一人的四周,只當(dāng)他是不愿承認(rèn)。
她朝他福了福身,“方才聽閣下一曲,如聽仙樂,故而斗膽前來問詢,不知閣下姓名,為何在這十里園彈奏呢?”
夜同塵皺了皺眉,“你又是誰,我在哪里,做什么,又與你何干?”
這話說的毫不客氣,薛才人卻鎮(zhèn)定自若,“閣下見諒,我乃宮里的薛才人,名薛蘭書?!?p> 夜同塵挑了挑眉:“既然是宮里的妃子,怎么跑過來見我一外男,還把閨名說給外男聽?!?p> 薛才人清瘦病態(tài)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笑意,“古人云,士為知己者死,蘭書隨一介女流,然今日得遇知音,自然不忌諱這個(gè)?!?p> 三言兩語的,竟是把他奉為知音了,夜同塵心里暗笑一聲,可惜她真正的知音撲蝴蝶去了。
既然是知音,也不知道她跟小蜜糖能不能玩兒到一起去?如此,小蜜糖也可多個(gè)朋友,總不至于那么無趣了。
夜同塵這般想著,問她:“你既喜歡方才的曲子,倒是怎么個(gè)說法,又為何喜歡?”
薛才人微微一笑,“這曲子,收錄于《西麓堂琴統(tǒng)》里,它還有一篇后記:
晉太康中,武陵漁者操舟溪行,迷失道。見桃花夾岸,落英繽紛,遂沿溪而入,得異境,桒麻村落,男女怡然,爭來問訊。云是秦人,避亂居此,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留數(shù)日送歸,他日覓,不可得矣,故有是曲?!?p> 夜同塵抬眼,又看了她一眼,看來果真是個(gè)知書達(dá)禮的。
薛才人見夜同塵不說話也不惱,繼續(xù)道:“五柳先生之高節(jié),桃源之美,閣下是否也心向往之?”
夜同塵撇了琴一眼,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這世上,本無桃花源?!?p> 薛才人一愣,“閣下說的是?!?p> 夜同塵默默往唐宓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怎么還不回來,這么想著就有些著急,然而薛才人還在喋喋不休。
夜同塵忽然張口道:“我還有事,薛才人回去吧?!?p> 說完,不理薛蘭書,竟是直接走了。
薛蘭書動(dòng)了動(dòng)唇,想說什么,卻最終沒有說出一個(gè)字。
雙福有些氣憤,“這人怎么這么無禮?”
薛蘭書止住她的話,“罷了,我們回去吧?!?p> 只是,還不知他的名字呢。
薛蘭生這般想著,心緒有些亂。
夜同塵往前走了兩步,就見唐宓跌坐在地上,眼圈兒微紅。
夜同塵一驚,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語氣有些急:“怎么了?”
唐宓抬起頭,見是夜同塵,語氣走著可憐巴巴,“崴到腳了。”
夜同塵蹲下來,輕輕碰了碰她捂著的左腳,唐宓就已經(jīng)嬌氣地喊疼了。
夜同塵倒是會簡單粗暴地正骨,但看了看她嬌氣的樣子,這個(gè)念頭只能作罷。
“你把鞋脫了,讓我看看。”夜同塵說著,手已經(jīng)托住了她的鞋。
唐宓身子一顫,“別!”
女人的腳,哪里是能隨便讓人看的?
夜同塵皺眉:“你回去不得讓太醫(yī)看嗎?那如此,我看看怎么了?”
“太醫(yī)是太醫(yī)?!?p> “我還比不上一個(gè)太醫(yī)?”夜同塵瞪她。
唐宓縮了縮脖子:“醫(yī)者眼中無男女?!?p> 夜同塵“哼”了一聲,“我亦不分男女?!?p> 唐宓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夜同塵見她笑了,默認(rèn)為她同意讓他看,快速伸手把她的鞋脫了。
“哎…”唐宓緊張地十個(gè)腳趾頭蜷縮在一起,看著分外可愛。
玉足小巧精致,只是腳踝處腫得老高,夜同塵望著她雪白的小腳,莫名地覺得有些晃花了眼。
他伸出食指,輕輕在腳踝處摩挲了一下,唐宓一顫,“癢…”
夜同塵重新幫她穿好鞋襪,嫌棄道:“嬌里嬌氣的?!?p> 然后背對著她蹲下身,“上來,我背你。”
唐宓抿了抿唇,覺得有些不好。
夜同塵扭過頭,咬牙切齒,“唐宓,你跟我磨嘰什么呢?疼的不是你是不是?”
肉眼可見的,唐宓的眼圈兒又紅了。
夜同塵:“……”
真是鬧得他沒脾氣!
“聽話,你崴了腳,我背你也沒人敢說什么的…”夜同塵輕聲細(xì)語地哄。
“你的腳若是不及時(shí)治療,會成瘸子的?!?p> 這句嚇唬似乎有用,唐宓抬了抬胳膊,輕輕環(huán)上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走吧?!?p> 夜同塵:“……”
從耳朵邊兒的酥麻一直蔓延到全身,夜同塵心一顫。
“夜七,你耳朵怎么紅了?”唐宓盯著夜同塵的耳朵。
“累的?!?p> 唐宓眨眨眼,“我…很重嗎?”
夜同塵深吸一口氣,惡聲惡氣地道:“不重,走了?!?p> “琴…”
“回頭讓下人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