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陽記得師父第一次正式教他煉丹的時候,就很嚴(yán)肅地告訴他:
丹藥是用來治病的,無論內(nèi)丹外丹,或治風(fēng)痹痿厥,或治心肝脾胃,或療內(nèi)傷外傷,亦或者治療渴饑?yán)纤赖热碎g絕癥,都是用來利生的,不是用來利死的。
丹道最重生機,若無利生之心,斷無成道可能,若存利死之意,必絕成丹之望。
利用某種手段,讓一個人患病,然后再去醫(yī)治,這是丹道大忌!
看著那本“驗藥實錄”,靈陽仿佛見到一頁頁的紙上,出現(xiàn)許多立體的虛影,那些被逼著服下疾藥的少年們,被病痛折磨,掙扎哭號,宛若傳說中太古冥王所設(shè)的地獄。
他原來以為葉素卿只是唯利是圖,沒想到根本就是利欲熏心,喪心病狂!
他不止想要把這本書和滿室藥方全部燒掉,還有一種沖動,把整個丹學(xué)院也一把火給燒了!
這種所在,這種修行者,根本不該存在于世。
他們修不成丹道,空仗法力,只會害人害己。
但是他沒有那么做,只是坐在椅子上,盯著那本實錄發(fā)呆。
看葉素卿的意思,滌陰丹學(xué)院只是荊國眾多丹學(xué)院之一,湛陽、法陽的仙學(xué)院都比滌陰的大,沖陽的更是巨無霸般的存在,澤陽、澹陽、昆陽等也紛紛后來居上,各地方都比著賽在搞。
不說其他買賣還有多少臟心爛肺的事,單這煉丹制藥就有各地藥廠、丹院,以及沖陽的丹藥總局,無數(shù)的人,包括修行者和普通人,都在搞這些事。
這還是不擅長煉藥的荊國,北面以煉藥著稱的衛(wèi)國,攤子鋪得更大。
靈陽就算能燒了這本實錄,燒了整個書房,甚至把所有雷陽丹都拿出來炸了玄鑒峰。
又能怎樣?除了另增加許多死亡,毫無意義,日后葉素卿為了獲得這些資料,說不定還要讓人重新做這實錄試驗。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無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
圣人尚且如此,又何況于我?
現(xiàn)在這種情況,我也只能勉強自保,“僅免刑焉”而已。
師父曾說,散仙只能獨善其身,地仙能讓大地安泰,天仙可使風(fēng)調(diào)雨順,此三者都不能拯救萬民脫離苦難煩惱,因其只能收己心而不能收人心之故。唯有圣人,能收萬民之心而化萬民,帶領(lǐng)億萬民眾,重歸上古天真,合順大道。
靈陽感覺到自己十分渺小,在茫茫天地之下,也是個芻狗一般,與門外湖里的錦鯉、竹林路邊的螞蟻,沒什么兩樣。
他耷拉著腦袋,唉聲嘆氣,把煉藥實錄都鎖盡藥箱里。
忽然抬頭,看見窗外,朦朧細(xì)雨之中,滿眼竹綠,心情為之一振。
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自絕生機,不能灰心喪志,天生天殺,人生人殺,唯有自強,方能自救,唯有自愛,方可自生,繼而生生不息,萬劫不滅……
他很快把心情調(diào)整過來:“以后這里歸我說了算,我要讓這里每個人都生機勃勃的!”
剛告訴完自己這句話,空中符陣忽然有了波動,這是有人在外面開啟了傳音符。
靈陽抬手揮出一道白光,前方三尺之外的空氣如水波般蕩漾,繼而散開現(xiàn)出一個立體人影。
正是那個修無量丹經(jīng)的錦衣青年,叫孟器農(nóng),他背著寶劍站在時雨閣院門外面,滿臉惶急:“丹主!不好了,朱月石死了!”
“朱月石……”靈陽想了下,在記憶中搜尋到半個多月前在丹元閣見過的那個紅衣女孩,“怎么死的?我不是按照她的意愿,讓她回去繼續(xù)學(xué)道了嗎?”
孟器農(nóng)不待回答,后面飛來一柄寶劍,直刺他的后心。
“小心后面!”靈陽出聲提醒,孟器農(nóng)也覺察出不對,急忙轉(zhuǎn)身,晃動手里的玉符,那符向前射出白光形成護(hù)壁把飛劍擋住。
“叮叮叮……”飛劍連續(xù)撞擊,護(hù)壁光芒急劇減弱,孟器農(nóng)掐訣使背后寶劍出鞘迎敵。
“這膽子也太大了,敢在我門口殺人!”靈陽飛出書房,火速趕往大門口。
到了時雨閣外,孟器農(nóng)被兩口飛劍逼得手忙腳亂,連滾帶爬地躲避,狼狽萬分。
“你過來!”靈陽出生召喚。
孟器農(nóng)趕忙往他跟前跑,那兩柄飛劍竟然毫不收斂,緊隨其后一定要將其刺死。
靈陽伸出一只右手,以丹氣使出擒龍手,隔空抓取,那兩口寶劍被攝住,強行扯到手里。
兩口都是好劍,全是顧耿存靈犀劍級別的,靈性十足,在他手上不斷彎曲跳動。
靈陽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抓著劍,冷聲說:“還藏頭縮尾的干什么?過來見我!”
兩個三十多歲的道者從梧桐樹林里繞出來,看著靈陽手里的劍,眼中難掩吃驚畏懼,到了近前,雙雙作揖:“丹主?!?p> “你們是誰?為什么要殺他?”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擠出笑容,努力做出玩笑的樣子:“我們沒有要殺他啊,是這么回事,下院那邊有個人死了,他非得要來告訴您。這不是沒事找死嗎?不過是個下院弟子,怎么就非得要驚動到您了?丹主日夜修持,為國煉丹,焉能被這種小事打擾了清凈?我們勸他,他不聽,我倆就放出飛劍來嚇?biāo)幌?,真沒想要殺他。”
“你們以為我是誰?”靈陽問。
兩人一愣:“您是咱們滌陰學(xué)峰的丹主啊?!?p> “那你們以為,作為滌陰學(xué)峰的丹主,我會看不出來你們剛才到底有有要殺他嗎?你們是不是以為我只會煉丹,別的都一竅不通?”
“不敢不敢,弟子不敢!”兩人想起昔日白東菑的行事作風(fēng),不敢強辯,趕緊低頭認(rèn)錯。
靈陽把兩口用手一抹,用丹氣強行禁錮了,封印靈性,壓制劍光,隨手拋到時雨閣院門里面,準(zhǔn)確地落在兩株青竹上面,破開竹壁沒入竹筒:“等回頭你們再來我這里領(lǐng)。孟器農(nóng),你繼續(xù)說,朱月石到底是怎么回事?”
見靈陽這般作為,孟器農(nóng)長長松了口氣:“朱月石今天早上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吹蚺谷里,尸體都被撕扯零碎了,常青黛拼死把尸體搶出來,直說她被人害了,鬧了起來,還說是我們中院的一位師兄害的,要來找您告狀。大家都說朱月石是自殺,說常青黛無理取鬧,用符鎖把她捆了,吊在崖上要她服軟認(rèn)錯,她只是不肯,還讓我來找您,請您出來主持公道。我來找您,結(jié)果……他們都不肯,我說我只來帶話,您管與不管,我都不再參與,但那也不行,疾言厲色,語帶威脅,我覺得不對,假稱放棄,趁他們不注意偷跑過來,這兩位師兄就來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