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降災(zāi)星
元狩三年冬月初七。
南陵國宣政殿內(nèi):
皇帝冷澤宇面色鐵青地坐在龍椅上,殿下的大臣烏壓壓地跪了一片,周圍安靜得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國人皆知昨日寵妃賀蘭氏難產(chǎn)薨逝,皇帝傷心欲絕,追封賀蘭氏為皇貴妃,謚號景昭,并下令廢朝七日。
“無事退朝!”冷澤宇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他想早些下朝再去棲月宮陪陪她。
冷澤宇正欲起身,欽天監(jiān)正使上前拱手作揖道:“按照術(shù)理,小公主乃純陽之體,沖陰克母,更有甚者……”
冷澤宇一聽“沖陰克母”臉色愈發(fā)地難看了,眉頭緊鎖,略帶慍色,不耐煩道:“更有甚者如何?”
欽天監(jiān)正使在地上叩了一個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更有覆國易主之險……”
“大膽!”冷澤宇暴怒地站了起來,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幾,憤怒地吼道:“你可知詆毀皇嗣是何罪?!”
欽天監(jiān)正使早已嚇得癱軟在地上,不敢言語,只見身后有一大臣奮然挺身道:“陛下!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今沖陰克母已應(yīng)證,江山易主絕非兒戲?。?!”
話音剛落眾臣便像是受了鼓舞一般,紛紛諫言,一時之間朝堂上吵吵嚷嚷,哀求不斷。
“住口!”冷澤宇深吸一口氣,臉色更黑了幾分,此時他心中確有疑慮和擔(dān)憂,但念及愛妃臨終前的托付,又無法狠心拋棄這孩子。他一夜未眠,此時沒有精力去抉擇,便敷衍道:“此事朕與安丞相隨后再議,退朝?!?p> 眾臣聞言便安心地退朝了,這安丞相可是皇后的弟弟,豈有不幫皇后的道理?賀蘭氏尚未入宮時皇后也曾榮寵一時,安家本就是助皇帝登基的大功臣,再憑借裙帶關(guān)系,皇后之弟安瑾琛節(jié)節(jié)高升,一路從四品官員躍居丞相之職,而自從賀蘭嬿入宮之后,皇帝便漸漸地冷落了皇后,因此皇后素來不喜賀蘭嬿,現(xiàn)在賀蘭嬿死了,那么這種仇恨自然而然地就轉(zhuǎn)移到了這個剛出生的孩子身上。
御書房內(nèi):
“瑾琛,你覺得朕應(yīng)當(dāng)相信欽天監(jiān)正使所說嗎?”
“陛下,臣覺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且臣聽聞公主出生之時恰有天狗吞日,這的確不祥……”
“是啊,天狗吞日,天地間一片漆黑,百姓恐慌不已,難道這孩子……當(dāng)真會覆國易主?”
安瑾琛不敢言語。
君臣沉默了片刻,突然皇后身邊的親信來報:“稟陛下,皇后娘娘在棲月宮收拾景昭皇貴妃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一封書信,皇后娘娘覺得事有蹊蹺,還請陛下前去定奪?!?p> 冷澤宇疲憊地擺了擺手,無力道:“瑾琛先回吧,擺駕棲月宮?!?p> ……
翌日,皇帝下旨將出生不滿百日的小公主送去宮中西南角的金陵臺撫養(yǎng)。
這一切來的很突然,除安氏姐弟外,誰也不知道皇帝為何突然轉(zhuǎn)變了心意,竟舍得將寵妃之女送去那偏僻苦寒的金陵臺。
未央宮外:
“昨日陛下在棲月宮發(fā)了好大的火,而且下令封鎖棲月宮,從今以后任何人不得踏進(jìn)半步?!?p> “?。窟@是為什么?陛下從前很寵愛貴妃娘娘的。”
“哎,我聽說小公主不是陛下的骨肉……所以……”
安瑾琛斜倚在朱紅色的宮墻上,慵懶道:“我看是皇后派遣的事情太少,你們竟有閑工夫在這里嚼舌根。”
兩個小宮女一見安瑾琛嚇得趕緊求饒:“奴婢該死,奴婢不該亂說話,還請丞相大人恕罪?!?p> 安瑾琛似笑非笑,淡淡道:“罷了,你們忙去吧?!贝齼蓚€宮女走遠(yuǎn)了,安瑾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抬頭看了一眼未央宮的匾額,轉(zhuǎn)身便走了。
待小公主安置在金陵臺后,宮中便不再提起這個孩子,就好像她同她的母妃一起葬入了土中。金陵臺上只有一個年紀(jì)頗大的嬤嬤,不茍言笑,性情古怪,很不受主子喜歡,但她在宮外也沒有家人,于是便在無人的金陵臺住下。當(dāng)一位宮人將小公主抱來時,她蒼老的額頭上擠出了更多的皺紋,一邊做著針線一邊不耐煩道:“放那兒吧?!蹦菓B(tài)度就好像是在擺放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宮人見此于心不忍,偷偷地塞了一些銀兩給老嬤嬤,誠懇地央求道:“從前景昭皇貴妃在時待我們這些下人都極好,如今主兒走了,我們也各自分派到別的宮殿里去,唯一能報答主兒的也就是給這孩子爭取一條生路,往后煩請嬤嬤多多照顧?!眿邒叩乜戳艘谎垴唏僦械膵雰海值嗔说嗍种械乃殂y子,點頭表示應(yīng)允。
嬤嬤年紀(jì)大照顧起孩子得心應(yīng)手,她將那點兒碎銀子都給了膳房換了些牛奶來喂養(yǎng)小公主。有時她端詳嬰兒的睡顏會露出難得的笑容,但有時她又會對著哭鬧不休的小公主罵罵咧咧半天,總之這一老一少在金陵臺住著,竟使這陰森可怖之地有了些許煙火的氣息。
三個月后,金陵臺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安瑾琛。
“丞相大人,這屋里頭只有一張板凳一張床,您怕是無座可落?!眿邒叨俗z毫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
安瑾琛倒也不惱怒,負(fù)手而立,笑道:“小公主呢?今日應(yīng)當(dāng)是百日了,我來看看她?!?p> 嬤嬤冷笑道:“小公主為何會被送到金陵臺上來大人再清楚不過,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呢?”
安瑾琛并不理會她的冷言冷語,徑自走向床邊,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那嬰兒抱起,透過窗的縫隙有幾縷陽光灑在她粉嫩可愛的臉頰上,她睜著兩只靈秀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望著他,安瑾琛溫柔一笑,轉(zhuǎn)身道:“這孩子粉雕玉琢的,著實可愛,我心悅之?!?p> 嬤嬤在一旁做著針線活,頭也不抬,淡淡道:“可憐這么好看的孩子只能跟著我這個老婆子住在金陵臺這種偏僻陰暗的地方。就算是百日了連個正經(jīng)的名字也沒有?!?p> 安瑾琛逗弄著她,笑道:“嬤嬤不必?fù)?dān)心,日后我讓人每月送些銀兩過來供你們吃穿用度,至于名字嘛,我好歹也算讀過一點書,今日恰逢公主百日,我便為她取個名字!”他望著懷里的女嬰,沉吟道:“國姓冷,曦字輩……”
“嬤嬤,冷曦月可好?”安瑾琛興奮地問。
“安丞相覺得好便是了。”嬤嬤仍舊低著頭做針線,并沒有對此表現(xiàn)出多少的滿意或者不滿。
安瑾琛見冷曦月已有睡意,便將她放到了床上,臨走時將一把長命鎖交給了嬤嬤,并許諾明日再派一個貼身侍衛(wèi)和兩個丫鬟來服侍。
宋嬤嬤看著安瑾琛走遠(yuǎn)了,心底卻又疑竇叢生,明明最不喜歡小公主的就是皇后安瑾瑜,那么丞相今日種種又是為何?宋嬤嬤憐惜地看著破爛床榻上的小嬰兒,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脊,自言自語道:“睡吧睡吧,小東西,以后在人家的監(jiān)視下生活,就難得一夕安寢咯!”
天色漸漸地暗了,誰也想不到那個在金陵臺上、被人遺忘的孩子日后將會掀起怎樣的狂風(fēng)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