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依舊。
冥界的白晝和黑夜更迭時,氣溫驟然轉冷。
江厭四人所居住的庭院房屋瓦片上,都染上了些許白霜。
四人迎著寒風準時出門,來到了白天和雷烈約定的城門處。
遠遠的,在還沒有靠近淮陰城城墻時,江厭就瞧見了雷烈那站立在人群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群的碩大身軀。
盡管己方四人是準時到達,不過看雷烈的樣子,應該等了不少時間了。
這讓江厭有些尷尬,快步走到雷烈的面前,略帶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不用道歉,你們并沒有遲到?!?p> 雷烈搖了搖頭,而后指了指身后,那位于大門處站立得整整齊齊的一隊十余人小隊,說道:“這是巡邏隊,今晚的任務是和他們一起巡視東礦山。”
聽得雷烈在介紹他們,巡邏小隊當即走出一名滿臉絡腮胡的矮壯男子,對著江厭善意一笑:“巡邏隊十七小隊隊長,德蘭西。”
為了拉近自己和江厭等人的距離,德蘭西還在句末特地補了一句。
“說起來,當年我也是加入過冥府營,可惜在考核環(huán)節(jié)被刷了下來,就當了巡邏隊的一個隊長?!?p> 巡邏隊里大部分都是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死靈,如德蘭西這樣的半冥職者少之又少。
因而巡邏隊員在淮陰城的定位其實就是起到一個警戒作用。
真的發(fā)現(xiàn)了冥鬼,那也是告知冥府營的戰(zhàn)斗人員來處理。
因而德蘭西專門多說了一句,拉近自己和江厭四人的距離。
真要發(fā)生點什么,也好讓他們施以援手。
江厭深知這一點,也不揭穿,趕忙微笑點頭回道:“幸會!”
在他們四個活人里,江厭比較健談,一般這種時候都是江厭出馬應對。
黃海三人只是微微額首算是打過招呼。
見得雙方人手都已經(jīng)到齊,雷烈也不多言,大手一揮。
“出發(fā)!”
隨著城門的開啟,一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從淮陰城魚貫而出。
東礦山。
淮陰城附近唯一的一處礦脈。
巡邏隊、冥府營的武器、防具幾乎都要用到里面的礦石。
甚至是淮陰城普通居民的不少日用工具,都是東礦山的礦石提煉的金屬打造而成。
因而這座礦山在淮陰城有著特殊的地位。
算是巡邏隊和冥府營重點保護的區(qū)域。
一路上,巡邏隊小隊長德蘭西的眼睛時不時的瞄向江厭五人。
德蘭西算是巡邏隊的老油條了,又算是半個冥職者,因而才會被派到那里巡視。
他也和冥府營不少冥職者打過交道,合作過。
但一般派往東礦山的只有三兩個冥職者而已。
畢竟那里算不上非常危險。
最近淮陰城周邊冥鬼鬧得又兇,冥府營能調(diào)配的人手更少了。
在沒有見到江厭四人之前,他幾乎以為今天的巡邏任務只有雷烈一個人。
正在心里犯嘀咕的時候,沒想到一口氣連來四位冥職者。
加上雷烈那可就是五個了。
德蘭西從來沒見過,冥府營派出五個冥職者的架勢。
原本忐忑的心,頓時放進了肚子里。
“今天絕對是東礦山最安全的日子。”德蘭西有些信誓旦旦的想到。
江厭可不知道他們幾個被德蘭西給予如此厚望。
走出城后,他眼睛一直有意無意的眺望著那座憑空出現(xiàn)在冥界的,現(xiàn)實世界華江城的翻版城市。
那座城市如今被數(shù)之不盡的冥鬼占據(jù)。
大半城市更是被濃郁的黑汐覆蓋,看上去鬼氣森森,煞是滲人。
“那黑汐比昨天更接近淮陰城了?!苯瓍捫念^突然升起煩躁情緒。
他從白負口中知道了黑汐的可怕后,而今看著那鋪天蓋地的黑霧,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不過轉念一想,以那黑汐的速度,靠近淮陰城怕是要等到十多天以后了。
心頭也就稍微釋然了。
東礦山距離淮陰城城墻并不遠。
約莫兩公里的樣子。
礦山高處設有瞭望臺,礦山周邊以木欄包圍。
瞭望臺上兩名巡邏隊員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直到看到從淮陰城方向走來的隊伍,兩人精神一振,連忙通知下方的人放下圍欄。
江厭眾人施施然的進入這座礦山。
他們這隊人毫不拖泥帶水,在雷烈?guī)ьI下直奔礦洞而去。
遠遠的,江厭就看到礦洞口處,那堆積如山的褐色礦石。
洞口中,還不斷有礦車運著礦石送出,為那座礦石小山,添磚加瓦。
那些礦工都是淮陰城的居民。
因為在東礦山工作薪資比較高的原因,大多數(shù)人都很樂意在這里工作的。
當然收入和風險是成正比的。
因為這里不在淮陰城內(nèi),沒有城墻守護的原因,時不時的會受到冥鬼襲擊。
再加之礦洞內(nèi)偶爾有塌陷,礦工也算是高危行業(yè)了。
還好,有冥府營。
在冥職者守護下,冥鬼很少能攻入東礦山。
再加之冥職者的各種能力,就算是礦洞塌陷,也能很快挖出來通道。
因而那些從礦洞內(nèi)運出礦工的礦工,在看到江厭他們腰間佩戴的代表冥府營腰牌的時候,盡皆露出善意的笑容。
只是他們一身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被黑漆漆的炭灰覆蓋。
笑起來的時候,只能看出牙齒是白的。
“看來不僅是活人的世界不容易,死人的世界同樣不輕松。”看到那些礦工的表現(xiàn),年紀最大的黃海悠悠嘆了一口氣。
“就算是這樣說,我還是要回去。”陸正白了黃海一眼,心頭暗自嘀咕道。
黃海的話聲音壓得極低,刻意不讓旁人聽到。
雷烈自然也聽不到。
當然,就算是聽到了,也估計會被當成感嘆而已,不會往他處想。
“江厭你的能力在眼睛上,你和德蘭西去瞭望臺警戒吧?!崩琢疫@個冥府營的老隊員開始分配各自的任務。
“發(fā)現(xiàn)情況不要妄動,隨時通知下方的巡邏隊,他們會把消息傳遞給我們?!?p> “好!”聽到該辦正事,江厭趕忙收斂心思應了一聲。
對著巡邏隊長德蘭西點了點后,兩人朝著瞭望臺方向走去。
“袖針和陸正帶著巡邏隊巡視,隨時準備應對突發(fā)狀況?!?p> 袖針、陸正也領命而去。
只是臨走的時候陸正臉色有些發(fā)苦,對于袖針,他可打心底里害怕。
當初在巴士上她一槍崩了一個突變的乘客,腦漿都濺到陸正身上了,嚇得他一連做了好幾天噩夢。
可惜對于雷烈的命令,他也不敢違背。
“黃海和我負責守住礦洞,一旦發(fā)生意外,礦洞內(nèi)是最安全的地方?!?p> 黃海默默點頭。
如此一來,所有人的工作都被雷烈分配得井然有序,不愧是冥府營的老隊員。
……
冥界夜間的氣溫極寒。
位于高處的瞭望塔周邊沒有遮擋物,寒風呼嘯灌入,令得這里的氣溫更加冰冷。
江厭估計,這里起碼接近在零度以下。
他剛成為冥職者不久,身體是得到了些許增強,但也沒有強到那種可以在零下溫度里,泰然處之的地步。
江厭只有雙手環(huán)抱于胸,腳下不斷抖動,借此來驅(qū)散夜間的寒意。
但臉色還是被凍得發(fā)紫,一身肌肉顫抖連連。
“啊欠!”終于,在瞭望塔上呆了兩個小時后,江厭打出了第一個噴嚏。
瞭望塔空間不小,容納兩個人輕輕松松。
聽得江厭那一聲噴嚏,悠哉的坐在里面的德蘭西哈哈一笑。
“哈哈,冷吧?!?p> 一邊說著,德蘭西從身后掏出一件加厚的衣物。
“還好咱們巡邏隊的人都多備了幾件衣物的,以抵御夜間的嚴寒。算你運氣好,我今天多帶了一件?!?p> 聽得德蘭西的聲音,江厭回頭,恰好看到后者遞出的那件厚實的衣物,眼神中帶著猶豫。
說實話,那件衣服看上去并不干凈。
衣物上甚至有一層淡淡的黑色不明污垢。
對于有輕微潔癖的江厭而言,他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他最終還是輸給了身體上的煎熬。
硬著頭皮接過衣物,套在了外面。
不得不說,那件衣服的確御寒。
片刻時間,江厭凍得發(fā)僵的身體就微微暖和起來,由內(nèi)而外的溫暖,讓他不停打著擺子的身體都隨之放松。
“謝了!”江厭向著德蘭西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嘿嘿,舉手之勞?!钡绿m西嘿嘿一笑,說話間,還從懷里掏出一個玻璃瓶。
即便還沒有打開瓶蓋,那淡淡的酒香就已經(jīng)在瞭望塔空間內(nèi)彌漫開來。
“要不要整點?可以御寒。”德蘭西揮了揮酒瓶,示意道。
“算了!”江厭堅決搖頭。
他并不是好酒之人,而且冥界的酒,說實話,那口感太糟糕了。
重要的是,今天是自己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他很重視。
再加之冥府營最近流傳的冥鬼暴動,他更加不可能怠慢。
拒絕德蘭西后,江厭的目光又投向了下方,開始在東礦山區(qū)域內(nèi)游走起來。
隨著他對自己能力的逐漸掌控,他眼睛的神異之處完全顯露出來。
他能在光芒很淡的環(huán)境下,看清楚起碼一千米以內(nèi)的物體。
真要發(fā)生點什么,江厭絕對能第一時間把消息通知下去。
一來二去,江厭和德蘭西話語也逐漸多了起來。
一邊警戒著周圍的異動,兩人一邊交談。
“這么說來,江厭兄弟是剛加入冥府營的?”德蘭西提著酒瓶,偶爾把腦袋探出瞭望塔,滿口酒氣的說著話。
說他偷懶,他有時候還是會幫忙戒備。
“嗯,昨天過的考核?!苯瓍捰行┞劜粦T酒味,輕輕努了努鼻子。
“負責你考核的是哪一位啊?冥府營的兄弟,我大部分都打過交道?!钡绿m西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白負!”
“臥槽,那個死娘娘腔?”江厭沒想到自己隨口的回應,引來德蘭西劇烈的情緒波動。
他還真認識白負,而且貌似有些恩怨。
只聽得德蘭西喋喋不休,赤紅著脖子的咒罵道:
“他娘的,當年老子就是由他考核的?!?p> “你知道他當年怎么對我的嗎,把老子帶到一只冥士光耀階段的冥鬼面前,讓我去殺?!?p> “我都嚇尿了,那可是光耀階段,冥士第二階段的冥鬼,我一個初燃的冥士,還是個新手,這不是存心搞死我嗎。”
“不然,老子都進冥府營了,不會在這鳥不拉屎的巡邏隊?!?p> 越說越激動,后者差點把酒瓶給摔了。
然而對于德蘭西的咒罵,江厭卻無力反駁,只是同情的抿了抿嘴。
對于白負那小子的腹黑,江厭親身體會過。
把自己帶到一個空間狹小的小巷,讓他直面一個可以飛檐走壁的冥鬼。
還好,那只冥鬼看樣子也只是初燃階段。
饒是如此,那種情況換其他人八成也栽了。
沒有初燃階段的冥士,能在那種環(huán)境下正面對抗那種體積、力量都占優(yōu)勢,而且能飛檐走壁的冥鬼。
德蘭西對白負怨氣非常之大,罵了幾聲后,他還不解氣,灌了一口烈酒,正欲再罵。
倏然,一直密切著下方動靜的江厭眸子一凝,貌似看到了什么東西。
當即將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德蘭西安靜。
后者癟了癟嘴,將心頭壓抑的無數(shù)抱怨聲咽了下去。
作為巡邏隊小隊長,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他還是分得清楚輕重的。
“看到什么了?”德蘭西才瞭望臺上探出微醺的面龐,好奇的望向江厭視線定格的方向。
他可沒有江厭那般出眾的視力,只能看到遠方黑漆漆一片的荒原。
江厭沒有立刻回話,因為距離太遠的原因,他也僅僅只看到一個一閃即逝的輪廓。
當下不是很確定的問道:“好像是冥鬼,但也不是很確定。那玩意兒不是害怕紫月嗎,應該不可能在月光下明目張膽的出動吧?!?p> “誰說冥鬼害怕月光了?”德蘭西還以江厭一個茫然的表情,隨即補充道:“它們只是不喜歡紫月而已,真要是餓了,還是會頂著月光出來覓食的?!?p> 聽得德蘭西的解釋,江厭瞳孔一縮。
因為他又看到了那個怪物的輪廓。
那個東西,速度很快,僅僅是他們兩人交談的間隙,它起碼已經(jīng)朝著東礦區(qū)前進了五百米。
如果說之前還有遲疑,那么在聽到德蘭西的解釋后,他幾乎篤定了那玩意兒就是冥鬼。
“西南方!有冥鬼靠近!”
江厭爆喊從瞭望臺上響起。
下方留守的巡邏隊員當即臉色大變,慌忙掏出懷里的竹管,將其拉響。
咻!
竹管飛上半空炸裂,發(fā)出刺耳的尖銳聲。
不到十秒鐘,于礦區(qū)巡邏的陸正和袖針帶領著巡邏隊員迅速趕到。
這時候,江厭也從瞭望臺上走了下來,迎著兩名同伴走去。
來不及打招呼,江厭連忙指向他看到冥鬼的方向:“那里!”
袖針掃了一眼江厭,惜字如金的問道:“幾只!”
“一個!”
袖針點頭,從腰部抽出兩柄匕首,快步?jīng)_向那個西南方,沒有帶上陸正,看樣子是準備獨自應付。
“喂,你一個人沒問題嗎?”看著袖針的背影,江厭心頭大急,連忙喊道。
可惜袖針完全沒有回應他,幾個跳躍間已然從圍欄上翻過,消失在了夜色中。
江厭被氣得原地跺腳,這個女人完全沒有一點團隊意識啊。
浮躁的眼神恰好又瞥到發(fā)呆的陸正。
這個臭小子看來又打算劃水了。
“看什么,快點跟上啊?!苯瓍挻蠛鹨宦暋?p> “哦!”陸正撓了撓腦袋,適才慢吞吞的跟上袖針離去的方向。
江厭任務是警備,再著急也不能跟他們一起走,只有硬著頭皮,反身又爬上了瞭望臺。
從江厭爬上瞭望塔過程不過短短十秒,剛剛在上面站立住身體的他,目光連忙投向方才冥鬼出現(xiàn)的位置。
然后,他看到了非常震驚的一幕。
就這么短短的不到十秒鐘,那只剛剛走到東礦區(qū)門前不到三百米的冥鬼,已經(jīng)被削下了腦袋。
冥鬼尸體的旁邊,袖針漠然擦拭著手中刀刃。
三十多厘米長的刀身上還殘留著黑色的電弧。
“變態(tài)!”江厭吶吶的吐出兩個字眼。
那只死去的冥鬼看上去雖然不是什么厲害角色,只有成人一樣的高度,而且從它方才的表現(xiàn)來看,應該是速度型的。
但怎么著也有冥士的初燃階段的實力吧。
在袖針面前它居然連十秒鐘都沒撐過去。
江厭一直以為,他們四人里,戰(zhàn)力最強的應該是黃海,事實證明,他所認為的事情并不可靠。
袖針這個女人在覺醒了自己的能力后,戰(zhàn)力值簡直飆升。
有了江厭的及時警備,以及袖針的可怕武力支援。
東礦區(qū)一直過了大半夜,都相安無事。
途中一共有三只冥鬼試圖進入礦區(qū),都被袖針無情斬殺于圍欄之外。
沒有一只冥鬼能闖進來。
兩人的默契配合,令得東礦區(qū)渡過了這個月以來,最安寧的大半個夜晚。
連德蘭西都忍不住嘆服江厭的能力。
“江厭兄弟,不是我吹牛,我要是有你這眼力勁兒,巡邏任務不知道輕松多少?!?p> 回應德蘭西的,只是江厭一個不置可否的笑容。
他的戰(zhàn)斗力,在他們四個活人里面,幾乎是墊底的。
如果沒有點特長,豈不是成廢物了。
另一邊,和黃海一起鎮(zhèn)守礦洞外的雷烈,都忍不住嘆服道:“你們四個,絕對是咱們?nèi)牃v史以來最省心的新人?!?p> 他今晚幾乎沒有出手過一次。
從江厭發(fā)現(xiàn)冥鬼,到袖針出手斬殺那三只冥鬼的時間,前后沒有一次超過三分鐘。
當然,那也和那些冥鬼實力不強的原因有關,但這并不足以否定,江厭和袖針的能力。
跟以往那些剛加入冥府營的新人相比,江厭和袖針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晚將會是最平靜的夜晚的時候。
一個詭異的變化,卻是在悄然醞釀。
視線看向那座與淮陰城遙遙對立的現(xiàn)代城市。
彌漫了大半個華江城建筑的黑汐突然翻騰起來,像是有某種力量在其中肆虐。
黑霧那原本緩慢的速度,在那股不知名力量的推動下,以平日數(shù)十倍的速度,往外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