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字三解
馮鏜背著手,繞著罪囚轉(zhuǎn)了兩圈兒,問他,“你很聰明?!?p>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罪囚低著頭說:“小的不敢,小的這條命都是大人的,小的在大人面前,不該,也不敢聰明。”
馮鏜笑笑,對他說:“把頭抬起來?!?p> 罪囚聽話的抬頭,馮鏜仔細(xì)打量了他幾眼,忽而覺得這人有點兒熟悉。
他問,“我見過你?”
罪囚連忙說:“大人記性真好!小的與大人確實是有一面之緣?!?p> 馮鏜這才確認(rèn)了自己所記無誤。這個人,他的確是見過的。
當(dāng)日他被冉清流央求著去詔獄制止那個空降官濫用私刑,從空降官手下救下來一個罪囚,還幫他找了郎中醫(yī)治。這罪囚當(dāng)時滿臉血污,馮鏜看得不是很真切,也沒怎么仔細(xì)去看,只覺得體型身量與面前這人無異。既然見過,那必然就是當(dāng)時的那個瀕死的家伙了,看起來,恢復(fù)得還不錯。
馮鏜說:“我差點兒沒認(rèn)出你來,你且起來吧,外面有些涼了,進來回話?!?p> 走到屋里頭,馮鏜在中堂間坐下,冉清流給他端了茶。罪囚得了準(zhǔn)許不用跪,但也不可能有位置坐,只站在地中間,等著馮鏜垂詢。
馮鏜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罪囚回答,“回大人的話,小的名叫孫卯。”
“哦?”這個名字倒是不常見,馮鏜想了想薛敏給自己整理的花名冊,想起了這個人。他點點頭說,“你剛剛說,你對我有用?有什么用?我倒是不知道,你一個小小的囚犯,能對我有什么用?你還說,你有手藝?有什么手藝?”
孫卯不知何處來的膽子,他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說:“大人,小的聽說您會算卦?您不如算一算?”
馮鏜愣了下,隨后便笑了,“你這家伙,膽子倒是不小。我現(xiàn)在把你的小命攥在手里頭,你還敢跟我開這種玩笑?”
孫卯說:“大人明鑒,并非是小的膽大包天,實在是小的無路可走了!當(dāng)日小的險些被打死,是大人救了小的??删攘酥螅驮贈]有理會過小的。小的在獄中雖是得到了診治,可傷勢不要命了之后,近日的刑責(zé)絲毫不見減少,日子過得生不如死!小的不想死,小的還想活!小的不敢揣測大人什么心意,只想知道,大人到底有多大本事,是否真的像獄中傳的那樣,能預(yù)知禍福吉兇。若大人真有這個本事,小的便將您當(dāng)做救命稻草,今后聽?wèi){差遣,一身本事不敢稍藏。但若大人沒有這個本事,小的也只好聽天由命,當(dāng)死則死了?!?p> 馮鏜說:“你這話有意思了,我有沒有本事,與我能不能救你,這是兩碼事。關(guān)鍵在于,我想不想救你。”
孫卯說:“大人自然攥著小的的這條小命,不過,小的不是甘心去死的人,只要大人真的有能耐,小的必會竭盡全力,成為大人身旁的有用之人。想必,小的一直有用,大人便不舍得小的去死了?!?p> 馮鏜聽罷哈哈大笑,“你這個家伙倒是真的不同尋常,好吧,我就替你測一次。不過,價要說在頭里,你測這一字,論價格,說貴不貴,說賤不賤,你非給不可!”
孫卯問,“大人想要什么?”
馮鏜盯著他的眼睛,“我啊,要你的命?!?p> 孫卯微微一怔,連帶著馮鏜身側(cè)的冉清流也不禁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卻是孫卯先反應(yīng)過來。一條人命的價值,自然是貴不可言,千金不換。但他孫卯,淪為囚徒的人,說這條命,那還不是賤命一條嗎?還真的是,說貴不貴,說賤不賤。
孫卯面不改色的應(yīng)道:“小的愿意?!?p> “知道你識字,寫個字我看吧。”馮鏜指指書房的方向,冉清流帶著孫卯進去,不過片刻,冉清流拿著張寫了字的紙過來交給馮鏜,孫卯跟在他身后,回到中堂,就又不近不遠(yuǎn)的站回了地中間。
馮鏜看了眼紙上的字,簡單的三筆,一個‘火’字。
馮鏜問他,“你想問什么?說罷?!?p> 孫卯說:“小的想知真假,所以,不問將來,只問從前。大人身為詔獄的司獄,該當(dāng)是知道小的所犯何罪的,但個中細(xì)節(jié),連主審小的的那幾位大人都不知,怕是您更不可能清楚。所以,這第一個問題,小的想問,小的那起案子,是因何事發(fā)的?!?p> 馮鏜把紙放在手邊的桌上,手指輕輕點了點紙上的那個字,說:“你這不是都寫出來了嗎?火字上下拆開,是‘小人’二字。因何事發(fā)?自然是小人作祟?!?p> 孫卯點頭,“大人果然厲害,那么,第二個問題,您說的小人,在外在內(nèi)?是何人?”
馮鏜說:“按規(guī)矩一字一事,你不再寫一個字嗎?”
孫卯搖頭,“再寫也是這字,大人算就是了。”
馮鏜說:“好吧,一個字就一個字。不過,你說的這個小人,是先在外,后在內(nèi),算是……你的生意伙伴吧。你看,這火字,中間有一人擠入。說明,你本來是兩個人的生意,有一個人后到插足。是這個人,致使你們二人間生了隔閡。原本你們兩個人做生意的時候,是有米吃的。但自從這個人來了之后,火生金,金伐木,米只剩下兩點,自然是沒米可吃了。”
孫卯嘆服,“大人說得都對!那么,大人可知道,小的是哪一年入獄?”
這一問就是在挖坑了!薛敏在花名冊上細(xì)致的標(biāo)出了他能夠查到的這些囚犯的簡要情況,自然也有入獄的時間。孫卯的入獄時間上面寫的是洪武十四年二月,但就馮鏜看來,如果是測火字的話,則未必。
他想了想,對孫卯說:“你入獄兩次,第一次得貴人相救,第二次則死到臨頭。第一次是洪武十四年二月,這是卷宗上寫的。但是,火字,日中則晦,耀夜有玏;逢水則衰,得木則旺。洪武十四年是辛酉年,五行屬木,二月也屬木,你單名一個卯字,還屬木?;鸬媚緞t旺,測吉兇,這一年你應(yīng)該是可以逢兇化吉的。但有句話,叫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三木聚火,火勢熊熊,過猶不及,足以把你創(chuàng)下的一片基業(yè)燒成一片壘土。洪武十五年,壬戌年,五行屬水,逢水則衰。經(jīng)歷過前一次的牢獄之災(zāi),你們這三人徹底散伙,伙字去了人字邊即為火字,你自己獨木難支,火勢很弱。一直拖延到秋季,秋字去禾為火,禾為糧食,也寓意收成,收成丟了,你徹底什么都沒了。秋季五行屬金,火本應(yīng)克金,但你火勢太弱,克不住金。金勢大,‘金見水沉,牢獄之災(zāi)’,所以,你是入秋時節(jié)下的獄!”
孫卯聽罷,跪地叩頭,“小的信了!小的信了!求大人救命!求大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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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牧
你們,還記得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