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了半個時辰,賈蘭便問快到了沒有,李紈回答很就快到了,又說道:
“等會到了外祖父家,你舅舅定會先出來迎我們。你舅舅如今掌管國子監(jiān)典籍廳,他屋里肯定藏書不少,你記得找他多討要幾本書回來?!?p> “是,孩兒記住了,母親早就說過,舅舅家的幾個兄弟極愛讀書,孩兒也正想著問問他們都看些什么書呢?!辟Z蘭回答著,見李紈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久,馬車停下了,賈蘭掀開簾布,只見一棟大宅子迎入眼簾,門匾上寫著“李宅”兩個大字,并沒有達(dá)官貴人的貴氣。
此時,早有姑婆子跑著迎過來,扶李紈下了馬車。賈蘭不讓扶,自己跳下了馬車,又聽見另有婆子往宅子里面邊跑邊喊道:“大小姐回來了,大小姐回來了。”
婆子們幫著后面的丫鬟素云和碧月把行李挪下車。這邊,賈蘭跟著李紈一起往李宅里面走去。素云急忙旁隨李紈的身后,僅留下碧月一個人留意婆子們把行里往里提。
賈蘭邊走邊看,覺得確實如第一眼所見那般,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大宅子,跟賈府比起來算是十分簡樸了。當(dāng)李紈和賈蘭來到院子,便看見一位成年男子笑著迎道:
“可把你們給盼來了,父親在里面等著了,姐姐快進(jìn)去吧!”
“急什么!外祖父是要拜見的,這舅舅難道就不需要見了?”李紈笑著,轉(zhuǎn)而對賈蘭說道:“蘭哥兒,快好好見過你舅舅吧,免得他等會兒又出難題考你了?!?p> 賈蘭聽了,慌忙拜道:“賈蘭拜見舅舅?!?p> “蘭哥兒看起來懂事不少了,等會拜見過你外祖父后,記得去一下我的書房,我讓李陽和李陟在書房等你了。”舅舅說著,摸了下賈蘭的頭頂。
李陽?李陟(zhì)?莫非就是李紈說的舅舅家的兄弟?賈蘭答應(yīng)了一個“是”字,便隨舅舅和李紈一起繼續(xù)往里面走去了。到了廳前,丫鬟素云留在了廳外守候,賈蘭隨李紈往廳里走。
進(jìn)到了廳里面,賈蘭便見有個中年的老爺正襟危坐,想必就是外祖父李守中了。果然,只見李紈攜賈蘭上前拜道:“宮裁拜見父親。”賈蘭隨即緊跟著說道:“賈蘭拜見外祖父。”
“這一路過來可還順當(dāng)?”李守中問道。
李紈回答:“煩父親記掛,一路順風(fēng)?!?p> “快起來吧。”李守中說道。
李紈回應(yīng)了一個“是”字,之后,便有人上前攙扶,只見一個年輕貴婦人上前把李紈扶起,賈蘭方才獨(dú)自站起來,卻聽見李紈對他笑道:
“蘭哥兒,快拜見你舅母?!?p> 原來是舅母,賈蘭隨即又拜,轉(zhuǎn)而心里疑惑,為何不見外祖母的身影,正想著,只聽見外祖父李守中說道:
“難得回來一趟,去給你娘的靈位上一柱香吧!”
李紈停住了臉上的微笑,說道:“宮裁這就帶蘭哥兒去給娘親的靈位上柱香。”
賈蘭這才明白,原來外祖母已經(jīng)過世了,又見李守中的身旁并無其他女子,他又只有這么一個舅舅,想來外祖父并沒有續(xù)弦,也沒有其他妾室。
陪著李紈給外祖母上了香之后,賈蘭便被帶到了舅舅的書房里來了。舅舅家的兩個兄弟見到賈蘭來了,都紛紛作揖行禮,果然是詩書禮儀之家的讀書人,與賈府這樣憑軍功立業(yè)的公侯子孫不太一樣。
賈蘭和李陽、李陟兄弟二人相互行禮問候,之后便開始隨意交談了起來。賈蘭一問得知,他們兄弟二人中李陽年長,李陟年幼。李陽參加了一年前的童生試,并順利進(jìn)學(xué),如今已經(jīng)是府學(xué)的生員了。李陟和賈蘭一樣,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參加今歲的童生試了。
眼前,賈蘭發(fā)現(xiàn),李陟剛才看的書籍叫《八股時文選》,不禁覺得稀奇,忙問這是什么書?李陟笑道:
“這書你都不知道?就是官市和黑市里都有賣的那些時文選唄!學(xué)堂考試的前幾天,大家?guī)缀跏敲咳穗S手一本的?!?p> 李陟的回答讓賈蘭頓時自覺無知,但為了考試,為了在考試中取得好的名次,為了可以順利通過童生試盡快進(jìn)學(xué),賈蘭也不管自己的無知了,緊接著追問李陟這些有關(guān)考試的資料。
在李陟的進(jìn)一步解釋中,賈蘭明白了什么是八股時文選。
早知道,八股文是科舉考生們的必修課,稱為舉業(yè)。八股文的試題都出自四書五經(jīng),四書每個人都要考,再根據(jù)自己的情況從五經(jīng)之中選考一經(jīng)。因個人的選擇不同,此一經(jīng)稱個人的本經(jīng)。
考生可以預(yù)先就把書中可以作為試題的字眼寫成若干篇文章,或請人代作文章,平時只死記硬背以便臨時僥幸猜中,隨手拈來。但八股文章真是汗牛充棟,多不勝計。
于是,有些儒士就專門做起了八股文的選編,這漸漸就成為了一種行業(yè),甚至不僅私人編,官方也在編。賈蘭從李陟的口中得知,本朝八股文選的仿刻泛濫成災(zāi),考生們平時只需要死讀硬背,臨到考場就剿襲一番,甚至有考生只知八股文,而連本經(jīng)都不知的。
令賈蘭意想不到的是,除了八股時文選外,試帖詩的范本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只聽見李陟說,翰林院的某位大學(xué)士還為舉子寫了不少試帖詩的范本,他這兒就有一本這位大學(xué)士的文集,收錄的全是這些試帖詩范本,作為士林之標(biāo)準(zhǔn)。
李陟說著,把這位大學(xué)士的文集從書架上抱了下來。賈蘭湊上去一瞧,卻見是《欽定四書文》四十一卷。賈蘭頓時心想,科舉終究不過就是一場又一場的考試,要是能讀透這全部四十一卷的四書文,別說什么童生試了,恐怕連鄉(xiāng)試、會試都不怕考不過了吧。
為了應(yīng)試而讀書,賈蘭突然覺得哭笑不得,沒想到穿越到這個時代,附身在了公侯豪門之家,竟然還是擺脫不掉為了應(yīng)試而讀書的苦。為何連翰林院的大學(xué)士都要來選編這樣的范本呢?難道他們也覺得,苦讀這些圣賢之言最終不過是用于考試?
賈蘭頓時感到十分疑惑和無奈,轉(zhuǎn)而默默地哀嘆一口氣,心想,難怪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難道除了考試之外,圣賢之言真的就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