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夜梟
杭家集。
集市門外的道路旁,一棵虬枝錯節(jié)的老樹上,驀地一陣撲棱棱的振翅聲響起。
從遠(yuǎn)處的夜幕之中,飛來了一大一小兩只鳥兒落在了樹干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杭家集圍墻門前的一派燈火通明。
門前,馬聲嘶鳴,銅鑼陣陣。
一大群漢子拿著棍棒,打著火把,正圍在一個騎在越州馬的高大人影身邊。
高大人影環(huán)視一圈,看著眾多涌出們來的身影,嚷聲說道:
“眾位兄弟,前后十多個村鎮(zhèn),大家都走訪一遍,天明便回。若有遇上怪異離奇之事,不要單獨(dú)探尋,敲鑼打鼓,糾集起人手再查探。往后一段時日,都需要辛苦兄弟們了。”
高大人影話音一落,鬧哄哄的人群里響起了附和之聲。
“五斗兄弟放心?!?p> “兄弟們自省得的?!?p> “都是杭家集左近村子的,我們自當(dāng)看護(hù)?!?p> “近些時日還有一些牛頭山的賊匪流竄,正是該加強(qiáng)戒備。”
在場的眾多漢子里,大多數(shù)都是前些日子去過牛頭上的,見過那牛頭山上的牛妖,又聽說了嶧南村的慘事,個個都心有戚戚。
這幾年下來,山賊盜匪,鬼魅怪異,多有聽聞,而今自家已是見過了,不想被無辜害了,更是需要警醒。
杭家將眾人集合起來,給錢給糧,雖算不上多,但眾人也愿意出一把子力氣。
這是鄉(xiāng)間村鎮(zhèn)的常態(tài),村鎮(zhèn)之中發(fā)生了什么事,指望縣里保境安民那是癡心妄想。
能有杭家這樣的大戶愿意出些錢米,又有狄五斗這樣的好漢牽頭,已經(jīng)是極為難得的事情。
“好,那我們這里人手分成兩隊,小辛哥帶人一隊往北,我領(lǐng)人一隊往南。各村鎮(zhèn)多有落腳,大家便辛苦一些。”
狄五斗坐在馬上,又再次將今晚巡夜的漢子們分成了兩隊,他和杭小辛各領(lǐng)一隊。
聽到吩咐后,眾多鄉(xiāng)人紛紛散開列成隊形。
自上次牛頭山賊人來杭家集耀武揚(yáng)威,狄五斗展露了過人的氣力,又在牛頭上展露了膽量氣魄,威望漸隆,無人再敢低看他一眼。
轉(zhuǎn)眼間鬧哄哄的人群便敲鑼打鼓,打著火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杭家集。
嘎吱吱沉重的木門聲再度關(guān)閉,杭家集圍墻上看守的眾人同樣打起了精神。
“嘎”地一聲難聽的怪叫聲響起。
方才落在路邊的樹干上的一個黑影,在枝干上跳了兩下,卻是一只皮毛黑亮的老鴰,歪著頭朝旁邊的看了一眼,突然口出人言道:“角古兄弟,這杭家集便是我仇家了,可憐我那牛兄弟,與我一同出山,偏生被這些人給害了?!?p> “咕——”
站在老鴰旁邊的高大黑影呼嚕嚕地叫了一聲,靈活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脖子,露出了形貌。
頭大而寬,嘴短有鉤,體羽蓬松,爪大彎曲銳利,丑陋而兇厲,卻是一頭夜梟。
叫了一聲之后,同樣口吐人言道:“烏二,這般大的村鎮(zhèn),人口過千,我角古成妖不過一年,可沒那沒事幫你?!?p> 老鴰又跳了兩下,黑亮的眸子似乎轉(zhuǎn)動了下,再次道:“不消角古兄弟你對付這許多人,我只要那名叫杭九娘的女子性命便可,這女子皮肉鮮滑,是個好口糧,也算是為我烏二出口惡氣?!?p> 夜梟九十度轉(zhuǎn)圜著脖子,銳利的雙眼盯著老鴰,再次說道:“那烏二你前番說的可當(dāng)?shù)谜?,真能引我拜入蒼元山門下?莫要欺我成妖日短,前來誆我。”
老鴰連連拍著翅膀連連叫道:“自家兄弟,我烏二怎會哄騙于你。我們家大王同你我一般,都是禽羽出身,最是關(guān)照同屬。你與我到時回了蒼元山,自有法術(shù)神通傳下,山中妖族百十萬,個個逍遙快活,可不比你孤零零一個在這北越州東躲西藏來得要強(qiáng)?”
夜梟愣愣地盯了老鴰一回,半晌,才慢慢說道:“我便信你一回。”
說著,雙翅一張,身形騰起,躍入黑暗之中。
看著那夜梟的身形朝著杭家集飛去,老鴰展了展翅膀,忽又恢復(fù)到尖嘴斜眼的人身,坐在樹干上,嘿嘿怪笑一聲:
“這野小妖,倒是好騙。離山時大王便說,近些年人道氣運(yùn)駁雜,龍虎氣不顯,群山之中多有禽畜成妖,我若遇上,便可招攬二一。這夜梟若真能殺了那杭九娘,我烏二便領(lǐng)它回去也無不可,失了水牛那蠢貨,我正好沒個幫襯?!?p> 說著,烏二雙眼看著杭家集,眼里有露出了幾絲憤恨,“那牛頭山雖然尋常,可也是我烏二日后落腳的基業(yè),還有水牛那蠢貨,跟我是幾十年的交情。那莽漢子和小道士,我不敢去尋麻煩,可這杭九娘一介女子,我若不報復(fù)一二,怎能消這心頭惡氣?!?p> 當(dāng)日在建安城外的越江之畔,烏二辭了黑魚漢子,一路飛回到牛頭山。遠(yuǎn)遠(yuǎn)就見著山里煙火繚繞,一座偌大的山寨已經(jīng)被人毀去。
他是個機(jī)警的,沒敢貿(mào)然回山,反而是在周遭盤旋,被他逮著了幾個逃跑的山賊,一番詢問之下,得知了其中詳情。
后來烏二又在山中盤桓許久,一直等到牛頭山再無人煙才查探了個究竟。之后又多方打探,將那一日的事情摸了個清楚,那幾人他原是不敢招惹的,可巧撞見了他之前走訪諸多山川河流時認(rèn)識的夜梟,心中有了定計。
“等今晚夜梟得手,先讓他們緊張一二。再過上幾日,趙府君大宴賓客,這北越州的鬼魅精怪多有會來,正是鬧上一回的好時機(jī)。嗯,那黑魚也會趕來,我到時在誑他來助我,掀一場大水,淹了這杭家集,嘎嘎……我這腦子真是聰明,難怪滿山妖怪,只有我被大王派了出來?!?p> 想到這里,烏二一張枯瘦的面皮大有得意,但隨即又起了愁容,嘆了口氣,“唉,水牛那憨貨死便死了,可我答應(yīng)黑魚的那份花露,沒處可尋了。那黑魚要是翻了臉,耽擱了大事,我回山后非得被剝皮抽筋不可,這可如何是好?
我家那大王也是,想見那越江之主,自去便是,一方妖王,量那越江之主也不敢不見??善哌@等場面事,恁地要為難死我烏二了,就不知趙府君能否看大王的面,再多勻我一份。
對了,也是我忘了問,這夜梟無緣無故跑來辟北縣,定是參加趙府君大宴的,只是這等沒跟腳的小妖,也不知有沒有那花露的份額,我且等他回來再問上一問……”
一番牢騷聲中,蹲坐在樹干上的烏二眼睛亂轉(zhuǎn),身形漸漸小了下去,黑羽滿身,再次化作一只老鴰,振翅飛入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