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蘇媚婕,白昂駒從宋弈仙口中了解到這個女子不單單是長相“出眾”,最主要的是她繼承了老蘇家的良好基因,真可謂是十八般武藝樣樣齊全。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她,整日里沒事就是穿著身騎馬裝打馬球、練騎射,據(jù)說她的騎射功夫比之她爹蘇定方還出色??墒撬呐つ蔷蛯嵲谑遣荒芸戳?,連穿針引線都做不到。
所以這簡直就是一頭母老虎,也難怪當初沈椎會反對讓皇上娶她做皇后,這樣的女子怎能母儀天下?只會讓皇上蒙羞罷了!不過白振雖知如此,卻還是為了兵權(quán)讓皇上娶她,這讓白昂駒心中有些后怕,要是以后這后宮真有什么事,只怕是第一個被怪罪的就是白振。
而對于白振這么一個過于理性的人,白昂駒也是十分擔憂,這類人他不是沒見過。諸如于謙,這種人就是過于理性,過于通曉利害,可是成也因此,敗也因此。想到這白昂駒倒是不禁害怕起日后的皇上來,畢竟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若是日后過于理性的白振作出什么忤逆圣意之事,保不齊白家都要蒙難!
專制就是這么令人煩惱,坐在回府的馬車上,白昂駒望著白振這般想著。
白振正在閉目養(yǎng)神,從他緊緊皺著的眉頭來看,他還是安心不下來。良久之后他緩緩睜開眼了,挑起橋簾望了望外邊,天色已晚,他又微微嘆了口氣放下橋簾。
“爹是還打算去哪嗎?”白昂駒問了句。
白振禁皺著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下,搖頭道:“沒有!只是想著怎么還沒到家。”
“爹是想去威遠侯府吧?”白昂駒倏的又問了句。
“哦,去與不去似是沒什么不同!”白振望著白昂駒笑了笑。
“爹想去就去吧!爹是怕那封信不足夠讓威遠侯信服吧?或者說爹怕威遠侯即便是信了那封信,也依舊是不愿意倒向皇上。畢竟她女兒即便是當了皇后,可是得不到圣心,日后也難免失寵,屆時咱們那位英質(zhì)獨斷的皇上又該會怎么做呢?”
白振似是不想讓白昂駒多操心,緊張的面容反倒是緩和了下來,他淡淡一笑:“遼東軍爭取到了,用處也不大,不過是借以威懾罷了。畢竟遼東軍離京師可是至少有三日的路程,而京臺大營可是朝發(fā)夕至!”
“可是還是很重要啊!”白昂駒也隨之一笑,“假如皇上將來被太后挾制了,遼東軍將會是第一支勤王的軍隊,屆時天下各路都會起兵反對太后。所以遼東軍在手,太后不敢妄動刀兵!”
白振這下是真的笑了出來:“就你明白!”
“那爹你還是去吧!既然你決定了走這條路,就一定要每一步都走好,白家輸不起!”白昂駒語氣沉穩(wěn)的徐徐說著,并不似往日一般順勢溜須拍馬。
白振微微怔了怔,淡笑道:“算了,還是先送你回家再說,今天你哥沒跟來,你一個回去我不放心!”
白昂駒卻是已經(jīng)起身叫停了馬車,他望著白振打趣道:“還是讓你早點過去把正事辦完,否則你回家晚了,我娘還不得讓你半宿都站在外面??!”
白振朗聲笑望著他走下馬車,“你小子可也別混到嵐風樓去了?。 ?p> 白昂駒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知道了!”
望著馬車掉頭遠去,白昂駒微微嘆了口氣,被白振這么一提醒,倒也是真讓他想到已經(jīng)許多天未去過嵐風樓,許多天未曾見過那位花魁了。
“那就去見見她也無妨!”于是他也就朝著與回家相反的方向行去了。
……
一路上紅燈此起彼伏,月色沉沉、星光黯淡,時不時傳來一陣馬車聲,也有巡防的士兵走動帶起的盔甲撞擊聲。
在走過一片寂靜之后,映入白昂駒眼中的便是巨燈彩照,撲面而來之后又是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然后,光影被打碎,整條街又仿佛處處都有星眼在閃。曲聲、歌聲、笑聲相繼在他耳朵里變得清晰起來。
白昂駒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是輕車熟路的朝著嵐風樓走去。
“叫紅玉來!”剛一在雅間坐下,白昂駒便是點了紅玉。
“白公子,不巧,紅玉已經(jīng)被邱家公子叫去了!”負責接待的丫鬟怯怯的回了句。
白昂駒望了她一眼,沒好氣道:“知道我是侯爵家的公子,就應該立刻去告訴那個什么邱公子,讓他識趣點!”
“可是萬一那邱公子生氣了怎么辦?”
“那就讓他過來,有什么氣沖著我來就行!”白昂駒故意擺了一回侯爵架子,反正這種事只會讓紅玉名氣大增,估計是個歌妓都希望客人為其爭風吃醋。
丫鬟行了一禮之后便是退出去了,不久之后遠處便是傳來了吵鬧了,白昂駒依稀還聽見了武定侯家的小兒子這句話,然后便是漸漸安靜了下來。
又過得片刻,便是紅玉抱著把琴走了進來,臉上倒是沒有高興的神情,她一見白昂駒,便是行禮道:“白公子,妾身有禮了!”
白昂駒拿著酒杯微微笑了一下,“不用多禮!”
紅玉努努嘴在一旁坐了下來,“想聽什么曲子?”
“我想聽的曲子你可唱不了!”說著白昂駒將一杯酒飲盡,卻是因為太烈了而不禁咳嗽了起來。
紅玉不禁掩面一笑,原本強裝不高興的臉瞬間便是舒展開來,“妾身唱不了,公子還讓妾身過來?還這么蠻不講理,還仗勢欺人!”
白昂駒不由一笑,“沒錯,小侯爺我就是喜歡仗勢欺人,不僅僅要仗勢欺人,我以后還要搶男霸女。然后再把嵐風樓的姑娘都搶回家,最后一把火燒了嵐風樓!”
“你若是如此,那可真就連皇上都保不了你了,而且你還真以為嵐風樓是你想拆就能拆的?。俊奔t玉板著臉教訓了一句。
“那今日你就唱一首柳永的詞吧!”白昂駒微微嘆了口氣,“其實今日來只是覺得許久沒來了,所以過來看看!”
紅玉一時好奇,不由問:“為何許久沒來?是不是忙著那件事去了,就是……那件事!”
白昂駒淡淡地的笑了笑,“不是那件事,最近在同其他幾位小侯爺一道辦件大事,所以你沒發(fā)現(xiàn)他們也許久沒來了嗎?”
“哦,那要不今日我就唱一首柳永的《玉蝴蝶》吧!”
“可以!”
輕轉(zhuǎn)琴弦,紅玉那近乎優(yōu)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音色清脆掩蓋了曲調(diào)的不和諧之后,只一開口便是令得其余歌妓的歌聲成了雜音。
不懂古典音律之美的白昂駒裝模做樣的聽著,竟是也聽出了幾分美感,他微微閉眼聽著,仿佛看到了江南煙雨朦朧,白墻黛瓦下佳人駐足,道是無晴卻有晴……
“好像你們嵐風樓的姑娘都是江南來的吧?”一曲畢,白昂駒睜眼問道。
紅玉微微想得片刻之后點了點頭,“好像除了幾個山東的之外,剩下的都是江南的!”
“哦,那你們也是因為十幾年前江南爆發(fā)戰(zhàn)亂,才不得已賣身的嗎?”白昂駒接著問。
紅玉微微怔了怔,略帶點含蓄道:“好小的時候便是被媽媽養(yǎng)著,現(xiàn)在樓里不少人都是媽媽養(yǎng)大的,該是當時戰(zhàn)亂被家里人賣掉的?!?p> “那你也是被家里人賣掉的嗎?可還記得家里有什么人?”白昂駒又倏的問了句,雖有些無禮,但是他語氣卻是很誠懇。
紅玉被他問的又是一愣,良久之后才若有所思道:“不……不記得了!或許當時太小了吧!”
“那就太可惜了!”白昂駒望著她笑了笑,“本覺得可以幫你贖身的,可是你連家人都沒有了,倒是贖身了也不好怎么辦!”
“贖……身!”紅玉喜上眉梢,然后便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只笑得彎下腰來。
“有這么好笑嗎?”
“非是贖身好笑,而是……白公子要替我贖身好笑!”
“切!”白昂駒冷冷的哼了一聲,“我只是想這嵐風樓是個是非之地,你早一天離開,便是少受一份牽連,如此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
紅玉止住了笑意,她拭著眼角笑出的淚花,“公子此言何意?”
白昂駒凝目望了望她,見她正有些怔忡的望著自己,便是輕嘆一聲道:“或許你也是……哎,總之未來你沒有想過好好過日子嗎?朝廷那些年內(nèi)憂外患,確實欠了臣民很多。不過未來咱們大吳國,一定會比現(xiàn)在清明的多,至少賤籍是會被廢除的。到時候你也不必為歌妓這個身份而苦惱了!”
紅玉的眉尖跳動了一下,欲言又止,眸子中倒是顯出些許憂郁。
“我不知道你那個媽媽想要干什么,但是一塊免死鐵券并不能怎么樣。最后可能還是會牽連嵐風樓所有的人,而且你們這些年這么精心設計,將嵐風樓變?yōu)榱讼⒑?,這也是朝廷不能容忍的。你要是明白這些,就早做打算吧!”
“白公子!”紅玉微笑著開了口,“你是侯爵子弟,有些事你或許很有遠見,可是你不明白,一類人只能做一類人的事!就像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想要做成某些事,就只能以色娛人。我們不能像男子一樣去爭、去考取功名,更不能像你這般一出生就在侯爵人家?!?p> 白昂駒抬眼想了想,倒是不禁一笑:“一類人只能做一類人的事,其實有句話是說一代人也只能做一代人的事??傊嘞胂胍院蟀?,未來要么就是大治,要么就是大亂。你們在京師這些年,應該也知道一些。”
“那白公子今日到這來就為了說這些?”紅玉倏的問了些。
“呵,你的關注點倒是不在我說的話上!”白昂駒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今日也是突然想過來看一看,畢竟以前天天來,這陣日子沒來倒是令得有些懷念。所以便是抽空來一趟,估計以后也不會常來了!”
紅玉默然的點了點頭,垂目沉默著。
白昂駒也不好接言,也就將沉默繼續(xù)了下去。
……
良久之后,白昂駒有些忍不住了,便是扔下一張銀票起身告辭。
“你到底喜歡聽什么曲子?”他剛走到門口時,紅玉抬頭望著他問了句。
白昂駒回頭展顏一笑:“你今天唱的這曲就不錯!”說罷便是轉(zhuǎn)身離去了。
……
回到武定侯府,白昂駒問過守門的下人,白振竟是此刻還沒有回來,他站在門口駐足等了一會,待到臨近午夜的時候便還是選擇回房去了。
“爹?。】磥砟憬裢碛钟新闊┝?!”路過主院的時候,望著燈火通透的房間,白昂駒如此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