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在獨自生悶氣。中年人將容小龍帶到一邊去商量。
他們這下走的有點遠(yuǎn)。賀蘭予算是徹底聽不清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算是確認(rèn)了。
那個叫容小龍的年輕人,準(zhǔn)備接下這個麻煩。不管最后是殺是埋,這個麻煩都算是有人接了。
賀蘭予松了一口氣。
他回頭,準(zhǔn)備和慧箜離開。
一轉(zhuǎn)頭,小師父不見了。
他立時急出一身冷汗。再一看,賀蘭予差點暈厥過去。
慧箜慢慢走到了不必身邊。
不必此時極其安靜。它蹲在原地,低著頭,絲毫不管剛剛被利劍傷到的脖頸,它用手在濕潤的土地上安靜的畫畫。
泥土柔軟帶著涼意,些許平息了一些它此刻的暴躁。它安靜的在描畫:松松的云髻,蓮苞樣式的發(fā)簪,小巧的耳垂,平淡的眉目之中是溫柔的神情。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歲月。
慧箜大概猜出了關(guān)于不必如今情況的原因。
眼前畫中的姑娘,怕是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不必這個樣子,不知道已經(jīng)多久?;垠碇恢?,不必一直想離開佛門。
他是喜歡俗世的。
一個被困在佛門的人,怎么可能潛心修佛呢?
當(dāng)初不必在寺中的時候,故意偷功德箱的錢,在普客的時候打盹,偷其他小和尚的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叫佛祖不要保佑他家中的兄長好起來。兄長只要不好,家中父母許會發(fā)現(xiàn)讓幼子出家無用,便會想著把他接回去。
不必為此曾經(jīng)慌張過,他偷偷問過慧箜,佛祖有沒有生過氣?佛祖會不會生氣?
他忐忑不安。夜夜難眠。漸漸患上了夜游之癥。
慧箜不放心他,每每在聽到禪房響起腳步聲的時候披衣起身,他沒有叫醒他,而是默默跟隨。
他眼見不必去費力地夠后山的花朵,枝葉,然后將這些混著雜草的花朵供奉在佛前。他衣衫淡薄,垂首跪于佛前,安靜合眼。
他沒有點戒疤,因為方丈說他與佛無緣,來此不過強求。
結(jié)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家中的長子,一日日大好了。
他的長兄中了科舉。
不必的二哥也有了媒婆上門議親,提的是本地開綢緞莊家的小女兒,媒婆相面過了,很是有福氣的樣子,二哥很是滿意,只家中父親覺得既然長子中了舉,便是一只腳入了官門,眼光也得再高些才是。
無論如何,都是喜事。
多虧了佛祖保佑。
這之后,不必的母親似乎就不來了。
家中喜事接連不斷,父母已經(jīng)無暇去想起遠(yuǎn)在佛寺的孩子了。
再之后,慧箜很想想點辦法,叫這個小師侄開心一些。
于是水路法會的時候帶上了他,帶他看煙火,看紅塵,看俗世。
最后,反而是他,一頭扎進了俗世紅塵中,頭也不回。
再見,卻物是人非。
慧箜心中酸澀不已,那種酸澀壓抑不住,漸漸化作淚水涌上眼眶。
“小師父......”
賀蘭予走到他身邊去。正好看到他落下一滴淚。
已成厲鬼的不必和尚無所動容??墒琴R蘭予還是人。
慧箜擦了一把臉,低著頭。這是賀蘭予頭一次見慧箜悲傷的神情。
賀蘭予把原本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賀蘭予個子很高,何況青天白日,忽然冒出兩個大活人,接近危險之物,任誰都不瞎。
可是第一他們不敢貿(mào)然過去,第二他們不明對方底細(xì),只能做旁觀。再者,為首三人都無動靜。
中年俠客在安全距離出抱拳施禮:“在下徐長生,江湖人士。不知二位尊駕何謂?”
賀蘭予不理他。把頭撇了過去。
慧箜此時站起,合十念佛:“貧僧白塔寺慧箜。”
他對徐長生背后的容小龍露出半個笑容:“多年不見,故人安好?!?p> 容小龍靦腆一笑,十足又是個少年郎模樣:“慧箜師父安好?!?p> 他似乎還有什么話想說,目光轉(zhuǎn)到不必身上,原本激動的神色如沸水如冰窖,霎時間就凍結(jié)了。他的話也就此終結(jié)了。
徐長生說:“原來是白塔寺的師父。施禮。”
他也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慧箜還禮。
賀蘭予和旁邊的少女同時露出了極其不耐煩的神色。
徐長生客套完畢,開始講正事:“師父如今前來,難道也是為同一件事?”
慧箜看了一眼不必。并未否認(rèn)。
徐長生再說:“師父可知,它已然背棄神佛了?”
徐長生還補充:“它距離入魔,只差一步。”
慧箜說:“差一步也是差?!?p> 徐長生說:“難道師父有渡化之法?”
慧箜道:“未曾想到?!?p> 聊不下去了。
徐長生露出為難的神色,試探問詢之:“那么大師此番前來,意欲何為?”
慧箜說:“帶走?!?p> 此話一出,不光是徐長生三人,連賀蘭予都驚了。
賀蘭予本能地開口拒絕:“我不同意!”
慧箜沒理他。
慧箜對徐長生說:“不必是貧僧師侄。落得如此境地,罪大惡極。但他終究與佛門有過幾年緣分,可否讓我?guī)ё叨苫??貧僧保證,定然不會叫他再次傷人?!?p> 徐長生想說你無法保證。
話未出口,已被攔下。
容小龍說:“勞煩師父?!?p> 賀蘭予吃驚。他原本還想著讓容小龍和慧箜據(jù)理力爭一番,奪走這個麻煩。
萬萬沒想到容小龍如此不要臉,一番推諉都不曾有的就把麻煩拱手相讓了!
徐長生也沒聊到容小龍如此痛快就決定了這件事情。
他們?yōu)榱诉@個厲鬼沿途追蹤數(shù)月,好容易將其困住于此,然后就沒有了?
徐長生難以置信,詢問慧箜:“難道師父,也是追蹤數(shù)月,才尋到此處?”
慧箜老實搖頭:“并非如此,而是尋小像而來?!?p> “何時尋見?”
“不過今日而已?!?p> 徐長生險些氣死。
但是容小龍和慧箜已經(jīng)自動把其他幾人置于事外。
容小龍拿出一把匕首,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在手心劃了一刀,確認(rèn)了匕首染血,才將短刀回鞘。
他呈交慧箜:“慧箜師父,這是萬不得已?!?p> 出家人不該接血腥之物,容小龍遞出之后才覺不妥。賀蘭予一把搶過,面色極其難看。
慧箜說:“多謝。”
容小龍也說:“多謝?!?p> 賀蘭予腹誹:小師父說多謝不過客套,可你的多謝未免太過于敷衍。這個大麻煩,豈是一句多謝就抵消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