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不相信那個男還可以從獵龍人手中帶回他的女孩,你又為何大費周章的跑到這里來?!备袼範恐鴳?zhàn)馬來到一處樹樁前,將躁動不安的馬匹栓到了上面,“來看著那個男孩是如何以失敗收場?然后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下他?那我們應該直接去往紅木林,而不是在這處小山坡上看著事情發(fā)生。”
紅木林東方的一處山坡上,雷蒙德騎馬來到格斯身旁,沒有過多評價格斯的言語,只是直接將戰(zhàn)馬的韁繩牽給他。
“怎么?你還以為我是你的侍從?”格斯哭笑不得的牽著雷蒙德的馬匹,也把它們一起拴在了木樁上,這個雷蒙德,從來都是把自己當侍從使喚。
“我選擇這里的原因只有一個,這個山坡足夠高聳,視野相當開闊,從這里望去,你可以把這片荒野與紅木林收入眼底?!崩酌傻抡驹谏狡碌倪吘墸╊麄€荒野,格斯也跟著看向紅木林的位置,但是卻太過黑暗了。
“視野倒是開闊,就是位置太遠了,這個黑夜也太過深邃了,連灑下一點點月光也如此的吝嗇?!备袼沟故钦f的實話,他從他這個位置看去,只有一片漆黑的原野,以及如同一團濃墨的紅木林。
雷蒙德聽完了格斯的抱怨后,將手伸入了背囊中,然后擲出一件圓柱形物體。
“矮人的工藝,名叫塔丹的遠視,我從扎格那里要來的。”雷蒙德冷冷的說道:“該怎么用你自己知道,我以前有把更好的,好像就是被你給弄壞掉了?!?p> “所以你知道打算就這樣看著那個男孩去死?”格斯舉起手中的器具,笑道:“不錯,這些可以看清楚了?!?p> “我三次勸阻他不要蠻干,兩次用言語,一次用利箭,凡事絕不過三?!崩酌傻聰蒯斀罔F的說道:“我很少如此寬容,真的?!?p> “那你還來這里干什么?”格斯調整著手中的矮人玩意兒,看到了紅木林內似乎出現了不少火光,“等第二天那些獵龍人把烏爾邦的頭和吸血鬼小妞一起送來不好嗎?”
雷蒙德沒有說話,他了解格斯的性格,不感興趣的事情他會沉默寡言,可如果遇到了感興趣的事情,所有和他言語相對的人都會希望他不要長那根舌頭。
“等獵龍人把那小子的頭砍下來,然后送到你面前,你該怎么為他寫下追悼語?”格斯喋喋不休的嘮叨著,“死于非命?失足落水?還是從打獵的馬上跌落?反正你不會照實了寫,畢竟死于營救吸血鬼的獵魔人,這簡直是丟人丟到矮妖精家了?!?p> “如果你真的為他好,一個沙漏前就應該射殺他的馬匹?!崩酌傻铝R道:“而不是現在這樣喋喋不休的抱怨。”
遠處的原野上,越來越多的騎手向著紅木林而來,他們按照特有的隊形在紅木林的外側游蕩,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放出獵犬與鷹隼,然后一隊接著一隊的鉆入林間。
“很不錯的戰(zhàn)術?!备袼乖u價道:“難怪瑞貝卡的人都說,世界上所有的斥候中,唯有金雀花的獵龍人小隊是獨一無二的精銳,他們是偵察兵與獵殺者的混合體,只有盯緊了獵物,就絕對不會松口。”
“以八十人為一隊,訓養(yǎng)特殊的獵犬與鷹隼作為耳目,以騎馬為機動,散布四野,身兼?zhèn)刹?、追逃、游獵多重職責,再加上……”格斯調整角度,終于在遠處的半空中捕捉到了一個快速掠飛的黑色輪廓,“再加上一到三頭獅鷲,這些偵察兵幾乎可以在任何戰(zhàn)場來去自如,獵龍之名當之無愧?!?p> “獵龍?當初第一個馴服獅鷲的金雀花王子不過是帶著十五名獅鷲騎士在風暴峽灣獵殺了一頭九眼海蛇,結果所有的游吟詩人都開始吹噓起了他屠龍的戰(zhàn)績?!崩酌傻虏恍嫉恼f完后,又繼續(xù)說道:“但沒法否認,這確實是劃時代的兵種,人類第一次擁有了空中的軍隊,雖然它的總人數不到百人。”
“你很了解這些獵龍人?”
“金雀花七島位于南北大陸交界海域,獵魔人以往多次在那里進行過行動,我曾經和這些軍士有過往來?!?p> 格斯看著另外兩道掠空而過的身影向著紅木林而去,不寒而栗的問道:“那你如何評價他們?”
雷蒙德揚起頭,看著遠處的紅木林,與格斯不同,無論白天黑夜,他都不需要工具的輔助,雙目自然而然便如鷹隼般銳利。
“我不是詩人,沒法用華麗的詞藻去表達,我只能這樣告訴你,作為擁兵七萬余人的金雀花王國,唯有海軍與這些獅鷲騎士可以被冠以王室的前綴?!崩酌傻戮従徴f道:“王家獵龍騎士團,這就是他們的全稱。”
格斯疑惑道:“那個金雀花的小子可以從王室手里要到這樣的精銳?”
“據說休.維拉瑞斯的家族領地出產銀礦,他拿那塊封地換回了這支部隊的使用權,而且這支軍隊也不是王室麾下的,而是守夜人與王室的合作項目。”
“烏爾邦……似乎是金雀花的王室成員?”格斯接著補充道:“我看到他和卡佩王國的安茹家族公爵相談甚歡,而且他也姓安茹,也許……”
雷蒙德打斷了格斯的假設:“沒有什么也許,我曾經問過休.維拉瑞斯,他的回答很肯定,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金雀花宮廷誕下了一位王子,從百年戰(zhàn)爭結束到現在,紫羅蘭王室與金雀花王室都面臨男丁稀薄的危機,每一位男性王室成員的誕生都是舉國歡慶的日子,教皇為他受洗,各大貴族前來拜見,絕不可能有任何一位王子如此寂寂無名?!?p> “至于烏爾邦,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像在說謊,但我知道一點?!崩酌傻禄剡^頭,看著還在操控望遠器具的格斯,緩緩開口道:“眼下所有的獵龍人,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王子身份?!?p> 格斯再一次調整了一個角度,嘆息道:“那個小子,他來了?!?p> *************
烏爾邦看著剛剛從他頭頂掠過的龐大身影,呼吸幾乎是有那么一瞬間的停滯了,他絕對沒有看錯,是來自金雀花的精銳中的精銳,大陸上唯一的空中軍隊,獵龍騎士團。
當烏爾邦沿著荒野小道狂奔時,他甚至有過幻想,那就是這一切不過是他在擔驚受怕情緒下的假想而已,雷蒙德并沒有派出追兵,雅妮現在很安全的行駛在道路上,她會在后天的黎明趕到下一個港口城市,然后坐船前往金雀花,在紅桃宮的庇護中,她會活的相當安全,也許會重新撿起修女的修行,也許有一天還可以再見一面。
但很可笑,虛幻的假想始終是假想,來自金雀花的頂尖軍事力量,總不可能是來雷根斯堡打兔子吧?
烏爾邦加快了馬速度,瘋狂的抽打馬匹,獅鷲到底給他告訴了他一件事情,那就是大致方位沒有錯。
烏爾邦的頭很痛,卻不知道是為什么,只能咬住自己短劍的,來壓住這股莫名其妙的痛感,哪怕劍刃磨破嘴皮也豪不在乎。
烏爾邦了解獵龍人小隊的戰(zhàn)法,決不會是如同歌謠里傳說的那樣粗俗的搏殺,傳說“獵龍王子”在人生最后一戰(zhàn)中帶著五十頭獅鷲騎士“英勇”的沖擊向數千人嚴陣以待的長矛方陣,結果在殺死兩百人不到的長矛手后,箭雨、矛刃就殺死了包括王子在內全部的獅鷲騎士。
真正確立獅鷲使用戰(zhàn)術的人,是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她用自己的智慧幫助金花雀人真正完善了獅鷲戰(zhàn)術,并以此換取了三只成年獅鷲,十五枚獅鷲蛋,以及金花雀絕不外傳的馴養(yǎng)繁殖之法。
真正完整的獅鷲戰(zhàn)術是成體系的戰(zhàn)場偵察者,那位馴服獅鷲的王子則從來只把獅鷲當作沖鋒陷陣的“飛翔戰(zhàn)馬”,那位英勇的獵龍王子也不想想,披了盔甲,獅鷲就無法飛翔,可如果不批盔甲,獅鷲龐大如公牛的身體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軀。
烏爾邦把馬匹行至紅木林的邊緣,然后躲藏于一棵巨木的陰影之下,他了解獅鷲戰(zhàn)術,所以他也打算以此進行推導,判斷雅妮的方向。
“獅鷲比獵鷹飛的要低,但可以載著人在高空巡視,從空中到地下,一切的蹤跡都離不開騎士的眼睛,就算不幸遺漏,你的獅鷲也會提醒你,所以躲藏于樹林其實是最好的辦法?!本弈镜年幱爸?,烏爾邦一邊背誦著不知名的教條,一邊整理起了自己的武備。這一次,他真的是已經全副武裝了,火槍,一長一短兩把劍,短弩,四卷法術卷軸,六枚硫磺弩,六枚棱光弩,十五鋼弩頭,幾捆鋼絲,與一塊金屬護腕。
“而在地面上,四隊佩甲騎手提供支援與必要的武力,一隊裝備輕弩的訓鷹手控制住叢林、樹林等獅鷲不易巡查的地貌,一隊訓犬隊通過嗅覺偵察敵情。整個地面部隊通過口哨、號角、旗語聯系,依靠馬匹進行機動,與天空的獅鷲相互配合時,可以形成一個漁網似的偵察圈,大小足以覆蓋一個小型戰(zhàn)場。而需要他們殺戮時,絕對沒有任何一只斥候騎手可以躲過他們的追殺?!?p> 烏爾邦慢慢回憶起自己的記憶,他相當了解這些戰(zhàn)爭中最精銳的騎士的真實戰(zhàn)力,自然也可以想到如何通過這些線索來尋找雅妮。
烏爾邦將耳朵貼近地面,試圖尋找著馬蹄聲的蹤跡,一只完整的獵龍人地面部隊超過五十人,有一百匹馬。而紅木林算不上大,按照他們漁網似的捕獵陣型,幾乎每一小片土地上都會傳來馬蹄的聲響。
果然,一陣馬蹄聲傳入了烏爾邦的耳朵中,不遠,很近,與此同時還有幾聲獵犬的呼吼聲從那個地方傳來。
烏爾邦沒有猶豫,他拔出短劍,從地上挖起幾塊泥土,然后用尿液將其攪拌后,均勻的涂抹在自己的身上。按照獵龍人包圍圈的設置方式,他起碼還有經過幾道“漁網”,才能接近捕獵中心的位置。
“獵龍人訓養(yǎng)的獵犬有個毛病,那就是這種諾曼狼與赫哈波獵虎犬的混血犬相當的蠢笨,血腥氣、金屬的響動、馬糞氣都會對他們產生影響,但對于一些自然氣息與人的體味卻相當不敏感,曾經有人建言用更加機敏的小型犬來替代,可幾位指揮官卻還是樂意挑選這些威武卻蠢笨的畜生?!?p> 烏爾邦抹了一把頭上的泥污,祈禱了一番當初那位給自己上課的老師沒有遺漏下什么要點,然后一馬當先的沖入了紅木林深處。
“愿吾主賜予騎士以智慧?!睘鯛柊畹吐暺矶\著,并在胸口畫出一個十字,他本來想按照梅洛那樣,大聲吼道:愿吾主賜予勇氣!但想了想自己和梅洛的劍術差距,以及敵我目前的形勢,他覺得還是多要點智慧比較好。
烏爾邦慢慢的放緩馬速,他已經進入了第一張“漁網”的范圍之內,起碼有十名以上的騎手與獵犬組成的捕獵隊就徘徊在附近,他們會分開很大的間距,然后一點點的翻遍林間的每一個角落。
“誰在前面,是鷹隊的人?”烏爾邦的右手處,一個聲音傳來出來,來者是步行,腳步很輕,甚至連烏爾邦也沒有聽出來。
“是騎士隊的旗語官,我的兄弟,長官讓我去林外打出旗語,正東方出現了些許蹤跡,讓那些獅鷲大爺去看看?!睘鯛柊钕蛴沂诌吙慈ィ粋€身披黑色斗篷的的身影緩緩走來,牽著一匹碩大的獵犬,另一只手握著快要熄滅的火把。
“你們騎士隊六十幾號人,我怎么看你不太眼熟啊。”身影慢慢走近,在他看到污泥滿身的烏爾邦后,吃驚道:“厲害了,你這是剛剛從墓地里爬出來?”
“不小心栽倒在了一個泥潭里?!睘鯛柊钛b作倒霉的樣子說道:“我叫約翰,騎手隊的旗語官,平時大部分時候都躲在隊伍的最后面馬車里。”
“約翰是吧,我聽說過你,喬治河灣的約翰還是約翰.馬???”牽著獵犬的身影遞過一個皮質水壺,“洗洗吧,你看起來和新鮮的尸體沒有什么區(qū)別。”
“喬治河灣的約翰,大恩不言謝?!睘鯛柊罱舆^水壺,向著東邊繼續(xù)走去。
走到遠處的位置,汗水幾乎是一瞬間從烏爾邦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涌出,剛剛的對話中,只要有一個音節(jié)錯誤,戰(zhàn)斗也許就會馬上開始。烏爾邦無比慶幸,上帝保佑了他。
熟練了的金雀花口腔用一個瞬間就打消了詢問者的大半疑慮,而承認自己是騎士隊的人則是來自烏爾邦的資訊,騎士隊人數最多,而且習慣以斗篷遮面,混入其中是最好的辦法,至于約翰這個名字……好吧,整個金雀花王國,平均每十個男性就有一個約翰,如果六十人左右的騎士隊都沒有任何一個叫約翰的人,又或者剛好詢問者認識所有的約翰,那他烏爾邦自認倒霉了。
烏爾邦深吸一口氣,把恐懼壓在心中,繼續(xù)驅趕戰(zhàn)馬前進,他有預感,雅妮已經不遠了。
紅木林內的聲音越來越嘈雜,馬的嘶鳴,人的哀嚎,甚至有鐵器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里,這些聲音往往可以傳出很遠,而向著這個方向前進,是烏爾邦現在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也許是上帝真的開始垂憐起了這個年輕人,烏爾邦周圍的樹林里,一個接著一個的身影出現,并開始向著樹林深處而去,按照獵龍人的戰(zhàn)術,這意味著包圍圈開始了收緊,只要跟在這些人的后面,黑夜會給予自己掩護,偽裝成隨行者,然后就可以……
就可以和雅妮見上一面,然后就可以和她一起被幾十個騎士切成薄片,喂給獅鷲,或者不暴露自己,看著他們把雅妮一個人剁了喂獅鷲。
“我這是何苦哪?!睘鯛柊羁嘈Φ?,第一次他自己出現了迷茫猶豫,自己確實是何苦哪?非親非故,自己居然一直在豁出老命的去找那個女孩。
烏爾邦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巴掌,但眼神卻依舊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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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是說假如,那個男孩真的把女吸血鬼帶了回來,你打算怎么辦?”格斯握著一只被扒了皮的野兔,用小刀一點點的切成碎塊,然后精心涂抹上混合了鹽油的乳液。
雷蒙德瞥了一眼格斯的馬匹,一匹上好的草原馬,身后背著兩個碩大的行囊,剛剛格斯就是從這里摸出了黑精碳,小鍋,細鹽,干油,然后又順手從草地下挖出了一只還在冬眠的窩草兔。
“你還吃得下飯?”雷蒙德沒有回答格斯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他。
“離黎明不遠了,貧困韃靼人喜歡就著每天的第一縷陽光吃下飯食,并假裝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醇酒?!备袼古d致勃勃的點燃土坑中的黑碳,笑道:“我們家最窮的那幾年就是這樣過的,父親買不起酒,就這樣自我安慰一下,我也養(yǎng)成習慣了。”
“弄好后分我一半?!?p> “你還吃得下飯?”格斯將小鍋置于火上,然后用刀當作食鏟,“回答完我的問題就分給你,如果烏爾邦真的帶回了那個女孩,你準備怎么辦。”
“萬分之一的概率,不需要為此煩心考慮。”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干脆對這萬分之一的概率視而不見如何?”格斯用小刀切碎了一塊草蒜,然后加入了鍋中,一陣香氣立刻散發(fā)開來。
“就當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允許他眷養(yǎng)一頭吸血鬼,然后在我們不注意的某一天,吸干我們的血液!你是這個意思嗎?”雷蒙德罵道:“蠢!”
罵完后,雷蒙德從腰包里掏出一件東西,丟給了格斯,“這就是我對萬分之一概率的應對?!?p> 格斯飛快的接過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到火光前。
一把針刃,長度接近匕首,卻纖細的像一根針,由純金打造,而金屬打造的握把上刻著打造者的名字,扎格.關山飛渡者。
在煉金學中,純粹的黃金有它所代表的意義,即“太陽”。
“這違反了獵魔人的原則,海倫娜大人親手寫下的條例,獵魔人的劍刃不可沾染無辜之人的血?!备袼够瘟嘶吾樔校澳愦蛩惆堰@個捅進那女孩的心臟?算不算違反條例?”
“不算,因為這只是把“針”,而且我不打算親自動手,最后,我從來不認為吸血鬼是無辜之人?!崩酌傻路瘩g道。
“漂亮的說辭,那我問你,如果那孩子帶著吸血鬼小妹遠走他鄉(xiāng)哪?”格斯將針刃丟了回去,“你打算追到天涯海角,然后把匕首捅進去?”
“我會用信鴉給獵魔人的裁決者們送去一紙公文,告訴他們?yōu)鯛柊钤跊]有解除誓言的情況下叛逃了獵魔人?!崩酌傻吕淅涞恼f道:“天涯海角?遠走他鄉(xiāng)?他們倒是想的美,如果提前解除了誓言倒也罷了,但如果他一聲不吭的帶著那個吸血鬼離開,我保證他回金雀花前就會死在暗殺者的手中。”
“所以說,最好的結果,就是烏爾邦把女孩帶回來,然后由你一刀殺掉?”格斯給兔子肉翻了一個面,“可憐的孩子?!?p> “你在說那個吸血鬼?”
“我在說烏爾邦?!?p> “冒著死亡的威脅,從獅鷲的爪牙下英雄救美,結果卻終究是一場竹籃打水的鬧劇?!备袼箍粗伬镆呀浛煲炝说耐萌?,平靜的說道:“這不應該,他已經付出了代價,按理說就應該獲得戰(zhàn)果?!?p> “如果他活下來了,他就會明白,世界上沒有“按理”二字?!?p> “給他一個機會,如何?”格斯念叨道:“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機會,如何?”
“今天,靠著你的乞求與援手,那個男孩付出的代價最終達成所愿。但以后哪?”雷蒙德評價道:“以后的事情,他也許會和今天一樣,拋棄性命甚至是尊嚴去完成,但最終卻是暗淡收場?!?p> 雷蒙德嘆了口氣,不由的想到自己,當年自己付出了多少?但最終……
雷蒙德起身,遠遠的眺望著森林的深處。
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與格斯和烏爾邦其實都是同一種人,格斯敢于帶著一夜風流的女孩不遠千里私奔逃竄,烏爾邦敢違背自己的命令放跑一個吸血鬼,只因為他相信這個女吸血鬼是無辜的。
自己當年做出了選擇,卻沒有得到結果,最終自己承擔下了一切苦果,但如果時間流轉倒退的話,自己還會不會……
雷蒙德苦澀一笑,他好像知道了答案。
“如果烏爾邦可以自己承擔一切的后果與代價的話?!崩酌傻峦蝗徽f道:“那今天就讓他如愿吧?!?p> “啥?”
“把肉給我留下,我同意了?!崩酌傻驴粗袼梗鞍阉麄儙Щ貋?,然后我有話要對烏爾邦說。”
格斯將兔子肉擺放在雷蒙德面前,然后跑去解開馬匹的繩索。
“這才對啊,以后的事情沒人會知道,但如果是讓我這樣看著,我肯定做不到?!备袼狗砩像R,然后朝著紅木林而去。
“說得很對?!笨粗袼闺x去的背影,雷蒙德淡淡的說道:“但既然都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就必須要承擔后果。”
*************
紅木林內,真正的戰(zhàn)斗已經打響了起來,迷路的雅妮、前來狩獵的獵龍人們、救人的烏爾邦全部聚集在了紅木林正東方的邊緣。
情況已經混亂到了極點,從周圍的吼罵聲與獵龍人的口哨中,烏爾邦大概摸清了一些情況,被追捕的雅妮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居然在林木中放起了大火,火勢從最東側的紅木林邊緣,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姿態(tài)向著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那個吸血鬼就是個瘋子?!边@是烏爾邦一路過來聽到的最多的話。
確實夠瘋狂啊,烏爾邦還沒真正的進入火場,就已經被熊熊烈火散發(fā)出的熱浪逼的沒法前進了,身上的泥水也被烤干,如果不是獵龍人也進入了驚慌失措的狀態(tài),那他很有可能會把自己暴露出來。
但烏爾邦依舊不認為雅妮就此安全了,從獅鷲騎士的視角看去,整個紅木林都會處于三頭獅鷲的眼皮之下,三頭獅鷲從不同的角度俯瞰大地,視覺范圍大的驚人,雅妮從踏出樹林的第一步開始,所有的行蹤都會落到他們的眼里。
如果雅妮在慌不擇路后逃出了樹林……烏爾邦不由的捏了把汗,獅鷲騎士不擅長對付陣型齊全的步兵,但對于單打獨斗,恐怕一頭吸血鬼比只能算的上是開胃小菜。
其余的騎手比烏爾邦更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都沒有沖入火場,反而在咒罵幾句后,按部就班的從紅木林退了出去,那個吸血鬼要么在這里等待,然后死在大火內,要么就從紅木林離開,然后死在獅鷲的爪下。
烏爾邦此刻就躲藏在一處巨木的角落處,火勢點亮了整個林間,讓他不敢離獵龍人的隊伍過于接近,火把發(fā)出的光亮可不是現在這場樹林大火可以媲美的,現在整個林間如同白晝一般,烏爾邦不敢再冒險靠近了。
看著其余的騎手一個接著一個的往林外撤退,烏爾邦默默的拿出一張卷軸,然后撕開一角。
柔和的光源從卷軸里發(fā)出,一種與火焰那種狂暴光源截然不同的力量開始覆蓋烏爾邦的周身,并像盔甲一樣包裹著他。
而后烏爾邦再一次撕開另外一張卷軸,再一次,一段極其悠揚婉轉的旋律在火焰照耀下的林間響起,烏爾邦身邊的氣元素開始慢慢的向他身邊聚集了起來。
一名騎手在撤退時聽到了烏爾邦發(fā)出的動靜,轉身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沖入火焰的背影。
火場內,四處都是燃燒的景物,這是完全混亂的世界,火焰的溫度讓一切的視覺都是模糊且混雜的,空中飄舞著火星與塵屑,高溫的氣流從地下伸騰而起。
烏爾邦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火煙與塵土遮蔽了視野,火焰與光線晃的他睜不開眼,如果不是身體上的這圈魔法防護,他早已是死人一個。
雖然有魔法的保護,但馬匹害怕火焰是天性,烏爾邦雖然可以蒙住馬眼,但升高的溫度與噼里啪啦的燃燒聲卻讓這匹乖巧的孩子始終不敢在前進一步。
烏爾邦翻身下馬,看了一眼頭頂四處燃燒的痕跡,那是茂密的樹冠,隨著火勢的蔓延,一些燃燒的枝椏已經從樹上掉落而下。
這里已經越來越危險了!
“雅妮!”烏爾邦大吼著,卻不知道這種粗野的方法能不能奏效,他之前的一切準備都已經化為泡影?;饦寶@人,卷軸有神奇的功效,他原本還有十余個計劃,如何尋找、如何救援、如何逃脫,可當他置身于一場意外變故誕生的火場中時,一切的計劃都變成了竹籃打水的夢話而已。
烏爾邦周身散發(fā)的光源開始變得稀薄,這是魔法即將崩潰的預兆,而那匹溫和的母馬也開始了躁動,踢打著腳下滾燙的泥土。
從獅鷲騎士的角度看去,火勢已經徹底變的一發(fā)不可收拾,半個紅木林徹底被災難般的大火所掩蓋,如果是薇克絲在這里,她還會看到極端狂暴的氣元素與火元素在紅木林的上空交織纏繞。
“最危險的敵人,不是那些可怕的兇徒,而是反復無常的命運?!敝钡竭@時,烏爾邦終于從當初阿姨的話語中品味出了道理。
你帶著全副武裝來到這里,以為自己面對的是騎士、獵犬與獅鷲,你準備充分且心懷勇毅,可命運只需要一場大火,就可以把它們焚燒殆盡。
他終究沒有救下雅妮。
這時,一陣馬蹄聲傳到了烏爾邦的耳中,一匹高大的黑色馱馬從火場的另一邊出現,來到了烏爾邦面前。
雅妮看著狼狽不堪的烏爾邦,她怎么樣不會想到,這位小少爺可以做到這一步。
之前走投無路的狀況下,雅妮為了爭取一線生機,在數處草野上放起了火焰,可隨著火勢的擴大,她卻發(fā)現自己迷失了道路,騎著這匹馱馬在林中繞了一截路。
烏爾邦抬起頭,看著雅妮,她的身上還是那件皮子的斗篷,上面卻全是黑色的污泥,如同一個黑色的孤影,臉上有血跡與傷口,看起來也是疲憊不堪。
不知道為何,烏爾邦流下了眼淚。
雅妮看向烏爾邦的那匹馬,一匹上等的好馬,遠比自己胯下的這匹馱馬好。剛剛逃生的時候,雅妮用濕泥敷在了衣物上,然后對自己這匹馱馬施加了精神層面的影響,讓才這匹馱馬載著她從最險惡的火場離開??上У氖牵@匹精神上受到劇烈損傷,身體已經疲憊不堪的馬匹活不了太久了。
雅妮在猶豫,她現在無比需要一匹新的好馬,但如果直接搶奪……烏爾邦腰間佩戴的弩箭無疑及其有威懾力。雖然烏爾邦之前也展現出了對自己的好感,但她不知道烏爾邦會不會讓出自己坐騎的一個位置,畢竟火勢越來越大,少一個累贅,就可以早一點逃出生天。
僅有的猶豫在第一時間就被求生的欲望所吞沒了,雅妮搶先一步下馬,來到烏爾邦的身旁,她還有一把匕首,殺人,然后奪下馬匹后說不定可以……
“雅妮……”情緒大起大落的烏爾邦猛的抱住了雅妮,這一瞬間,烏爾邦無比虔誠的向上帝禱告著,他的所有努力沒有白費。
雅妮也很驚訝,就在烏爾邦抱住她的那一刻,火焰燃燒的痛苦似乎被一瞬間驅逐開了,雅妮震驚的看著烏爾邦身邊散發(fā)的光芒,心里開始有了別的打算。
這些光芒……似乎只會附著在烏爾邦的身上。
雅妮沒等到烏爾邦說出下一句話,就拉上了他上馬,與此同時,黑色馱馬因為一口松懈的氣息倒在了地上。
“坐穩(wěn)了?!毖拍菀а勒f道,而后將手指貼近了母馬的頭顱,然后對著坐在身后的烏爾邦說道:“一會兒會很顛簸!”
隨著一陣嘶鳴,原本恐懼母馬邁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