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清查固本
伯毫等四人的家屬一聽家主病重，急忙收拾細(xì)軟，攜家?guī)Э诒几霸?。臨走之時，對叔雍千恩萬謝，感激他的照拂。與叔雍一道辦差的燮同無比感概，什么樣的官有什么樣的家人。及貢喪盡天良、無所不用其極，他的弟弟亦是狼心狗肺、惟利是圖。
叔雍辦的事十分順利，夫差非常高興，平穩(wěn)地送走四家官屬，期思就清靜了，沒有人再去掀風(fēng)浪。莫棵這兒也傳來好消息，經(jīng)過不遣余力的整頓，藏在邊邊角角的貪吏被盡數(shù)揪出，一一罷職罰俸。同時，空出的兩個職位，吏員們都想得到，辦起事來格外認(rèn)真細(xì)致。風(fēng)清氣正，官場風(fēng)貌由此煥然一新！
夫差夸贊莫棵這段時間勤謹(jǐn)果敢的作為，對他的能力贊不絕口。莫棵得太子親口稱贊，心下高興，不過，他苦著臉道：“底下吏員將私下官查得徹徹底底，家財、田產(chǎn)、眷屬、親戚......就差去翻土里的祖宗了。”
“你清清正正，何怕他們來查？”夫差安撫他：“查出來沒有半點問題，不是更有說服力嘛？”
“話雖如此，更實在令人煩?！蹦贸蠲伎嗄樀溃骸昂枚硕艘婚T親戚，現(xiàn)在鬧得不肯跟下官來往，說什么下官任職二十幾年，有求時被嚴(yán)詞拒絕，念及為官德正，就不強行要挾。下官當(dāng)了十多年閑差，突然出任要職，好事之人極盡所能，以求探出下官見不得光的東西來。于是，隔三差五就有人上親友家打聽虛實，讓他們煩不勝煩，說好處沒碰著，麻煩事一樁接一樁。前幾日，又有一個五大三粗、長相丑陋的家伙來妻舅家詢問下官的事，結(jié)果嚇著在屋前玩耍、不滿三歲的侄孫女，妻舅見奉若明珠的孫女嚇得哇哇大哭，氣得聲言要與下官斷親?！?p> 夫差聽得哈哈大笑，直言道：“從一個小小伺草吏，一躍升為一城之令，能不讓人心奇嗎？他們此舉亦是情理之中。”
“殿下，下官出身貧寒，妻舅賞識下官微末才學(xué)，故而將妹妹嫁與下官，俸銀微薄，難以養(yǎng)家，不時出手接濟。十多年前，被支了個閑差，心中憤懣。又是妻舅溫言開慰，他說仕途起起落落在所難免，但求問心無愧。此番蒙太子恩識，出任邑令一職，妻舅激動欣喜，叮囑家人恪守言行，切不可給下官添亂。您說，如此深明大義的長兄，能被激怒，可想而知那些人有多過分！”莫棵無奈地道出詳情。
“的確，你的事，不該影響到身邊的親人?！狈虿畛烈鞯溃骸斑@樣吧，你就說在草場認(rèn)識本宮，得本宮賞識才得以出任邑令一職，與旁的無關(guān)?！?p> “若真這么說，伺草吏還不成了搶手職位？怕是要擠破頭呢！”叔雍笑道。
“讓他們?nèi)?！有事做才會消停，莫棵大人的圍才能解?！狈虿钗⑿Φ?，“順便，這些去搶伺草吏的人，一概不得重用！一心鉆營擔(dān)不得大任?！?p> “殿下英明！”莫棵喜出望外，“此計一出，下官的親友亦能清靜了。”
夫差吩咐叔雍去取來金玉如意鎖，賜給莫棵，溫言道：“這是夫人從姑蘇帶來的，拿去給你妻舅的孫女，以作安慰?！?p> “這？”莫棵受寵若驚，不安地說：“殿下寬和，下官這才一提。妻舅深明事理，不會苛責(zé)過多。待下官處理完事務(wù)，親自登門向妻舅致歉?！?p> “登門陪禮總不好空著手吧？這是本宮與夫人給孩子的心意，與你無關(guān)?！闭f著，夫差將金玉如意鎖硬塞進莫棵手中。
“謝太子殿下?！蹦酶屑げ灰?。
“別等空閑了，每日有每日事，不見得有時間。今日就去你妻舅家，給他好好陪個禮?！狈虿蠲畹馈?p> “是，下官聽太子殿下的吩咐?！?p> 清除及貢后，夫差將期思的情況，詳細(xì)賦文派人呈抵吳王。闔閭閱畢十分欣慰，從容平靜地處理完心腹大患，布局周密、謀略高明，悄無聲息就平定了及貢這個大內(nèi)奸，可謂有勇有謀。吳王對太子越來越信任，夸贊他具備明君之才，親筆寫下贊語，以作勉勵。同時，不忘提醒，慎魯猛莽撞，以免傷及性命！寄予厚望，亦憂兒平安，可見父子情深！
期思獄牢，叔雍見到了屠英，告訴他屠項一切安好，住在他們從前的老屋，說要等哥哥出來，一起種地過日子。
屠英很感激，他說弟弟得救，兌現(xiàn)爹娘臨終囑托，此生無憾！
叔雍憫懷二人遭遇，可是愛莫能助。屠英看到叔雍身后的兵士端著的酒盅，懇求道：“雍將軍，我是一名劍客，與劍相伴，能否以劍了結(jié)？”
“屠兄見諒，牢中不準(zhǔn)攜兵刃，恐怕不能遂兄所愿。”叔雍為難地道。
“沒關(guān)系，一生之中，不如愿的事多了，不多這一件?！蓖烙Ⅶ鋈灰恍?。
叔雍不忍視之，悄悄轉(zhuǎn)過身。兵士捧上酒，屠英舉起一飲而盡，高喊道：“好酒！”緊接著，屠英眼睛開始變得模糊，好像有無數(shù)個身影在面前晃動。耳邊依稀聽到叔雍的話音：“此酒無痛苦，屠兄就當(dāng)是睡了一覺?！?p> “砰！”屠英高大的身軀重重摔倒在地上。
叔雍望了一眼，無比惋惜，他本可以成位一名很好的劍客，只可惜命運捉弄，死在逼仄陰暗的牢獄之內(nèi)。
期思南城外的一片樹林，一輛馬車?？吭跇渑浴８煽莸穆淙~上，一位瘦削的男子拼命呼喚躺在地上的人：“哥！哥！醒醒！快醒醒！”
地上的人一動不動，瘦削男子著急地問：“雍將軍，這都一天一夜了，我大哥怎么還不醒？”
“他武功高，藥量比常人放得多了些，”叔雍緩聲道，“只是多睡了會兒，別擔(dān)心?！?。
“可都這么久了?！笔菹髂凶舆煅手?。
正說著，躺在地上的男人手動了一動，瘦男子激動大喊：“哥，你醒啦？”
昏睡的男人聽到聲音，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人似乎讓他意外，顫聲驚問：“屠......屠項？”
“哥，是我！我是屠項?！笔菽凶泳o緊地拽著他的手。
“難道到了黃泉？”男子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你不是在家嗎？怎么也到了這兒？叔雍呢，他說話不算數(shù)？”
“誰說話不算數(shù)？”叔雍懶洋洋地走到他身邊，“瞧清楚，這是你弟弟，屠項，活蹦亂跳的，好得很?！?p> “我......我不是死了嗎？”屠英迷糊了，瞧瞧屠項，又瞧瞧叔雍，“難道我沒死？”
“好著呢，”叔雍倚著樹說道，“你死了，怎么與屠項相依為命？”
屠英不敢相信，他抓著屠項的手，“擰擰，擰擰哥。”
“哎，”屠項高興地在屠英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大聲問道：“哥，疼嗎？”
“哎喲......”屠英皺著額頭，“老是一個地方，能不能下手輕點兒？”
“不是，您說不清醒，我想讓您清醒清醒啊?！蓖理椢卣f。
“清醒也不能這么沒分寸??！”屠英這回算是徹底醒了，他爬起來拍拍塵土，然后向叔雍作揖，“雍將軍，多謝了。”
“該謝的人是太子殿下，若非他網(wǎng)開一面，你們兄弟就沒機會重聚?！笔逵旱馈?p> “那就有勞雍將軍回去代在下謝過太子殿下，感謝他不殺之恩?！蓖烙┣械卣f。
“好，我可以轉(zhuǎn)達(dá)。”叔雍停了一下，問道：“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我們兄弟這么多年分開，就想好好守著。至于其他，慢慢打算。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屠英樂觀地說，僥幸逃過一死，他已經(jīng)很滿足。生計再艱難，總難不過過去五年的遭遇。
“也罷，憑你的能力，找口飯吃不成問題?！笔逵旱馈?p> “雍將軍，其他幾位兄弟，如何了......”屠英小心翼翼地問道。
“放心吧，他們非大奸大惡之人，手上也沒有命案，都有了妥善安置。”叔雍道。
“太好了，他們總算苦盡甘來?！蓖烙⒏吲d不已。
“給及貢賣力時，曾經(jīng)有人見過你的容貌，國中是待不下去了，不如去宋國，我有幾個朋友在睢陽，或許可能給予一些幫助?！笔逵赫f道。
“睢陽是宋國的國都，雍將軍推薦，肯定是個好地方。在下聽雍將吩咐便是。”屠英爽快接受，“不過，雍將軍已經(jīng)幫了這么大的忙，就不勞您的那些朋友了?！?p> “用不用你自己看著辦，信還是先帶上吧。”叔雍說完塞給他一封信。
“這也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吧？”屠英問道。
“正是?！?p> 屠英被及貢指使時，心生怨恨。此時此刻，這些仇恨一消而散，“待在下安頓停當(dāng)，回信告知將軍，他日殿下若有差遣，粉身碎骨，在所不辭?！?p> “我會向殿下轉(zhuǎn)達(dá)屠兄的意思，天色不早，你們趕快出發(fā)吧?！闭f完從馬車上拿下一個包袱，遞給屠英，“保重?！?p> 屠英眼睛濕潤了，感激地說：“多謝?！?p> 叔雍與屠家兄著道別，重逢的至親，一前一后穿過樹林?？罩值耐理椧姼绺绫持心?，拿著劍，遂上前接過哥哥背著包袱。屠項不時轉(zhuǎn)過身鬧哥哥，二人說說笑笑，這對歷經(jīng)磨難的兄弟，終于不再擔(dān)驚受怕，踏踏實實地如過去那般，嬉笑玩鬧了。
叔雍眼睛微微泛酸，親情無論何時，總能愈合一個人的傷口。
不遠(yuǎn)處，一個身影悄悄從樹后轉(zhuǎn)出來，“末將不明白，按照他五年來所做所為，依律應(yīng)當(dāng)重判，殿下為何輕易放過屠英？”井察子問道。
“一邑之父母官，維系著一城百姓之生計與安寧。屠項當(dāng)街盜竊，理應(yīng)受罰。如果他遇到一位清廉公正的邑令，三個月后是不是可脫離牢獄？”夫差道。
“不錯?！?p> “不幸的是，他偏偏遇到兇殘貪婪的及貢，一次次逼迫他犯事。于百姓而言，邑令乃朝廷欽派，人們無法選擇。任用一名只圖私利的官員，是朝廷失察。所以，朝廷負(fù)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屠項付出五年光陰，屠英亦身受重傷，兄弟倆臨死互相掂記著對方，此情可鑒。就當(dāng)是對他們遭遇不公的補償吧。”夫差遙望著屠氏兄弟漸漸變小的身影道。
“殿下公正英明，是吳國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