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厲圣源
年輕人緩步來到鐘囚面前,站定后看向草鞋麻衣少年身后的三只白胖小子,努努嘴道:“我一直在門外未離去,守城人一直都知道,余不深也知道,你與他的恩怨和我無關(guān),我也不想知道,不過我現(xiàn)在的確需要一樣東西,一樣只有你才能給的東西,我可以帶你與這三只白獸安全離開這座城,從一方天地鎮(zhèn)宅人手中截胡,是一個很大的人情,我要它們每一只的三滴心頭血,一共九滴?!?p> “心頭血不止萬物靈長有,有心有血有命的一切事物皆有心頭血,只不過血在心頭,想要取出,除非心甘情愿,心頭不情愿,取出的就是死血,用在藥中就是一味毒引,不論是人還是獸,都是如此,想要靈獸自愿獻出心頭血,只有它們完全信任可交付生命的主人才能辦到,我之前也已經(jīng)用很大的代價從別處換取了六滴,但是之前兩次的靈獸在靈性上遠遠不及你這三只,水漲船高,心頭血的品質(zhì)自然也是遠遠不及這三只白獸,至于那些天地間修煉有成的大妖,方塘鎮(zhèn)宅余不深和守城人都不敢隨意去碰,我傾家蕩產(chǎn)也換不來半滴?!?p> “既是心頭血,取出之時定然會對靈獸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不過你放心,三滴不會傷及它們的性命根本,只是日后想要調(diào)養(yǎng)恢復(fù)會耗費許多天材地寶,我沒有這些東西,我家里有一些,不多,但我家里人決然不會免費送你,這些天材地寶就算是余不深和守城人的衣兜里也不會超過這個數(shù),你答不答應(yīng)我都會立刻回家!”
年輕人將右手攤開伸到鐘囚眼前,慢慢地曲下三根手指頭,用拇指壓住不太協(xié)調(diào)的尾指和食指,只留下了兩個中指并立,要表達的意思很醒目,這些能搬山斷江的神仙也不會有超過兩個可以彌補心頭血的寶貝,足見其珍稀程度,用‘人間絕色’來形容雖然不太恰當?shù)珔s是非常貼切,年輕人知道草鞋麻衣少年是個名副其實的“山下人”,特意將心頭血與取心頭血的一切有關(guān)事宜與他說清楚,沒有一個誆騙之詞。
鐘囚側(cè)身看向守城人,眼中含有顯然的問詢意味,守城人輕輕點了兩次頭,沒有說話,示意年輕人說的沒有半句謊言,他完全贊同。
鐘囚轉(zhuǎn)身看了看身后的三只白胖小子,三小只也是集體沉默地盯著他,一副完全聽懂了年輕人所說言語,并等待著自家老子做決定的樣子,很像窮人家的孩子,懂得聽話也很懂事,鐘囚沒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作選擇竟會這么殘酷,對他很殘酷,對三只白胖小子更加殘酷。
鐘囚再次將眼神投向了守城人,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他希望身為長者的守城人能給他一個明確的指示,其實他心頭已經(jīng)有了決定,只是這個決定太傷兒子們,鐘囚只是希望有個人幫他分擔一些,不管這個人是誰,會說什么,只要他贊成自己的決定,得到一點微不足道的認同感,那自己的心里就會好受些。
守城人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像三小只一樣,只是靜靜地望著他,舍得舍得其實是兩回事,有所得就必有所舍,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天公多不作美,少數(shù)的作美多是打了盹。
鐘囚最后看向身份神秘的年輕人,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張嘴,無言無聲,可以看出他剛才經(jīng)歷了一番天人交戰(zhàn),年輕人方才已經(jīng)將所有利害關(guān)系與他講清楚,不答應(yīng),他就得滯留在這座城中,三只白胖小子不會舍他而去,現(xiàn)如今,余不深已知他和三只白胖小子的關(guān)系,“愛屋及烏”自然也不會放過三小只,答應(yīng)下來,就要從三個兒子的心包中放血,能以身相替,鐘囚絕不會皺半點眉頭,可惜年輕人需要的不是他鐘囚的心頭血,對于這一點,少年真地覺得很可惜也很痛心,可惜對方看不上他而看上了自己的三個兒子,痛心對方看上了他的三個兒子而沒有看上他,他甚至想暴打一頓眼前的年輕人,不是因為恨,而是源于自己的無能為力,沒有從余不深手上逃脫的能力。
以白鷹為首,未等鐘囚下令,三只白胖小子依次繞過自家老子停在年輕人跟前,低下碩大的頭顱,張開自己的嘴巴,年輕人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驚異,隨后忙手忙腳地取出一個玉質(zhì)的淡綠色高角瓶,依次送到三個白胖小子的舌尖下方,一分鐘不到,神秘年輕人心滿意足地收起淡綠色高角瓶,根治桃桃的重疾把握更大了幾分,這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反觀回到鐘囚身后的三只白胖小子,雙眼無神盡是疲憊,渾身的雪白毛色黯淡了幾分,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像是被霜打的茄子爛了一層,色相大打折扣,連同身上大大小小十幾處傷痕,視覺里完全變成了另一個品種。
轉(zhuǎn)身用額頭與三只白胖小子依次碰了碰,再轉(zhuǎn)身看著年輕人,沉默許久的鐘囚很認真地說道:“如果出了城余不深不依不饒,而你只能保一方,我希望你能把它們?nèi)齻€安全無恙地帶離此城,不用管我,我一條賤命不值錢,它們值得被善待,我鐘囚在此謝過!”
他面臨同樣的困境,鐘山夫婦在身邊,相信二老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有其父必有其子,鐘山徐翠蓮雖是無名之人,鐘囚也不想辱沒父母的名聲。
草鞋麻衣少年慢慢曲下左腿,單膝跪地,屁股上面的部分挺得筆直,臉上沒有不卑不亢,很平靜,一種“看破生死”的淡然,很像之前的年輕人,此刻斗獸場除開一個不管世事性子懶散的守城人,已無他人,所以草鞋麻衣少年并非是做個樣子給外人看,而是真心的在請求,年輕人看著為了三只白獸單膝下跪的草鞋麻衣少年,心中一震,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此方空間里只有草鞋、麻衣與少年,看來少年身后的三只白胖小子在少年心里,與那個面色蒼白卻整日笑魘如花歡雀跳躍的桃桃在他心里是一樣的。
身份神秘的年輕人彎腰扶住鐘囚的肩膀,擲地有聲道:“我既然答應(yīng)做這筆買賣,就不會失信于你,收了錢得做事,天經(jīng)地義,保不住你,對不起厲圣源三個字,對不起這三個字就對不起生養(yǎng)我的父母,我回家可是要挨鞭子的。”
厲圣源,鐘囚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三個字,實在是這三個讀音下的字可以填太多了,他總算是知道了年輕人的名字,比鐘囚兩個字要受聽許多,鐘囚本想說一句“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不起來”的賴皮話,可他這柔弱的身子骨哪里犟得過年輕人手上的“搬山”之力,在兩只肩膀微疼的無奈中被年輕人像拔泥地里的蘿卜硬生生拔了起來,年輕人很喜歡鐘囚的脾性,但他最煩婆婆媽媽,在家里被各個長輩嘮叨大道偉義有了心理陰影,所以一見到那些難舍難分拖泥帶水的場景,年輕人都會識相地繞過,眼不見為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原來是寒山郡厲家,按你的骨齡推算,你應(yīng)該是現(xiàn)任家主厲青巖之子,厲家最小的一個少爺,圣源!這厲青巖的野心不小啊,只可惜我看你是不隨你那老子的性子了,歷來虎父都不怕無犬子,最怕犬子不隨虎意,父欲爭而子不爭,不久的將來會有一條白骨路等著你走,不管你情愿不情愿都躲不開,我只希望到時你能勸他稍微收收手,不論他最后是成王還是敗寇,少造一點冤孽總是好事,把這條白骨路走得更快更短一些。”
一旁默不作聲的守城人在聽到厲圣源這個名字后,也忍不住發(fā)出了一段鐘囚根本聽不懂的長篇大論,年輕人收回抓著鐘囚肩膀的雙手,看向守城人,臉色稍有不悅,自從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由來,年輕人便不再輕易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哪怕這個人有恩于他,對于鐘囚他真的是覺得很不錯,值得結(jié)交,他要是能有這么一個不唯利是圖、萬事為己的兄長或胞弟,想來外出獨自行走的這些年里,冷雨寒風凍雪夜中,能時常想起的肯定不止桃桃一個人的笑臉,即使對方是一個穿著草鞋麻衣的泥腿子,身份卑賤,與他是云泥之別。
見慣了父親的做事手段,父親厲青巖的狼子野心已是天下昭昭,路人皆知,但被一個外人當面說自己生父的不是,想來沒有誰會傻乎乎地附和,給說不是者露出一個笑臉,他沒有拔刀相向已經(jīng)算是很克制很禮貌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拔了刀,只會灰頭土臉碰一鼻子灰,守城人不能把他怎么樣,但終究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