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狂先把酒倒在碗里，喝了一大口，然后瞇著眼端起粗陶碗去瞅車隊。瞅了片刻又搖頭晃腦起來。
謝留源敲兩下桌沿，低聲罵道：“喝你的酒就是，別這么搖頭晃腦，盡影響我看書。”
“你要自己看得下書，還能被我影響了？”酒狂拿酒碗的手向前送了送，示意酒狂看過去，“你沒瞧出來不對勁？”
“沒有！”
謝留源把書猛地往桌上一拍，正像酒狂說的，周圍這么多三教九流，他自己也確實心里躁得慌，靜不下心也看不進書。對于酒狂的問話，他當然是自有結論的。這車隊確實不對勁，與車和車上的東西無關，主要是人。
謝留源仔細看了護送人員，都是青壯，每輛車子周圍跟著六人，整個車隊不算趕馬的車夫，只護衛(wèi)就有近三百個。可問題是，這么多人里居然一個練家子都沒有！
以著胖財神的謹慎，這么安排擺明了就是把偌大財富白白扔在路上，讓人自己隨便拿啊！
“你覺得車上有多少好東西？”酒狂湊過來，賊兮兮地問。
“不管，一萬萬兩也行，一文錢也行，反正臘月只吩咐我們來搶車隊，可沒說搶多少才算交差?！?p> 謝留源答完酒狂的問題，把攤主叫過來，給自己也要了一格肉包子。
酒狂的頭搖得更厲害了。
“那可不行，要真是只有一文錢，我這趟就白跑了。鎮(zhèn)上的酒館貴，我還指望著這一筆錢銀到手，好去大醉三天呢?！?p> “粗俗！”
謝留源翻了翻白眼，在他看來，用錢買醉實在是很愚蠢的做法。若是他，必然去買書，也只有書才是世上最好的東西，也最值得一買。
“買……包子……”
小女孩建巳面無表情，發(fā)出自己的意見。
謝留源：“……”
“哈哈哈哈哈……”酒狂大笑著，在建巳頭頂使勁揉了揉，“好，那就分開，一半我拿去買酒，一半給咱們的小建巳買肉包子?！?p> “你，你們……哼！無知之徒，小孩子都被你帶壞了！”
謝留源頭一轉，滿臉鄙夷怒視酒狂。
建巳：“肉包……好吃……”
聽到小建巳的話，酒狂笑得更大聲了，猛拍三下桌子喊道：“老倌，聽到了嗎。我家小妹夸你這里包子好吃呢，還不趕緊再端些包子過來，捎帶著給我再來壺酒。對了，這賬都算在對面讀書的公子哥身上。”
“無恥！”
謝留源怒瞪酒狂的一雙眼睛幾乎噴出火來，偏酒狂也不生氣，滾刀肉似的應和著：“是是是，兄弟我臉皮子確實厚了點，可我這不是沒錢么。小建巳喜歡吃包子，你總不至于摳搜幾個包子錢吧?！?p> 車隊很長，走得很慢，手上提著桿大關刀的漢子一馬當先，瞧著應該是這車隊里管事的人了。他堂而皇之催馬過街，來到一家名為“萍菱客?！钡牡觊T前站定。看了半天，突然手一抬下了令。
“天陰欲雨，今天就不緊著趕路了。各自安排好，我們就今晚就住這里，明天一早繼續(xù)出發(fā)！”
天真的要下雨么？當然不是。
實際上這時候剛過中午沒多久，天上日頭好的很，無邊晴空里根本連一朵云彩都看不見?？墒穷I隊的一開口，車隊里所有人竟誰也沒有異意，紛紛忙活起來，看樣子真打算在這里呆到明早再動身。
小攤上除了酒狂三人坐的這一桌外，還有五張桌子，桌子周圍都坐滿了人。有的桌子上也擺著裝了肉包的盤子，有些沒有，不過所有桌上都有酒。即便有些桌上的酒自從擺上來之后，就沒人動上一動，只是那么擺著。
酒狂又傾斜酒壺，結果什么都沒流出來。他把手探進懷里摸了一陣子，掏出來攤開，手心里露出兩枚銅錢。
一壺酒要十七個錢，散著賣也要六個銅錢才能給一碗。
酒狂手一翻，兩枚錢又放回了懷里。他挑起酒壺，把眼睛湊近壺嘴往里看，又使勁放在耳邊搖動，終于無奈地把酒壺放下。
“這怎么又沒了呢。謝大才子，你看著……嘿嘿嘿……”
酒狂笑得諂媚，絲毫不在意謝留源臉上的嫌惡。貪酒的人只是酒徒，不似讀書人所以沒什么傲骨，也不似世家名流所以也沒有什么氣節(jié)，為了有機會多飲一壺酒，只要你能想得出的事，他就都不介意去做。
謝留源眼角跳了跳，他早知道這酒鬼沒臉沒皮，所以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干脆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算了，我也不求你?！?p> 酒狂左手在右手上搓了搓，然后右手五指間就多了一枚黑鐵指虎。
“老倌，再上酒，這次我要十壺！”
謝留源閉著眼折扇輕搖，口中緩緩問道：“哪兒去？”
“明知故問，我當然是去弄點酒錢了，不然還能干嘛?！?p> 酒狂一邊答話一邊抬腳跨過條凳，就要沖著萍菱客棧走過去，才走兩步腳腕一緊，低頭看，破靴子外面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纏了幾圈鋼絲，鋼絲另一頭直直牽在謝留源的左手里。
謝留源攔著酒狂，只因為他早有計劃。車隊里的財物可以劫，但是不能由他們幾個最先出手，這是臘月傳信明確要求過的。謝留源倒不在意臘月的話，他只是正好也這么想，畢竟黑吃黑更有意思不是？
酒狂滾刀肉似的笑嘻嘻繞過來坐回桌邊。
“我沒錢，可是想喝酒，你請嗎？”
謝留源翻翻眼皮冷哼一聲，喊道：“上酒，十壺！”
建巳抬頭左瞧瞧右瞧瞧，一言不發(fā)愣在那里思索了半天，又低下頭張開小嘴啃起了包子。
明早之前車隊是不會動了，清徽集上天南海北聚集至此的江湖客，逐漸向著萍菱客棧湊攏過來。有個額頭上系著條紅巾的年輕人輕功使出，橫躍過街道輕巧地落在客棧頂上，雙手扣緊檐邊迅捷翻身而下，穿過頂樓窗子鉆了進去。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然后就是三個四個五個，最后圍在客棧外的所有江湖客都涌了進去。
“沒人？”
“這里也沒有！”
整個客棧居然是空的！不但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客棧的車隊護衛(wèi)不見了，就連客棧原本就該有的掌柜、小二……這些人也沒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