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心雨從巴黎回來了,雖然不到放假時間,但是她還是出乎意料地回來了。她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公司,羅飛揚很是驚喜,許映秋鼻孔里哼了幾聲,擠出點微笑來迎接她。羅心雨明顯成熟多了,見到許映秋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很有禮貌地和她握手,還意外地稱呼她阿姨。這倒讓許映秋激動了一會兒。阿姨這個稱謂表示羅心雨對她的接納,至少她間接承認了她是羅飛揚合法妻子的身份。當然,她有可能是沖著妹妹來的,畢竟她早就認同了羅心霜是她妹妹了。她對這個妹妹并不排斥,對翁雪雁還是比較反感。翁雪雁倒是很喜歡纏著她,姐姐姐姐的叫的挺親熱,讓她無可奈何地只好接受了。羅心雨帶來的法國香水一下子拉近了她和許映秋的關系,也拉近了羅飛揚對她的親昵??粗S映秋喜滋滋地笑納了香水,他笑呵呵地說:“回來也不說一聲,突然就出現(xiàn)了,嚇我一跳。中午吃什么?中餐西餐?我猜你想吃中餐,西餐應該是吃膩了?!绷_心雨打個響指,快活地說:“還是老爸了解我,西餐我吃得都要吐了,時不時要去中餐館改善生活,我也會自己做飯。雖然做的味道差點,但好歹是中國味,吃著吃著都能想家?!彼麄儚臉巧舷聛?,一出電梯,路頎嫣就看到了,手上拿的文件袋都差點掉下來。羅心雨顯然也看到她了,并沒有跟她打招呼,只是斜著眼睛瞄了她一眼,隨即就走過去了,仿佛她是空氣。路頎嫣喘了幾下,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緒,勉強把手頭的工作干完了,收獲了主管的幾個白眼。主管指著她的報告不客氣地說了幾句,她胡亂點了點頭,表示虛心接受,其實她說的什么她并沒有聽進去,只想趕快脫身。好容易捱到午飯時間,她端著飯碗隨便找了座位,心緒不寧地坐下來吃飯,卻把湯灑了一桌子。小玳遠遠地看到她,心中納悶。她通常總是主動湊到小玳跟前來吃飯的,不說一籮筐的話絕不罷休。她今天怎么了?小玳不放心地走過來,幫她擦了桌子,拍拍她的手說:“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遇到麻煩事了?又挨主管罵了?別理睬她,她三十多歲了,連男朋友都沒有,見誰懟誰,她說的話就當是胡言亂語好了?!甭讽犳涛兆∷氖郑⑽㈩澏吨f:“她回來了……”小玳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別看路頎嫣嘴上不在乎,心里其實緊張得很。她對羅心雨嚴防死守,她始終當羅心雨是潛在的情敵。羅心雨回來就回來唄,她遲早會回來。她回來了又如何?難道張正周會重新回到她身邊?對路頎嫣來說,她最關心的是羅心雨的感情世界,老天爺,但愿她被眾多的男朋友圍繞著。
下班后,路頎嫣硬拉著小玳來到她和張正周的租住房。房子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凈,一看就知道是路頎嫣的手筆。她太寵張正周了,包攬了所有的家務活。外人只看到她的豪爽,以為她主宰著兩個人的關系,實際上她卑微到塵埃里,甘愿為張正周付出一切。小玳情不自禁地勸說:“其實你不必把他看的太重,你越卑微,他越覺得你離不開他,越輕賤你。羅心雨把他玩的團團轉(zhuǎn),他嘴上說恨羅心雨,可是心里呢?也許還惦記著他。在他內(nèi)心深處,羅心雨永遠都是他得不到的夢想,他的心永遠在騷動?!甭讽犳虛u搖頭說:“我不照顧他,他會找別人照顧他。他公司里好多女孩子圍著他轉(zhuǎn),他是那種很容易討人喜歡的人?!毙$橄肫饎⒔愕脑挘s緊問:“你們的日常消費都是你出錢嗎?”路頎嫣聳聳肩,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但是她還是回答了:“怎么可能?張正周最討人喜歡的地方就是很有紳士風度,他自然會承擔她應當承擔的那一部分。他本想全部承擔,是我要求AA制的,兩個人的生活不應該只讓他負擔,我又不是沒錢?!毙$槲⑽⒁恍Γ骸翱伤土_心雨在一起的時候,他是依賴羅心雨的。”路頎嫣眼中的光彩消失了,變得沮喪。小玳一語見地說出了她和羅心雨的區(qū)別。羅心雨在金錢的襯托下顯示出她無與倫比的強勢,路頎嫣的溫順在金錢的誘惑下渺小的如同一粒塵埃。路頎嫣抖抖索索地坐在椅子上,勉強笑著說:“等張正周回來一起吃飯……你和小唐怎么樣了?”小玳淡淡地說:“朋友嘛,沒什么特別的。”路頎嫣嗯了一聲,沒有繼續(xù)八卦下去。依她的性子,她一定會刨根問底。羅心雨的事情搞得她心煩意亂,實際上小玳說的什么話她根本就沒聽進去。
張正周哼著小曲兒開了門,看到小玳來了,第一句話就是“小唐怎么沒來?”小玳朝路頎嫣呶呶嘴。張正周納悶地看她一眼,疑惑地回看著小玳。小玳輕聲說:“羅心雨回國了,不知道是短暫停留還是長期任職?!睆堈芾湫σ宦暎骸八貒突貒矣惺裁搓P系,跟她又有什么關系?”他的眼神比較平靜,看不出什么波動。他還在記恨羅心雨嗎?在他心中,羅心雨和路頎嫣孰輕孰重?男人心同樣是海底針。小玳看兩人神態(tài)都有些呆滯,尷尬地告辭,路頎嫣這才回過神來,挽著她去了飯店。飯店里人不多,環(huán)境還算不錯,三個人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來。張正周拿著菜單點菜,順手在紙上寫著菜名。他顯然心不在焉,一不小心點多了。小玳提醒他:“這哪里吃的完,別浪費了,還是我來吧?!睆堈芎卣f:“既然點了,干脆叫小唐過來。我出來的時候他還沒有走,現(xiàn)在應該剛離開公司?!甭讽犳绦α诵φf:“人多熱鬧,好久沒見了。本來說好要出去玩的,公司連著做項目,做好的計劃都泡湯了,借著今天菜點多了,索性聚一聚?!?p> 唐俊山來了,笑嘻嘻地說:“知道我沒有飯吃,特意找了我來嗎?這么豐盛,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讓我猜猜,難道是誰的生日?或是誰升職加薪了?還是突然繼承了一大筆遺產(chǎn)?”小玳笑著說:“什么事都沒有,有的吃就行了,那么多話干什么?”唐俊山一伸手,正要讓服務員上啤酒,被小玳阻止住了:“酒就免談了,喝了酒就吃不下菜了?!碧瓶∩皆尞惖乜粗?。張正周沒有提反對意見,這讓唐俊山更加詫異。每次聚會,張正周都會喝點啤酒助興,怎么今天反倒不喝了?飯桌上氣氛有些壓抑,路頎嫣的嘴不再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他們倆吵架了?小玳是做和事佬的?但是小玳并沒有勸說什么,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竭力隱藏著某件惱人的大事。唐俊山不便多問,只得順著小玳的話也天馬行空地閑聊,一會兒就無話可說了,飯桌上出現(xiàn)了冷場。小玳的手機響了一下,她瞄了一眼,脫口而出:“明天公司開大會,通知我們按時參加?!甭讽犳毯傻卣f:“宣布大事嗎?”小玳拍拍她的手說:“你太敏感了,公司可以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召開大會。也許是討論年度計劃,需要我們投票表決?!睆堈懿蛔匀坏匦α艘幌?。唐俊山冷眼看著他的表情,又看看小玳。小玳拿起皮包,淡淡地說:“回去吧,養(yǎng)足了精神,萬一開會的時候睡著了,可是要被開除的。你費了多大勁才進的公司,不想這么快就失業(yè)吧?!甭讽犳讨刂氐睾吡艘宦暎骸拔覜]那么容易認輸。”小玳贊道:“這就對了,振作起來,沒人能打得倒你,除非你主動退出。”
走在路上,唐俊山疑惑地說:“你們說的什么暗號,里面包含玄機。”小玳嘆息一聲說:“哪里有什么玄機,不過是大學時代沒有了結(jié)的情債罷了。”唐俊山遲疑了一下,輕輕嘆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誰都不能瀟灑地面對過去?!毙$楹龆{(diào)皮地說:“你也有惦記的前女友?”唐俊山笑著說:“還前女友呢,連現(xiàn)女友都沒有。麻煩事倒真是一大堆,不比張正周輕松。我哥說了媳婦了,女方要價二十萬,我爸頭發(fā)都急白了。眼瞅著人家終于愿意嫁了,拿不出錢來,怕媳婦飛走了。這年頭的女人很俏,多少人家盯著,晚一步就被別人娶了,能出的起高價彩禮的人有的是。前幾個連機會都不給,這個無論如何都得守住。昨天跟我爸吵了一架,被他罵的狗血淋頭,罵完了還不解氣,說要過來接著罵,其實就是琢磨著從我這兒弄錢。我又不是提款機,把我賣了也籌不出錢來?!毙$楹闷娴卣f:“吵架也解決不了問題呀,關鍵是怎么籌錢?值錢的就是果園了,總不能賣掉果園吧,殺雞取卵的事可不能干。沒了果園就沒了收入,女方更不會嫁過來。”唐俊山點頭說:“果園是絕對不能賣的,這個我們都知道,女方本來就是看重了果園才同意的。這年頭誰不現(xiàn)實啊,有發(fā)展?jié)摿Σ艜紤]結(jié)婚,彩禮加果園,他們母子才有依靠?!毙$橥峦律囝^:“還帶著前房兒女啊?!碧瓶∩絿@息著說:“模樣周全的哪肯嫁我哥?我哥身體殘疾,能有個媳婦算不錯了。我媽昨天說了氣話,當時還不如生個女孩,縱使有點殘疾,至少也有人搶著要,還能收點彩禮。兩個兒子要人命啊,都得準備彩禮,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錢,總不能賣血賣骨髓吧。我說我干脆倒插門,不要他們出一分錢,還能收一點賣兒子的錢,他們居然同意了。人窮志短,真是至理名言。原本他們還想把果園給我,現(xiàn)在也不敢想了,我倒是可以穩(wěn)穩(wěn)當當呆在城里了。世事變遷,誰能說得準?!毙$橐矅@息道:“我們都不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家里都有人伸手要錢,不得不努力工作。我妹妹要考大學,弟弟將來工作結(jié)婚,都是讓人發(fā)愁的事?!碧瓶∩娇嘈σ宦暎骸巴翘煅臏S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p> 第二天唐父愁容滿面地出現(xiàn)在小區(qū),唐俊山陪著他買了些日用品,給他在廳堂搭了張床,勉強算是安頓下來了。唐父看小玳的眼神有些熱切,從心里把她當成唐俊山的女朋友了。小玳笑著解釋說:“叔叔,我和小唐只是朋友。”唐父嗯了一聲,臉上有點失落。在遭遇了長子找不到媳婦的困難之后,他巴不得唐俊山自己交了女朋友,看在感情深厚的基礎上,減免一些彩禮。趁著小玳幫忙收拾廚房的時候,唐父悄悄地問:“她家庭條件怎么樣?是獨生女嗎?”唐俊山淡淡地說:“有弟弟妹妹呢。”唐父的臉拉了下來,半天才說:“幸虧只是朋友,他的負擔也夠重的。將來弟弟的生活少不了幫襯,賺再多的錢也填不滿無底洞。你手頭有多少錢?能從公司預支工資嗎?朋友那兒能借到多少?你哥就靠你了,你不幫他誰幫他?我和你媽把能賣的都賣了,湊出十萬塊錢來,其余的指著你了?!碧瓶∩綗┰甑卣f:“都剛上班不久,能有多少錢?房租、吃飯,哪樣不要錢?若不是沒錢,我何至于租這么個破房子,到處漏水、漏風、掉墻皮,還一股霉味!現(xiàn)在不都講究個分期付款,彩禮不知道能不能也這么做?”唐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哼哼地說:“虧你想的出來,還分期庫款!我跟你說,先想方設法弄到錢,給你哥把媳婦定下來,還錢再分期庫款?!彼刺瓶∩较胝f什么,果斷地打斷了,不耐煩地說:“就這么定了,別再廢話!”他忽而又低聲說:“你問問小玳有沒有錢,她一個人住,可見手頭還是比較寬松的,說不定……”唐俊山厭倦地打斷他:“她有弟弟妹妹,有錢也不會拿出來?!碧聘笟鈵赖卣f:“問問又怎么了,要不了你的命!現(xiàn)在不是有病亂投醫(yī)嗎?萬一投對了呢?”
小玳出了廚房,快活地說:“都擦洗好了,油煙機臟的啊,都被油糊住了,難怪吸不動。以后要經(jīng)常清理,別等到油煙機又罷工了,才急得跳腳。不過你們兩個男人也不容易,還做了這么多天飯,估計油放的是夠多,吃得不膩嗎?”唐俊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哪里會早啊,臨時看著菜譜,邊看邊做,經(jīng)常燒糊了。自己做好歹省錢,對身體也好?!毙$橛秩ゴ驋咝l(wèi)生了,唐父嘀咕說:“勤快是勤快,就是窮了點。”唐俊山自嘲說:“我連窮的都娶不到,知足吧?!?p> 一大早全體員工就匯集在會議室,小玳剛坐下,路頎嫣就湊過來了,緊張地看著主席臺上的人。除了羅飛揚和副總經(jīng)理胡志剛外,再沒有人坐上去。路頎嫣略略放了心,應該不是羅心雨的任命。許映秋當初任命是上了臺的,這次連她都沒有上去,看來就是普通的討論會。小玳側(cè)頭看了看她,低聲說:“我就說不用擔心嘛,她只是隨便回來看看?!甭讽犳绦α诵φf:“我們打算結(jié)婚了?!毙$槌泽@地望著她。羅飛揚開始講話了,果然是討論年度計劃,一條一條地舉手表決。路頎嫣機械地舉著手,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小玳邊舉手邊考慮她的話,隱隱有些不安。他們就準備結(jié)婚了?剛工作不久,沒有像樣的經(jīng)濟基礎,貿(mào)貿(mào)然結(jié)婚,是否太欠考慮?貧賤夫妻百事哀,婚姻和戀愛不一樣,需要承擔起家庭的責任。他們做好準備了嗎?路頎嫣的臉上有些茫然無措。倉促結(jié)婚會不會更會把張正周推到羅心雨那邊去?或是別的女人那邊?
整個上午兩個人都沒有機會詳談,直到中午吃飯時間才湊到一起。小玳還沒有說話,路頎嫣就開口了,語氣之中透露著疲憊:“我知道你想勸我慎重,我也考慮了一晚上,可是我們還是決定結(jié)婚。除了沒錢,我們什么都有?!毙$閹c嘲弄地說:“感情?你知道沒有錢,感情能靠得住嗎?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需要錢?靠感情就能變出來嗎?你們兩個現(xiàn)在的工資也就能維持住單身的生活,結(jié)婚以后要不要小孩?要了小孩之后,開支就增加了很多,你們那小房子根本就不夠住,你們也沒有時間帶孩子,必然要請老人過來幫忙,要換大一點的房子,有錢嗎?和老人是否能和睦相處?會不會因為性格不合,搞得雞飛狗跳?你們連雙方的父母都沒有見過呢,什么性格什么家庭環(huán)境,你一無所知。如果不要小孩,和單身生活其實沒什么區(qū)別,別人想要插足是輕而易舉的事。結(jié)婚離婚再平常不過,沒有人站在你背后為你撐腰,所有的苦只有你自己承受。還是先考慮清楚了,別沖動之下作出錯誤的決定。如果最后你們還是打定主意要結(jié)婚,那我祝福你們?!甭讽犳蹄皭澋乜粗孛?,一口飯都沒有吃,直到上班鈴聲響起,她悶悶不樂地離開餐廳。小玳憂郁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