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是小孩習性一點兒也沒錯,一會兒對這個起了興趣,一會兒又瞧上那個燃起好奇,明朗可是抓不準他的喜好,卻也有耐心一件件幫著滿足。
今日的鹿饗宴自然是以“鹿”為主題,凡是上案的美食皆與它有關,明承昨天就已在琢磨,一只鹿到底能做出怎樣的美食,而現(xiàn)在更是躍躍欲試就等時辰一到,主菜上場。
西邊的石亭邊不知為何聚集了一幫人,喧喧嚷嚷的說著些奉承的話,片刻,又吸引幾人圍上前,相互作揖間能隱約瞧見被眾人捧在正中的端正男子。
那人長了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聽見恭維話倒也謙虛,應該是經(jīng)常應付這樣的場面,說起客套話也是拿腔拿調。
明承從對鹿肉的幻想中回到現(xiàn)實,見那些人堆在一起甚是奇怪,趕緊拉住一個路過的小太監(jiān)問道,“他是何人?”
小太監(jiān)施禮回道,“公子周展是平樂縣主長子,去年剛被任命為蛟河城郡王,這兩日奉王上圣諭回京述職?!?p> 明朗將小太監(jiān)打發(fā),頷首竟低聲笑了一下,“沒成想,這周展如今也出息了,練就一套嘴皮子功夫?!币娒鞒匈M解,便又忙解釋道,“他曾與你我同在一家書院,后來說想習武也便學著你找了位玄鷹軍的教頭,最后又瞧上了經(jīng)商,磨嘰半天求著他的母親平樂縣主來找祖母說情,這才又給安排到了明家的商院學了仨月??粗莻€上進好學的主,可凡事他都只是個半吊子?!?p> 要么說投胎是個技術活,若不是堂堂縣主家的兒子,也不會有這么好的條件讓他學這學那,雖是一事無成,可到頭來還是做了一城郡王。
明承想想也不禁跟著笑起,看這么多人巴結似的找他說話,瞬間對這場宴席少了幾分興趣,眼下,真的只有“吃”這一條信念支撐著他還留在這里了。
“大哥,這里實在是烏煙瘴氣,要不咱們出去轉轉等開宴了咱再回來。”明承臉上露著倦意,剛來時的興致蕩然無存。
明朗點點頭,手里的酒盅端起一飲而下,這便踱步離開這里。
兩人繞過游廊,穿到前殿連著后花園的側墻,沿著石階而下便能瞧見另外幾座不曾見過的宮宇,那邊也許是什么書閣或是禮佛的暖堂,不過是孤樓一座,倒不像是哪家娘娘住的地方。
抬腳正準備下石階,卻見墻上翻爬出一個人,背身攀著墻,兩條腿晃悠晃悠似是在尋找什么支撐點,總感覺他胳膊沒力氣,剛見他身子不穩(wěn)便聽“砰”的一聲,整個人揚摔在地。
“哎呦我的媽呀?!狈瓑φ哌谘廊嘀?,好不容易坐起身嘴里還不忘罵咧著感慨一番,“姜殤這死老頭怎么把墻修這么高。”
竟敢不尊直呼當今王上名諱,男子今日不摔死早晚有一天也得被他的嘴給害死。
明承看著他只覺是個條漢子,當看清他的臉時眼前一亮,“這不是幽國世子嘛?!?p> 一聽有人,黎夏川趕緊從地上爬起,一瞧是熟人也瞬間放松,“呀,竟是小李公子,還有李公子?!彪m嘴上沒個把門的,但還是個懂禮數(shù)的家伙,這就朝著兩人躬身作揖,若不是身上衣衫褶皺著,這番雅正規(guī)矩的施禮還真會將他看成是個沉穩(wěn)的世家公子。
“世子殿下可是今日鹿饗宴的主角,怎得卻翻墻而出?!泵骼蕛x態(tài)端正,見他那般狼狽也只是禮貌的淡淡一笑,不似明承那樣一副看熱鬧的朗笑。
黎夏川喜歡跟明朗說話,總是不溫不慍持度有加,這是文人君子才會散發(fā)出來的如蘭氣質,與之相比,明承大大咧咧的性子倒也沒什么不好,只是與黎夏川自己有些太過相似,也便沒什么新鮮感了。
“我是最不喜這種場面,實在覺得無聊便想溜出去轉轉?!崩柘拇ㄉ陨哉砹艘幌乱律溃@才又繼續(xù)說道,“那日見你們便覺氣度不凡,果然是這兗國的大家公子,咱們也算是有緣,要不尋個地方喝上兩杯?!?p> “等鹿饗宴結束,我倒不介意與你出宮喝他個一醉方休。”明承見他如此氣魄,也不能落了后,一拍胸脯子這就隨口答應下。
黎夏川眉頭皺起,“何必要等饗宴結束,這就隨我出宮可好?!?p> “這……”
明承正猶豫,明朗忙解圍,“世子殿下既然入了宮不妨多留一會兒,與我們一起在宴席上吃鹿肉喝宮釀,把酒暢歡豈不快哉。”
“正是,正是,我倒想嘗嘗這鹿肉的滋味。”明承附和。
“想吃鹿肉這還不簡單,何必要在這里拘禮?!崩柘拇▽⑸戆逡煌Γ瑤е┰S小驕傲話音上調,“今日鹿饗宴的鹿肉可是我們從幽國帶來覲見的,兩位公子隨我回外府想吃多少就有多少,還有點著翠蟹黃的糯糖糕,藕粉魚凍炸筍尖兒,胭脂色的鵝脯杏燒,這些可都是我家廚子的拿手菜。隨我去保準讓你們吃個痛快。”
明承心動了,臉上洋溢起暖暖笑意已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也不多說話,隨著黎夏川抬腿就走。兩人走在前頭,閑聊間說的都是關于吃的話題,走到宮門時,大約也只是將將說完幽國盛名已久的各類面食。
黎夏川乘的是一輛車輦,車頂四角還掛有牽著長穗的宮鈴,風一吹便傳來“鈴鈴鈴”的響動。駕車的小廝剛將主子送進去,這才沒過多久又見他回來,不覺有些納悶。
“殿下,怎么不見翟大人?!”小廝躬身問道。
黎夏川佯裝虛弱,一只手摁著頭半瞇著眼輕聲道,“頭痛的厲害,我先行回府,翟太傅在殿里還需應付片刻?!?p> 小廝一聽主子身體抱恙,腳下如抹了油趕緊上前攙扶,“奴才這就送殿下回府?!?p> “這兩位公子陪我回去便可,你在此處等翟太傅就好?!崩柘拇ǚ愿乐?。
小廝磨身又于明家兄弟行了行禮,照撫著自家主子上了車輦,這才略略退下目送一行人離去。
明朗騎著馬在車前帶路,明承和黎夏川悠閑坐于車中,只是引著韁繩也便不管前方的路,兩人聊得投機也不覺這一路枯燥。
寰王姜殤賜了一座院落給黎夏川作行府,位居南街東坊柳花牌樓間,這座宅子曾是姜殤還是恪親侯時的外宅,當年在這里金屋藏嬌鄧家女公子,而今,那位鄧氏已成為柳妃,滿身才情依然是兗國后宮第一位佳人。
因這座宅子的前主子是位腹有詩書的才氣女子,所以,這里的建筑裝飾也頗為低調簡約,素凈的灰墻青瓦襯著不施色調的回轉亭廊,幾盞竹簾搖掛檐下,隨風發(fā)出簌簌的回聲,跟著輕踏木制地板發(fā)出的“噠噠”聲,別有一番空山新雨后的恬雅靜寞。
隨著黎夏川一聲朗笑,打破了這里難得的寂靜,大手一揮指向不遠處他最中意的花廳,“你們兗國的院子真是精巧,不像我們那兒全都是直進直出的門房?!?p> 明承回道,“你還沒往南邊走,小橋流水繞竹臺的江淮水鎮(zhèn)那才是真正的絕美?!?p> “那倒是好?!崩柘拇ū臼歉吲d著,驀然生出幾絲惆悵,竟嘆氣感慨著,“我是無福瞧那些美景了,倒是羨慕我的妹妹,可四處游玩?!?p> 聽他說起妹子,明承想起前兩日從駕車小廝那里聽來的八卦,厲王黎邪的那位民間夫人生了一兒一女,如他這般說法倒也是吻合。
黎夏川走過明承直徑走去明朗身側,換上悅色,興奮道,“李公子可娶妻,要不考慮考慮我家妹子!”
明朗還沒作反應明承倒是跳了腳,“殿下你是何意,怎么不說把你妹子嫁于我?!?p> 他不滿的是黎夏川的態(tài)度,眼前這兩位明家兄弟都是氣宇不凡,可為何偏偏略過他而選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