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地方官看官位判斷權(quán)勢大小不同，京官更多的是看誰挨得皇帝近。離貞耀帝越近的人，權(quán)勢越大！
哪怕是一小小太監(jiān)，未必不能權(quán)傾朝野。
王璞雖比不上太監(jiān)離皇帝近，但作為皇帝的新寵，他的地位之高，已經(jīng)不在顧養(yǎng)心之下！
因此與王璞交善，對于顧養(yǎng)心來說，很有必要。
“不知陛下派給賢弟什么任務？”顧養(yǎng)心到也不急，放聲一笑。
越是急切，就落了下乘，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
王璞自顧自的倒了碗茶水，潤了潤嗓子，低嘆道：“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的道理，小弟也是明白一二，圣上之意還望賢兄不要妄加揣摩，不然項上人頭.......”
他在脖頸上用手比劃了一下。
“陛下能有師弟這等良臣，是社稷之福，江山之幸?！鳖欚B(yǎng)心微笑道，眼里露出寒光。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看似是借這句話忠告于他，實則是王璞用武力威脅自己。如果不按照王璞的話辦，那么.......
只是顧養(yǎng)心也不是蠢人，又豈會讓王璞牽著脖子走。
“這銀精不瞞師弟，三司確實不少，不過大多都用來打造神兵，供國朝所用。若是為兄之物，倒也不怕，直接贈予師弟也是無紡。但為兄身為社稷重臣，又怎能損公私肥.......”
顧養(yǎng)心緩聲道。
一句話，想要可以。但是必須用錢財來交換，他也不是那種你威脅就給的蠢材。
至于損公私肥.......
這等事情，朝廷百官干得還少嗎？
不然這一家家的美宅良田又是從何而來，僅靠朝廷的一點微薄薪水可是支撐不起。
王璞微微一笑，卻也沒感到意外，顯然對此事早有預料。
和這些官員打交道就是費事！
他早就存了心思以錢財寶物和顧養(yǎng)心交換銀精，但坦誠相告，反倒不會收到應有的效果，必須和其打著機鋒，才會心想事成。
“這是城外衣綠紡的一處十畝良宅，市價五千三百兩，這是一串上好東珠，每一顆的品質(zhì)都是極佳，而且這東珠每顆大小一樣，是世間罕品，另外這是一卷前朝李松柏的墨寶.......”
王璞從衣袖里掏出房契、珠串、畫卷，以及一疊銀票。
顧養(yǎng)心鼻息都有些粗了，任他見多識廣，一時之間見到這么多寶物，也有些把持不住。
他忍不住指點道：“衣綠紡的宅子應當是工部李尚書送給你的，這宅子對其他人價值千金，可對于他，只不過是一紙公文，借花獻佛正好。另外這東珠珠串是太后珍藏，前年劉太師過壽送給了他。
但想想，劉太師不會賄賂你一個小小的執(zhí)戟郎，那么只能是他的大子，劉翰林送的，聽聞他最近在謀奪日講官一職，和你打好關(guān)系很是必要......
至于這李松柏的墨寶，為兄倒是猜不出是誰送予你的?！?p> 顧養(yǎng)心看著王璞的神色都隱隱有些變化，在朝廷里并未聽過王璞的貪名，但不想到僅僅半個月，他就貪下了自己這十數(shù)年為官的錢財......
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師弟，你有碩鼠之資啊?！?p> 顧養(yǎng)心眼觀鼻，鼻觀心，喝了一盞茶，就忍不住笑瞇瞇的調(diào)笑王璞。
趁此期間，他也將李松柏的墨寶打開，攤在八仙桌上，仔細的觀看欣賞。
“師兄謬贊了?！?p> 王璞也不羞惱，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不過他到底見多識廣，自然不會傻乎乎的直接收取賄賂，惹人生疑。
“師兄前些東西都猜測的很好，可這李松柏的墨寶卻是小弟真?zhèn)€自己在當鋪買的，就是聽聞師兄你素喜花鳥畫，而這李松柏畫花鳥別有一手，市面上珍品、孤本少之又少......”王璞微笑道。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遇見這李松柏的墨寶，還是在侯府里。
當時走的時候，覺得這畫能值幾個錢，就偷摸帶走。
他可沒心情為顧養(yǎng)心搜羅什么財寶。
“既然小師弟盛情難卻，那為兄就為難收下?！?p> 顧養(yǎng)心笑瞇瞇的將東珠從桌上拿來，把玩在手。
“待明日，為兄就將這銀精送到師弟府上，定不會讓師弟失望。”
“小弟就先行謝過師兄?！?p> 王璞起身拱手道。
兩人又攀談了幾句朝廷的時政，不時天色漸黑，王璞自然不好意思久留，就和顧養(yǎng)心辭別離開。
等王璞走后。
正堂。
顧養(yǎng)心瞬間臉色一變，笑意從臉上頓消，雙眼很是深邃，趁著夜色觀看在八仙桌上的墨寶，喃喃嘆道：“小師弟啊，小師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祝鳳仙人圖，他早有耳聞。
元熙三年，春闈。
元熙帝甚喜探花所作“驅(qū)狄論”，賞賜祝鳳仙人圖！
幾十年過去之后，這名探花已經(jīng)貴為北疆重臣，侯伯之屬。
“我和老師不斷猜測他的來歷，他用此畫，一是行賄，二是告知我，他是來自那里的嗎.......”
顧養(yǎng)心苦笑一聲。
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受了王璞的賄賂，又和他莫名其妙成了師兄弟。
想要擺脫這條賊船，難?。?p> 說出去之后，恐怕貞耀帝也不會相信。
這一張嘴，誰能說清楚事情來由。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斷陷入沼澤，而且越陷越深，等警醒之后，卻猛然發(fā)現(xiàn)，渾身已經(jīng)沾染了泥漿，縱使洗掉，泥點還是有著不少。
“現(xiàn)在看來，我也只有首鼠兩端，把持平衡。只要不負百姓就好，誰人為君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顧養(yǎng)心試著安慰自己。
離開顧府之后。
王璞朝著景仁坊走去。
他先是到附近的客棧，買了五斤熟羊肉和一壺好酒。
五斤熟羊肉他和老驛丞吃也絕對足夠，就算在添一些驛卒、吏員，也是差不了多少。
官驛的俸祿已經(jīng)許久未發(fā)，估計這老驛丞也吃糠咽菜了許久。
走過熟悉的街道，很快就到了官驛。
驛站前院的書房里，依舊亮著熹微的燈光。
“喲，是王公子啊。”
聽到腳步聲，徐文吏立刻放下毛筆，對著雙手哈了一口暖氣，推開房門，將王璞迎進了大堂。
兩人邊走邊談話。
徐文吏試探問道：“不知王公子和貴翁談沒談這官驛的俸祿......王公子知道，徐某一家四口人，已經(jīng)三個月未曾吃過細糧，這一天半月的都是一把小米，一把麥糠......”
徐文吏也恰當?shù)目人粤藥茁?，他身材削瘦，在夜光下，更顯單薄。眼里的血絲彌漫，臉頰的骨頭都有些凸顯，像個久病纏身的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