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尸眸子中的色彩瞬息渙散了,如同斷線的木偶轟然倒地。
“獨孤月。”一聲柔聲輕喚。
她頓感欣慰,回眸一笑,沐晚凌身似輕燕低飛掠過她的身旁,左手撈起她的腰身,向著豁口沖去。
風(fēng)聲嗚咽,火場里冤魂哀鳴,烏煙瘴氣,灰燼連綿,裹成一團破絮遮星掩月。
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獨孤月心中一凜,回望舊宅火光沖涌,濃煙滾滾,烈焰滔滔,房梁嗶嗶啵啵劇烈燃燒,仿佛在哀鳴,在掙扎,卻無能為力,她不由得收緊了五指。
沐晚凌隨之停步腳步,浮在半空,注目而視,火焰卷著簌簌桃花,在旋風(fēng)里盤旋飛舞,徐徐地飄落在獨孤月的發(fā)間。
“轟!”房屋倏然解體,在濃煙覆蓋的火光里揚起大片的灰燼,獨孤月想到那夜桃花爛漫,如今都付之灰燼,悲戚之情油然而生。
沐晚凌低頭看著她,掃過她臉頰未干的淚痕,低低說道:“你在哀傷什么?!?p> “我不知道,只感覺自己親手毀掉了一份美好。”沐晚凌輕輕拈下耳發(fā)尾桃花,“哧!”艷艷桃花化作一小戳火苗,指尖一熱,微微收攏五指,惻然不語。
獨孤月喃喃低語:“他或許會恨我吧?!?p> “他?”
不及深究,獨孤月哆哆嗦嗦指著底下猛然漲起的黑煙,“不好,你看?!?p> 癱倒在地的妖尸胸口凹陷,一道漩渦急速盤旋,從四面八方吸取陰氣。眾多腐尸葬身火海,被三味真火蝕骨腐心,挫骨揚灰,死之前承受巨大的痛苦,滋生出極致怨氣,而假死的妖尸乘機貪婪地吮吸著這股怨氣,竟直挺挺地起身,帶著獰笑,身后翻涌出滾滾煞氣。
“快走!”獨孤月見勢不妙,催促他三十六計走為上。
妖尸僵直的身體彈射起步,發(fā)著怪異的奸笑,一路緊隨。可是他沒發(fā)覺身后一只骷髏鬼也會飛翔,并且寸步不離。
雖然將近黎明,但四周升起了粘稠的濕霧,覆蓋山林,茫茫一片。
漸漸地,沐晚凌體力不支,飛翔的速度放緩。妖尸不斷逼近,好似貓抓耗子一般,有目的把兩人逼到一處。
“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p> 大喝一聲,妖尸仿如孔雀開屏,全身的煞氣呈扇形張開,凝成簇簇箭矢,滿天沖發(fā)。
獨孤月哪能抵御這股強悍的煞氣,不由膽寒,渾身顫抖。沐晚凌雙手一摟,翻身相護,伴隨一聲悶哼,無數(shù)煞氣鉆進他的身后,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一滴,兩滴,三滴……灑落云霄,血色彌散。終于,他意識渙散,似一瞬流星滑過天際。
“紫宸君!”獨孤月大叫,俯沖而來的凜冽寒風(fēng)灌入肺腑,全身上下痛如針砭。生死攸關(guān)之際,她追逐著他下落的身子,張開右手,極力抓著,擦過袖口,碰到手腕,直至十指相扣。
墜落的一瞬,獨孤月清楚地看到一只骷髏鬼悄無聲息地立在妖尸背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伸出枯骨手直直刺進妖尸的心臟……
鐺鐺,不知何物落地,獨孤月裂目而視,身下云霧蒸騰,不知其深,偶爾伴著點點粗重的綠意左搖右晃。她顧不上探查虛虛實實,拉著沐晚凌去接近綠色,幸得天助,她緊緊扎住一條粗壯的藤蔓。
“??!”頭部撞在手臂上,一陣眩暈,手肘摩擦懸崖錐心刺骨,好在兩人下降的勢頭被阻擋。
隨著沐晚凌的墜落,她的身子也隨之下落,可怕的是,藤繩已繃直到了其長度的極限。
山崖邊盡是凸起的石子,如同破碎的碗口,割得手臂鮮血淋漓,崖下濃霧交疊,也不知幽深幾丈。只聽得腳底滑落的石子了無聲響,一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
思及此,獨孤月脊背發(fā)涼,她一口銀牙緊咬,極力想往上攀升,可是她實在頂不住兩個人的重量。試了幾次,都無濟于事,兩人如凜冬枝頭上的枯葉,在寒風(fēng)中搖搖欲墜。
忽然落石滾滾,她仰頭一望,藤蔓青筋暴露,快要磨斷了,心急如焚。在她四處張望時,一道銀光晃得她瞇起了雙眼。她順著光點瞪大眼睛努力逡巡,一束陽光打在劍身上,“臨淵”二字格外亮堂。
“沐晚凌的佩劍?!蔼毠略掳荡链恋溃骸蹦愕故钦鏁∶郑〉煤觅N切,我們現(xiàn)在不正是這幅光景?!?p> 獨孤月苦笑著,也是佩服自己的心大,在生死邊緣還能吐槽。她想起謝寧曾經(jīng)帶著她御劍飛行。既然他這大神是仙門之首的子弟,貼身的寶劍斷不是凡品,姑且一試。
“臨淵,快救救你的主人吧。”
寶劍顫動,有門!
“臨淵,臨淵。”
寶劍抖抖索索。
獨孤月忍著鉆心的疼痛,看著他不精壯,拉著也太沉了,她的手臂幾盡脫臼。
“我快要抓不住了,快點!臨淵?!碧俾缘脭嗔?,獨孤月閉起眼睛,大喝一聲。
電石火光之間,臨淵快如箭矢,離弦竄出,停在獨孤月的腳下,穩(wěn)穩(wěn)托住直線墜落的兩人。
“呼!”驚魂甫定,她環(huán)顧四周,因為霧氣,山谷里能見度很低,獨孤月視線所及之處,不過五六丈,腳下泥土濕潤,遍布白慘慘的荒石,老樹斑駁,難免有野獸出沒,不是個休息的地方。
她咬咬牙關(guān),將背上的人穩(wěn)了穩(wěn),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好幾里,終于在前方找到一塊空闊處。此刻旭日東升,濃消散,草地松軟,溪水潺潺,山清水秀,可惜不曉方位。
我疲他傷,得趕緊休整,恢復(fù)體力。她將沐晚凌輕輕放在平坦的草地上,顧不得休息片刻,拾了幾根粗壯的枯枝搭了一個簡易的涼棚,脫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四周,再用雜草覆蓋在頂方避雨。
她撕下衣袖,用溪水浸濕,擰干后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臉部的污垢,側(cè)身翻動時一陣心驚肉跳,背后留下了好幾處血肉模糊的傷口,因為受傷太重,人一時難以醒轉(zhuǎn)。
獨孤月身上也沒什么靈丹妙藥,只是隨身帶著凌波仙子贈予的藥碗。
“哎!”她長嘆一聲,將藥碗碾成粉末,輕輕地撒在他的傷口處。
“如果能治好我的臉,應(yīng)該也能修復(fù)傷口?!?p> 諸事完畢,她終于安坐下來,抱起臨淵,煞有介事道:“你的主人受傷了,只好跟著我保護他了,你得給點面子,該行動的時候要行動,我可沒啥靈力供你驅(qū)使?!?p> 她側(cè)目而視,篝火聳動,火苗跳躍,映在沐晚凌蒼白的臉上,增添些許暖色,看著還陷入昏迷的沐晚凌,小聲嘆氣道:“說好的天下第一呢!”
“他算什么天下第一。”一人嘲諷道,他的面容被霧靄阻隔,看不真切。模模糊糊間,她看到一團晃動的黑影,漸漸靠近,最后露出一張冷峻白皙的臉孔,身姿英挺,定定地看著他們。
“蕭無珩?!豹毠略禄羧黄鹕?,也不知道是喜是憂。
“你已經(jīng)知道我的真名了?!?p> “嗯,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忽如揚起的一陣山風(fēng),衣袖充盈著深深的寒意。
蕭無珩眼如寒潭深邃,臉色陰沉,帶著一絲冷絕,回應(yīng)道:“我與他仇深似海,怎會出手相助,恨不得親手將他挫骨揚灰?!?p> 獨孤月聞言后背嗖嗖冒涼氣。
蕭無珩手指輕輕一彈,一道白光發(fā)射,直沖前方,獨孤月目光堅毅,毫無退縮,竟然硬生生受了下來。
“你倒是有幾分膽氣,但是我勸你退開,否則我格殺勿論。”
獨孤月挺身向前,眼神堅定,“今日你殺他,要過我這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