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光輝散去,我身體猶如軟糖一般靠在了他溫暖的肩頭,半瞇著的眼隱約看見了他頸后一道黑色星形印記……
次日,當我從千冰床上醒來時,桂蘭坊內(nèi)卻空無一人,果然,那只是場夢,一場讓人流連忘返的美夢.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桂蘭坊沒有被我摧毀.
記得阿爹說過,我八歲生辰那年,他和阿娘去集市上買菜,留我獨自一人在麗水洞,可當他們回洞府時,麗水洞似是毀天滅地般寸草不生,一地焦炭,他們以為是天華國的神仙把我給擄走了.
正當阿娘急著要找他們算帳時,卻發(fā)現(xiàn)我懸浮在瀑布之上打著哈欠,醉仙夢死,后來他們才曉得不是天神來過,而是我喝醉酒胡亂釋放仙妖之氣.
至那以后任我酒量再怎么好,再怎么苦口婆心的勸說,他們還是執(zhí)拗地沒讓我碰過一滴酒.
今日我心情委實不錯,于是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整理好自己,我伸手欲推門,卻見門已被人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捧著兩碗白粥站在我面前.
那人紅衣烏發(fā),長眉入鬢,眸目如星.
或許昨晚的一切并不是夢.
烈隨風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我,那表情似是看見了一朵盛開著的桃花,他跨過門檻,把剛乘的白粥放在我屋內(nèi)的木桌上.
“還說自己萬杯不醉,昨晚簡直醉的一塌糊涂.”
我愣了一愣,木納道:“你怎么在這?小蠻呢?
“我讓她回天華國了!”
“你早知道小蠻在我這?”
“不錯,其實那日小蠻在竹林里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我,我此前就查過噬禹,他身上根本沒有蓬萊國命脈,原本想把他捉拿歸案,又見你已用金鈴鏈鎖住他的靈境,彼時覺得不如將計就計,讓小蠻接近她,套出蓬萊國的命脈所在……”
話到此處,他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
“可后來你沒想到小蠻對他動了真心對嗎?你也沒想到噬禹一開始就給我下了入魔咒是嗎?烈隨風,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卻總是喜歡把人耍的團團轉(zhuǎn),你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看著我們一群螻蟻鍋里斗很有意思嗎?”
或許我從不曾了解過他,也不知他個如此不擇手段的人,話落的那一刻空氣好似被凝結(jié)成冰,原本鳥語花香的早晨變得異常死寂.
或許心底總想著他能解釋些什么,可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沉默不語.
也罷,他一向如此.
“你放心吧,小蠻不會有事的,噬禹對她什么也沒做過,他極為謹慎,小蠻也沒能從他口中得知蓬萊國命脈所在.”
直至我轉(zhuǎn)身踏出門檻,他才說出口,可聽他這么一說,越發(fā)不能控制自己.
“烈隨風,在你眼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東西?你可曾想過若是噬禹發(fā)現(xiàn)破綻殺了她該怎么辦?你可曾想過若是他真的自爆而亡與我同歸于盡又當如何?”
我一口氣說完,只見他幽黑的眼眸微微顫動,原本平坦的眉頭也擰巴成一團.
“有些事你不明白,命脈是蓬萊國的仙靈所在,島上的人之所以長生不老就是因為有仙靈庇佑,若時間拖久了蓬萊國就算不消失島上的人也會逐漸死去,那些人現(xiàn)在出不了島,若是出島便立刻化為灰燼,令子承壓根就不打算找回命脈,只想屠殺噬禹……”
“取得命脈的方式有很多,你用這種借口搪塞我,不覺得很傻嗎?你堂堂一個七尺男兒讓女人替你拿回命脈,不覺得可恥嗎?”
“那你說我該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我是可恥,那你呢!不辭而別,就這樣把我扔下,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我沒有說話,又或許不知自己該說些什么.
清風吹過,屋外落葉滿地,良久,他才豁然開口:“是,我后悔了,當小蠻告訴我你舉動異常,當我昨晚發(fā)現(xiàn)你頸后的入魔咒我就后悔了.”
“什么入魔咒?你胡說些什么?”我微蹙眉.
“入魔咒控人心性,會把中咒之人的邪念無限放大,當入魔咒游走到心頭,那人勢必成魔!”他猛得握住我的雙臂,眼中閃過一絲焦躁.
“那又與你何干!你可不可以當好你的神仙,可不可以不要再來招惹我!”
我嘶吼著,試圖掙脫他的雙手但卻被他緊緊捆住,一點縫隙也沒留給我.
“小風兒,你冷靜些聽我說.”他的聲音震耳欲聾,頓時我停止了掙扎.
風把窗戶吹的砰砰作響,院外的桂花委身于泥地,屋內(nèi)的空氣好似被凝結(jié)了.
“好……你說,說完馬上走……”
他頓了頓,唇角靠近我耳邊,吐著附有節(jié)奏的氣息輕言道:“小風兒你知道嗎?有時真想拋下所有與你雙宿雙飛,不問世事,可我答應過你阿爹,定要助你飛升上神,散去你體內(nèi)的妖氣,我放不下你,就像你不忍我與令子承相殘,不愿這世間生靈涂炭故而才選擇離開我一樣……”
他的話語回響在我的耳畔,不濃不烈,那一瞬我的腳似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一步也挪不開.
過去我總以為他不懂我,可現(xiàn)在看來懂我的人只有他,曾經(jīng)我自以為很了解他,可實際上我卻一點也不了解他.
他溫摯地看著我,眉宇間透露著一份期許.
我看著他,心中有些動容,三年了,他還這樣,喜歡故弄玄虛.
“烈隨風,你這個混蛋!明知道我定力不好,又偏喜歡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我討厭你!討厭你!”
“好了,既然討厭我,那就讓我補償你好嗎?答應我,別再離開我好嗎?”他捧著我淚眼婆娑的臉頰,聲音溫潤如玉.
我猶豫著點了點頭,忽而想起昨晚的那道圓形印記,欲撩開他后頸的長發(fā),卻被他大而有力的手給制止了.
“不看我也知道,昨晚你把入魔咒引到自己身上了對嗎?你這個笨蛋,你靈力那么高,要是成魔,誰能對付得了你,屆時生靈涂炭該怎辦?你教我怎么施法再把它引回來好不好?”
“你放心,我定力比你強,入魔沒那么容易.”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如水淺漾.
“那你該怎么辦?”我心急如焚.
“除非施咒之人靈境俱滅,不然此咒就不會消失.”他說得極緩,但聽上去又有點吊兒郎當.
“那我立馬把噬禹殺了!”我欲抽離他的懷抱展開離殤,卻被他摟得更緊了.
“用勿忘弓引出噬禹是我一人的主意,令子承并不知曉,若我再拿噬禹的尸首復命恐有欺上瞞下,功高蓋主之嫌,只怕弄巧成拙引他猜忌,眼下就留他一條命交給令子承處置吧!”
“那既然他不告訴我們命脈所在,我們自己去找好了,我就不信我們找不到.”
“你倒聰明!”他苦笑一聲.
“那是,凌翼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好兄弟,他現(xiàn)在一定急死了!”
“他……其實……”烈隨風話未說完,只見門外又冒出了一個人,那人還是一身青衣,手里也拿著碗白粥,眉目雅致的臉上勾起一抹清香的淺笑.
“誰急死了?”
“凌翼.”我一聲驚嘆,隨之而來的還有云溪.
“還有我呢!”云溪手中拿了只我最喜歡的燒雞,而她身后跟著氣喘吁吁的凌真.
“還……還有我!”凌真手里捧著兩碗白米粥.
看著他們我心中不甚歡喜.
“還愣著干嘛!一起吃早餐吧!”話落,凌翼走了進來,隨后又清了清嗓,我才意識到烈隨風還將我抱在懷里,我示意他放手,他還是老樣子說了一句:“沒事,自己人.”
最后云溪說了一句:“隨風哥哥,你還是放手吧!抱著小風怎么吃飯???”
只見烈隨風難得紅了一次臉,不情愿地放開了我.
“餓死我了!”云溪坐在了凌真身旁,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邊吃邊說著悄悄話.
我怔怔地看著云溪,一臉云霧茫然.
“嗯,我也餓了!”我走的云溪旁邊坐下.
見左手邊還空著一個位,于是我回眸望朝烈隨風道:“再不過來燒雞我都吃了!”
他站在原地微微一笑道:“好.”
吃完飯我們五人圍坐在木桌前商量正事.
凌翼說蓬萊國的命脈與璇璣國的命脈原是一體,后來璇璣國的一位皇帝為了修道成仙帶走了璇璣國一半命脈,他找了一片島嶼,那島嶼便是蓬萊國.
皇帝最后沒能修道成仙但他卻在死前用自己的元神渡化了命脈,因此蓬萊國的命脈才具有仙靈,世代守護著蓬萊國,所以若是拿到璇璣國的命脈說不定它就能指引我們蓬萊國命脈的去處.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說?早說不就好了.”我嬉笑著說.
凌翼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可璇璣國命脈哪是說借就借,眼下璇璣國分為南璇璣,北璇璣,南北璇璣已經(jīng)戰(zhàn)了五千多年,雖在一百年前簽下了停戰(zhàn)盟約,可雙方在利益上還是有沖突,南璇璣占江南,好山好水,北璇璣雖占京都,可地勢不好,不宜種植農(nóng)作物,眼下南北璇璣就算有盟約約束,但也只是一時的保護傘而已,戰(zhàn)火勢必會再次爆發(fā),命脈在正統(tǒng)皇室北璇璣手中,若現(xiàn)在我們向他們借命脈,你說他們難道就不會趁此讓我們助他一統(tǒng)天下嗎?”
“凌翼說的不錯,確實如此,原本璇璣國的事我們天神就不便插手,若是插手便有違天道,反而會把璇璣國陷入水生火熱的境地,我本想去找書榮上神,可自那日神書閣被毀以后,他就消失了,任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烈隨風無奈道.
“要不屈打成招?”云溪挑了挑眉毛,以為想到了個好辦法.
“不可,噬禹行為極端,若他不想說,寧可與人同歸于盡也不會告訴我們.”烈隨風淡然道.
“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就一直耗著嗎?”云溪有些焦急.
“是啊,難道就這樣無動于衷什么也不做嗎?”凌真無奈道.
我托著下巴,呆呆地看著放在木桌中央的離殤,是啊,阿娘過去就說過天神不能直接干預凡人的事,不然就是有違天道.
忽然無從插嘴的我恍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對烈隨風說:“隨風,你盡管把噬禹交給令子承好了,眼下他的靈境被我的金鈴鏈鎖得死死的,量他也不敢胡作非為,我阿爹說九尾本就是逆天道,人本就只有一命,可我們九尾族卻有九條命,除非靈境破碎,不然受再重的傷都死不了,既然要逆天道,大不了我割了九條尾巴還它一個天道好了!”
話落凌翼凌真一臉震撼地看著我,可一旁的烈隨風卻一臉糾結(jié).
“聶姑娘……”凌翼臉色躊躇.
“好啦,好啦,無需客氣,我們不是朋友嘛!反正這九條尾巴我也看膩了.”
然,話還未完就被烈隨風給拉到外面.
“你可知你這樣做,一千年內(nèi)就飛升不了上神,飛升不了上神鎮(zhèn)魔結(jié)就取不出來,取不出來羅剎國的魔人就會重返天華國,你可知到時會發(fā)生什么嗎?”他抓緊了我的手臂,眼中充斥著焦慮.
“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你說過若蓬萊國的命脈沒找到,島上的人就會逐一死去,難道你不想幫凌翼了嗎?”
“……”他沉默了,或許他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我,溫柔的眼中似是想說些什么,可欲言又止.
此番他糾結(jié)難耐的模樣不由讓我聯(lián)想到噬禹的話.
“隨風,你對我這么好,是因為我體內(nèi)的鎮(zhèn)魔結(jié)嗎?若是沒有它你還會這番待我嗎?”
他怔了怔:“小風兒,如果可以選,我寧愿你只是個普通人,可以好好呆在我身邊的普通人,沒有什么鎮(zhèn)魔結(jié),也沒有什么噬禹,不要什么長生不老,一切一切都要像凡人那樣簡簡單單……”
我有些感動,感動之余又想到了我阿爹阿娘.
“隨風,等找到蓬萊國命脈后,陪我去西域佛境找我阿爹阿娘好嗎?”我喉頭微顫.
“好......我答應你.”他無力地松開了我的雙臂,目若晨曦的眼中透著一絲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