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宴會過去幾日,寧涵柏去國子監(jiān)上課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空位多了一個人。這人看到她,對她微微一笑,看起來很是溫和的樣子,再加上這人一身白衣,頗有一番翩翩君子的感覺。
給寧涵柏上課的換了個人,前幾年給她上課的太傅告老還鄉(xiāng),現(xiàn)在教她的是國子監(jiān)中修史書的一個人。
寧涵柏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中了進士嗎,為什么現(xiàn)在來和我一起上課?”忽的她又想到一個問題,“你是怎么混進來的?”她探頭看向門口,怎的進來一個人也不見她那皇帝老爹給她配的侍衛(wèi)阻攔一下?
雖說她也在國子監(jiān)中上課,但是這是因為皇后見她每日吃的多又懶得動彈,所以想出這么個法子來讓她每日能多走動走動,但是這個班也就她一個人罷了。如今多了一個陸君衍,她不由得多想。
“草民對那天殿下說的很是感興趣,特地求了陛下過來看看給殿下上課的太傅是哪位,竟能教出殿下這般聰慧的人?!标懢芎Φ馈?p> 寧涵柏輕哼一聲,“本殿下本來就很聰明,至于那天,本殿下只是不想大庭廣眾之下發(fā)呆被人發(fā)現(xiàn)丟臉罷了?!?p> 言下之意那天是我隨口胡說的,你不要太過當(dāng)真。
可是陸君衍好似沒有聽出來寧涵柏話中深意,“殿下當(dāng)真是聰明,在那樣的情況下能這么快想出這樣一個法子化解,草民自覺無殿下這般頭腦?!?p> 寧涵柏:咋覺得這不像是夸人的話呢……
“哎,你……”寧涵柏左思右想就是覺得這人怎么會那么容易就跟她一起來聽太傅講課,剛想開口問,太傅就來了。
上課的時候,寧涵柏總是忍不住往陸君衍那邊看,她總覺得這人看起來并沒有表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無害,所以就造成了她上課的過程中一直在分心。而上課分心的后果,就是她被太傅罰著比平時要多抄幾遍課文。
在下學(xué)后,寧涵柏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身邊的小太監(jiān)連忙給她接了過去。
在太學(xué)門口,寧涵柏被人攔住,攔她的人正是陸君衍。
“殿下從前幾天宴會上就一直瞧著草民,可是覺得草民樣貌不可入目?”
寧涵柏看了他一會兒,陸君衍嘴角含笑,任由她看。
“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來和我一起聽太傅講課?”寧涵柏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不過剛中進士,又怎能輕易見到我父皇?”
“殿下真是聰慧?!标懢芤琅f笑得溫和無害,“草民是得了祭酒的允許才得以與殿下一同上課?!?p> 寧涵柏將信將疑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卻還在思量:這人是用了什么法子哄的祭酒同意了他的請求?而看太傅給她上課時見到多出來的一個人也沒有驚訝的樣子,顯然是知道有這么一個人過來聽課。
“殿下若是不信草民的話,大可去問問祭酒大人?!标懢芸闯鰧幒氐男乃迹嶙h道。
寧涵柏擺了擺手,“本殿下自有論斷?!闭f罷轉(zhuǎn)頭就走了。
待寧涵柏走遠不見了身影之后,旁邊走廊走出一個人來。
“你看他怎樣?”那人問道。
陸君衍斂了之前的笑臉,“看起來倒是聰慧一些,只是不知道日后和那昏君比起來會是怎樣。”
他轉(zhuǎn)身往給學(xué)子提供的住處走去,雖然他是新科進士,也是這一屆的狀元,但到底在朝中沒有根基,目前只得了一個在國子監(jiān)助教的清閑職位。不過來日方長,既然當(dāng)朝皇帝如此昏庸,那他的機會還是有很多的。
這件事情對于寧涵柏來說就像一個小插曲一樣,很快就被她忘在腦后。而這之后,寧涵柏也很少在國子監(jiān)中見到他,有時見到幾面,也是見他神色匆匆。
后來在那年的冬天,寧涵柏閑來無事在國子監(jiān)中亂逛,行至一處偏僻的地方,或許是因為這里偏僻,導(dǎo)致這里的草木沒人打理,生長的反倒是比別處茂盛。
竹林邊有一條小徑,沿著小徑零零落落的種著幾株梅樹,寧涵柏駐足去瞧那梅花。忽的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梅樹下傳來,寧涵柏低頭去瞧,只見一只三花貓從被雪覆蓋的花叢中鉆出,它抖了抖身上的雪,舔了舔爪子,起身沿著小徑往深處走去。寧涵柏俯身去喚它,它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寧涵柏一眼,便轉(zhuǎn)頭走掉了,任寧涵柏怎樣喚它它也不理會。寧涵柏來了興致,跟在三花貓身后追了上去。
三花貓走的比人走的要快一些,而且身子嬌小,尋了路旁一處灌木叢鉆了進去。寧涵柏嘆了口氣,準(zhǔn)備順著原路回去,在經(jīng)過一處房間之時聽到里面?zhèn)鱽砹藙屿o,她停下腳步。
房間許久未住人,墻上和門上都積了灰塵,門上落了把鎖,但看起來是把新鎖。
許久沒有人住又怎么會上了一把新鎖?莫不是有人在里面藏了什么東西。寧涵柏這般猜測著,卻又聽的里面?zhèn)鱽砹诵┞曧?p> 她趴在門上,將耳朵貼上去停了聽,隨后敲了敲門,“里面可有人?!?p> “殿下怎的會來此處?”門內(nèi)的人的聲音頗有些耳熟,而且?guī)Я诵@訝。
“陸君衍?”寧涵柏也感到很是意外,“你又怎的會在此處?怎的還被鎖在了這屋子內(nèi)?”
屋內(nèi)的人沉默了片刻,才苦笑道,“今日上午,同窗邀我去新開的茶樓品茶,我被人陷害,飲下下了藥的茶水,待醒來之時便在了這里?!?p> 寧涵柏抬頭看了眼旁邊的窗戶,發(fā)現(xiàn)那窗戶與尋常房間的窗戶不太一樣,不僅沒有尋常窗戶那般開的那么大,就連高度也極為靠上。
“你有沒有試著從窗戶爬出來?”
“窗戶太高,而且大小不足以讓陸某從里面出去?!?p> “這樣啊……”寧涵柏摸了摸下巴。
“不知殿下可否幫陸某一個忙,尋些人來把門打開,好讓陸某出去?!?p> “不用這么麻煩,你且在里面等著。”
寧涵柏仗著之前把身邊跟著的人甩掉沒人看到,一手拿著暖爐,一手從袖子中摸出一小截折彎的鐵絲插進了鎖孔中。
不多時,只聽得“啪”的一聲輕響,鎖被打開,寧涵柏收起鐵絲推開門,得意的看著里面的人,“行了,我把門打開了,還不快出來感謝本殿下?!?p> 屋內(nèi)傳來一聲輕笑,接著就聽陸君衍很是無奈的說道,“勞煩殿下走近一些。”
寧涵柏嘖了一聲,“你還真是麻煩?!?p> 她雖然嘴上嫌棄著,但還是依言走近了屋內(nèi),待看清了陸君衍的模樣,她才明白這人為何沒有在門開的第一時間出來。
屋內(nèi)空蕩蕩的,家具物什看起來似是沒有,陸君衍靠墻而坐,他臉色蒼白,嘴唇發(fā)青,寧涵柏連忙走了過去,她伸手去碰陸君衍,在手觸到他的臉頰的之后,寧涵柏面上的表情有些驚愕,她又伸手去摸陸君衍的手,他的手比他的臉還要冰上幾分。
寧涵柏將自己手中的暖爐塞到陸君衍懷中,又將自己身上披著的披風(fēng)解下來蓋在陸君衍身上,“你可還能起來?”
“稍等一下就好,只是殿下將東西都給了我,那殿下怎么辦?”自入冬以來,他就沒瞧見這小孩兒暖爐離過手,身上也是時常披著披風(fēng)。
寧涵柏斜睨了他一眼,“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樣子能比本殿下好?”
懷中的暖爐和蓋在身上的披風(fēng)傳來的熱量讓陸君衍覺得自己被凍僵的身子恢復(fù)了些知覺,他扶著墻站了起來,欲將披風(fēng)和暖爐還給寧涵柏。
“你把披風(fēng)披著吧,雖然本殿下的披風(fēng)對你來說小了些,但有個御寒的東西總比受凍的強,暖爐你也拿著,等到了暖和的地方再還給本殿下也不遲?!?p> 寧涵柏在前面走著,后面跟著一個形容狼狽,身上披著不合身的披風(fēng)的陸君衍。后面?zhèn)鱽砹诵﹦屿o,陸君衍雙眼緊盯著寧涵柏,伸手在身后比了一個手勢,那發(fā)出些聲響的地方重新恢復(fù)了安靜。
“你在后面磨嘰啥啊,趕緊跟上來?!睂幒剞D(zhuǎn)頭看到身后跟著的人腳步放慢,忍不住催促起來。
等出了這處偏僻的地方,前方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寧涵柏看了眼陸君衍的臉,見他神色如常,嘴角含笑,并無半分被人看到狼狽模樣的不適,她上前抓住這人的衣袖,不顧別人投來的驚愕的目光,強行拽著這人往自己在國子監(jiān)的房間走去。
房間里燒了地龍,進去就感到一股熱氣鋪面而來。
寧涵柏將人按在椅子上,喚了丫鬟送了姜湯過來。
姜特有的辛辣的味道鉆入鼻中,令陸君衍皺了皺眉。
“喝掉?!睂幒卣驹陉懢芨懊畹?。
陸君衍端著碗,看了看寧涵柏,見她緊緊的盯著自己,無奈之下只好將碗中的姜湯一飲而盡。
辛辣的味道令他眉心緊蹙,已經(jīng)有些溫度的手中被人塞入了一個東西,他張開手,只見手心中躺著一顆包裹著果仁的琥珀色的東西,他有些遲疑,抬頭看向?qū)幒亍?p> “這是松子糖,很好吃的?!睂幒啬笃鹉穷w糖,放到陸君衍嘴邊。
陸君衍神色微動,張嘴吃下了那顆糖,松子的香氣和糖的甜味彌漫在口腔內(nèi),將姜湯的辛辣沖散。
“好吃嗎?”
陸君衍看到面前的小孩兒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他點點頭,“味道很好?!?p> 他看到小孩兒笑了起來,眼中帶著幾分自己喜歡的東西被別人認可的得意與歡喜,他聽見小孩兒說,“這可是本殿下最喜歡的糖了。”
屋子內(nèi)的溫暖沖散了體內(nèi)的涼氣,身體漸漸暖和起來恢復(fù)了知覺,寧涵柏趴在桌邊昏昏欲睡,手中的毛筆滾落在桌面上,將潔白的宣紙染出大片的墨痕。
陸君衍看著紙上的墨痕,低喃,“真不知日后你是否會像這紙一樣染上這墨跡?!?p> 寧涵柏半夢半醒模糊只見仿佛看到有人在自己身邊,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只見自己身邊站著一個人
陸君衍手中拿著寧涵柏的披風(fēng),“今日多謝殿下相救,披風(fēng)被陸某弄臟了,待陸某帶回去洗干凈了再來還給殿下?!?p> 寧涵柏趴在桌子上隨意的擺了擺手,“沒關(guān)系的,我這里又不是沒有人洗?!?p> 但是在陸君衍的堅持下,最后還是帶走了披風(fēng)。
陸君衍回到了住處后,一個黑衣人單膝跪在了他身前。
“自己去刑堂領(lǐng)五鞭子。”陸君衍不復(fù)之前溫和的模樣,眼底一片冰寒,“去把今日給我下套的那幾人的底細給我查出來,還有,查一查為何他會到那里去?!?p> 他手中還拿著那件深紫色的披風(fēng),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布料觸感柔順?;噬衔ㄒ坏膬鹤佑玫臇|西,材質(zhì)自然是上好的,他隨手將披風(fēng)丟給站在一旁的人,“拿去洗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