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妖殿上，妖王再三挽留莞莞多住幾日。他身后屏風后妖后抱著孩子焦急拉著妖王衣服，論資歷論修為他都不抵莞莞，他雖惱怒莞莞對他無尊敬，但實際上他也拿她沒辦法。
“其實，本王……想請你替小兒算一卦。”眼看妖后都快把他衣服拉掉，這才尷尬腆著老臉提出要求。
可偏偏，某人冷哼一聲，瞬間點著了妖王的脾氣。
妖王一掌拍斷扶手：“莞莞你什么意思？！莫不是以為本王不知，你去人間不過也是想培養(yǎng)出自己的命定之人，我兒……”
“天宇，你似乎忘了，你現(xiàn)在做的位置是我讓出給你的！”莞莞可不是他能拿捏的，她不屑掃了要屏風后那人一眼，冷笑道：“你居然覺得有求與我很難堪，那您自己卜吧。”說罷也不看妖王難看的表情，施施然走出宮殿。
“莞莞，我與你勢不兩立！”妖王聲音從宮殿傳出。妖后伏在妖王身上輕聲安慰，她懷中孩子一時也不安大哭起來。
“妮妮別擔心，咱們再找人卜一卦也一樣?！毖鯎е拮有⌒〈嗳跎眢w，安慰道。
妖后低頭應道，妖王沒有看見她低垂她的眸子，緊緊盯著莞莞的背影，怨念惡意從那雙淬毒的眸子發(fā)出。
大鵬去而又返，見莞莞在甩胳膊，問：“你在干什么？妖界出口被妖王封了。”
莞莞彈了彈袖子：“沒什么，有點……臟東西。”她回看高聳入云的宮殿問：“妖后是個凡人？”
“是，聽說是。”之前妖后抱著孩子出場，他聞過她的氣息的確是凡人。
“怎么了？”大鵬問。
“沒事，你剛剛說什么？”莞莞突然發(fā)現(xiàn)命運的可愛，同樣招式用兩次，真不知該夸它聰明，直擊弱點呢，還是說對付他們，它連別的招式都懶得想。
“妖王封了妖族出口，你怎么出去？”大鵬不知道啊剛剛發(fā)生什么。
“哦，不急。有人比我們更急。”
“誰？”
“今晚你就能見到了?！?p> 妖族王子生辰，宴會舉辦三天，眾賓客皆住在鳳凰山下居士閣。閣樓臨湖而建，青山綠水，悠閑自在。
風吹起水波，也吹散了濃霧，有女子坐在湖上石頭上一臉落寞，范正明和阿雅對視一眼，齊齊又想前去，章桂警惕跟在身后，他輕嗅，風中似乎傳來海腥味。
女子聽到背后腳步聲，慌忙擦掉眼淚轉過身，藍色眼眸里閃過一絲驚艷，很快又恢復清明。范正明和阿雅驚訝看著眼前傳說中的鮫人，天藍色頭發(fā)雪白肌膚和透過若隱若現(xiàn)鮫絲的伸出的魚尾，她似乎有些羞怯拿胳膊擋住半張臉。
西北方不近海，反而山居多。這里怎么會出現(xiàn)鮫人？
范正明向前一步剛要開口問，害羞的鮫人悄悄后退半步，就算鮫人對那張臉再多好感，也不可能那么輕易改變自己的品性。
范正明又退回原地問：“剛剛見姑娘在哭，不知正明能否幫上忙?！彼M量把語調放的輕緩免得驚嚇到她。
鮫人臉上出現(xiàn)猶豫，垂下因眾人視線緋紅的臉龐，貝齒輕咬，搖了搖頭。
范正明還要再勸，阿雅怕適得其反拉住她。柔聲道：“既然姑娘不愿說我們也不多問，我們會在這里停留幾天，采些草藥，姑娘如若悶的慌，可以找我們聊天。”
阿雅的謊太明顯了，她們三人，阿雅看起來懂些草藥醫(yī)術，范正明一看就是啥也不會的富家子弟，身后還跟著個只懂武力的保鏢。
鮫人聽完，睜大了眼，慌張道：“不可……”還未說完捂住嘴，她不可以多說。
“不可什么？”她未說完的話引起三人注意。
鮫人皺著眉，那張單純還不會掩飾自己情緒的臉上，出現(xiàn)擔憂和焦躁，她別過臉：“你們走，走遠些。”
三人不懂她為何突然發(fā)脾氣，阿雅想了想拉了拉范正明的袖子，暗指地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一點小路。
自從周圍起霧，他們別說連地上小路，有時甚至連離他們半米選的章桂的臉也看不清。
鮫人見三人，她本沒有惡意，可是說出的話……一滴眼淚滴在地上變成潔白珍珠。鮫人一頭抓進海里，消失不見。
三人聽到水花聲并未回頭，他們沿著這條蜿蜒曲折小路向前望，路的盡頭是一只彩色燈籠。不知何時起濃霧散盡，樹木露出茂密枝葉。
章桂抽出佩刀，他感知到前方喧囂。
應當是集市，來往人們都帶著奇怪面具，道路兩旁商鋪門上，貼著開業(yè)時間。
從今夜七點到三天后的七點。阿雅拉下頭上帶的白狼面具，見范正明疑惑看著她，低聲道：“別說話，走！”
三人幾乎將整條街走遍，有時從旁走過的人們回停下吃吃看著他笑，范正明摸了摸自己的，不解。
接頭賣面具的小販真坐在攤前呼呼大睡，阿雅敲敲桌子：“買兩面具。”
小販睜開一眼，拿手指了指攤面，意思自己挑。
攤面上擺的面具，做工粗糙，但人物、動物、妖怪類型應有盡有。
范正明拿起一個妖怪被阿雅暗?。骸澳銕说摹！闭f著把手上鹿頭面具遞給章桂。
“三千元寶?！毙∝溕焓值馈?p> 誰會帶三千元寶在身上？那么沉！
異世界的元寶又怎會是真元寶？
阿雅突然靈機一動：“我聽聞，這里可以交易，不知交易什么能換這兩幅面具?！?p> 小販頓時興趣缺缺，收回收手：“你？我不需要預言?！鞭D手指向章桂：“不知道你的肉，有沒有嚼頭?！弊詈笾赶蚍墩鳎骸罢f說，你跟我交易什么？人肉我最喜歡吃了。”說著吧唧吧唧嘴回味一下。
范正明黑眸里轉過一道光彩。
“這樣吧，我要你今天買下的第二個東西，怎么樣？”小販細長的眉眼邊說邊觀察他的表情。
范正明想了想應道：“好?！?p> 阿雅連忙付他面具錢，誰知小販擺手道：“那位先生已給。”說罷也不再搭理他們，躺會搖椅繼續(xù)補覺。
范正明垂眸凝神專注削手上木偶，一片片不知白花落滿頭發(fā)和衣領。
阿雅收回看樹目光，問：“這樣真的有人嗎？”她伸手彈點他肩頭花瓣。
范正明側臉見她幫自己彈掉花瓣，沖她一笑，頃刻全世界只?；ò觑h落的聲音和那雙黑的反光的眸子，阿雅下意識放輕故意怕驚擾這份美麗。
范正明也不在意，他從小就這么被人看，曾經(jīng)還害羞，現(xiàn)下早已習慣。
在他們不遠處，枝繁葉茂的密林深處，一年輕的女子緊緊盯著范正明的雙眸，她看起來不過剛成年，一身紅底祥云繡襯得整個人貴氣非凡。女子踉蹌一下，眼淚不自主滑落，老婦人攙住自家小姐。
“嬤嬤，你看到了嗎？”女子聲音輕抖，她覺得快無法呼吸，她不敢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了揭開面具，讓那雙眼睛只看自己。
小姐痛苦嗚咽聲倒在老婦人懷里，她知道這不可能，一旦揭開面具，自己會控制不住吃了他。
“小姐你又何必如此，如若喜歡那張皮囊，讓人買下不就行了？”老婦人不以為然。
女子抬頭看向高聳入云的花樹，良久，道：“嬤嬤，我們回去吧?！?p> 那邊發(fā)生的一切，范正明都不知曉。他拿著模樣古怪的人偶對光細看，沒上顏色，但人偶獠牙和獰笑的臉怎么看都十分怪異。
范正明吹掉人偶上的木屑：“我看到有些攤上也有擺人偶的，我想異世界的妖怪買人偶就像買衣服?！彼麄兠媲白邅硪晃婚L角的美艷女子，那女子拿起范正明剛剛完工的人偶，有些遺憾道：“還沒好啊?！?p> 范正明笑道：“你可以買回去根據(jù)自己喜好上色?！迸酉肓讼?，丟下一袋錢幣離開。
“沒想到你還會這種手工?！卑⒀爬_錢袋果真像當年夢里夢到的一樣。
范正明笑笑，像似懷戀，連臉上堅硬的輪廓也溫柔了：“小時候跟人學的，那會兒饞，想吃好吃的，沒錢只好做著這些賣……”
他突然感覺到身旁沒動靜，回頭就見阿雅閉上眼，藍色光線順著臉部輪廓線游走，最總布下萬千裂紋。
阿雅睜開眼，天藍色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冰冷如同發(fā)冠上的寶石：“今夜，大兇?！闭f完藍色減退隱藏于黑暗之下。
范正明一怔，看向人聲漸起的街道，不少商鋪開門點亮屋檐前燈籠，不久后，真正夜市將要開始。
章桂終于回來，他打聽到兩日后是山神生辰，這場活動便是慶祝山神歸位，會一直舉辦到三日后太陽升起。
人神妖一同狂歡，這場活動中，必須遵守四條規(guī)則。
第一條，不可以取下面具，更不能讓別人看見你的臉。否則看見你的人會吃了你，留下你美麗的皮囊。
第二條，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名字，否則他有可能取代你。
第三條，山神歸位，通往人類世界的大門便已打開，請盡早離開。
第四條，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話。
阿雅的預測再加上章桂的四條規(guī)則，今夜只怕兇多吉少。
華燈初上，街上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行走或指著某家店鋪某件東西和友人，交談說笑。也不知是誰家開始彈琴，一曲未完，便有人和之。一絲風起卷起花樹上的花瓣遠去，花瓣由空中下落，或落在人們發(fā)燙興奮的臉上，或是甜糯糕點上。
“你居然喜歡吃這些。”范正明見章桂目不轉睛盯著老板打開的一盒糕點，忍不住調笑道。
章桂一時漲紅了臉，其實是三娘喜歡。
老板提他們包好，回頭邊見阿雅在一家畫攤提筆寫著什么。她畫攤老板嫌棄又不好說的太直白：“姑娘，要不我?guī)湍惝嫲伞Ｎ耶嬅髟?，畫的可好了……?p> “這是兔子，月兔！”阿雅一本正經(jīng)道。
老板一時無語，范正明走過去，只見好好一個孔明燈被她涂黑，留著不明所以的空白。
“這是月桂。”阿雅指著一團看出什么墨汁道。
范正明憋著笑應了聲，抬頭便對上老板無奈的表情。他聳聳肩，表示，自己也愛莫能助。他剛要叫章桂向前看看去，一個女人貼身與他擦身而過，香風拂面，腰佩紅絡子玉佩發(fā)出叮當響聲。
秦芳！
范正明心里知道，她不可能在這里?？伤刂撇蛔刃膭x那的狂喜。
她身旁侍女推開擁擠的人群，也有人主動避開。金色披風拖地，唯有神靈選中女子才可到達神殿。
暖風吹起她的發(fā)，她看向天空一劃而過的流星，許下只有自己知曉的愿望。耳畔樂師將低沉肅穆的獻神曲奏的格外凄涼。
范正明聽到有人在叫他，阿雅和章桂沖他揮手，兩人挑了相對空曠人少的地兒放孔明燈。范正明應了聲，擠開人群向他們跑去。
他身后神女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身，她侍女阻止道：“神女，不可以回頭。”
她下意識握緊衣袖，一滴淚滑落地上，抬步向前。
范正明來到三人身旁，下意識回頭，此時密密麻麻人群中再也見不到那個穿金披風的女子。
“怎么了？”章桂注意到范正明表情不太對。
“剛剛是……”范正明問。
“剛剛？神女，過了忘歸橋，如果被山神選中就能成為山神侍女，終身侍奉山神?！闭鹿鹣袂翱戳艘谎?，只看見戴著各種面具下的笑臉。
范正明順著人群向前看，半隱藏在黑暗里的忘歸橋上，有戀人相會。黑暗里兩個燈籠先輕輕試探，后隨風一同搖擺。忘歸橋后莊嚴肅穆的山神殿靜靜凝視它腳下的臣民。
阿雅一聲驚呼，果不其然她的燈籠還沒飄起來就被燒了個大洞，不一會兒燒的只剩骨架。阿雅用樹枝撥了撥有些懊惱，以前她和姜女就是這么做的，為什么到自己這里，飛不起來呢？
今夜起，三日無晝，山神歸位，賜一年福澤。
各大街鋪紛紛開門，其中最神秘的莫過于福來客棧。老板娘倚在門口，嫵媚的眉眼漫不經(jīng)心掃視今夜的俘虜。身后是火紅的楓葉屏障將里面的風景擋的嚴嚴實實，任憑在外的人也不見分毫。
范正明感覺有一道目光停在他身上許久，他回頭去看，卻不見那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