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21

　　這番言語引得未吃到的人不自覺朝臺上張望，初時金黃清澈的糖漿已經(jīng)熬成了褐色琉璃，在春陽下透露著瑩瑩光彩，晃花人眼，林江江俏立一邊，衣裙都被陽光鍍上了一層微微金光。

　　秦大人見狀，煞有介事地淺嘗一口，果真如他所說，甜過就只剩下苦，那淡淡的苦味卻并不能掩蓋它的甜，反而恰到好處，直教人欲罷不能，只是，秦大人吃東西的動作都是一頓，荷香齋白淵的囑托自己可沒忘。

　　這一年京城剛?cè)氪簳r下了好些日子的冷雨，長街兩旁的柳樹本該發(fā)芽飄絮，但是那不管黑夜白晝都不停歇的風風雨雨，硬是讓垂下來的柳樹枝條落下幾片發(fā)黃的柳葉，瞧著很是萎靡不振。

　　一個青蔥少女靜悄悄立在樹下，本來萎靡不振的柳樹看著卻是精神了些，這少女便是那多日未見的白蘭清，此時的她全然不見當日滿身血污渾身黑毛的猙獰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披白色茉莉煙羅軟紗，逶迤散花水霧綠草百花裙，三千青絲只用一根紅玉珊瑚簪子松松綰起的少女。

　　她凝神望著臺臉上肥肉顫動的秦大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狠意，視線不經(jīng)意轉(zhuǎn)向林江江時，卻又變得狼狽，有些害怕地移過視線。

　　秦大人可沒注意到這道暗處傳來的晦澀視線，他正想著怎么暗箱操作呢，他腆著個圓圓的大肚子挪動著兩條粗短的雙腿從椅子上顫巍巍站起來，木質(zhì)座椅發(fā)出清晰的“嘎吱”。

　　他笑了一下，腮幫子上的肉不停抖動，心里頗有些得意地想著這林江江也算是有些本事，但是他依舊可以讓侍從數(shù)錯投票的竹簽子，他伸出手招呼侍從，壓下聲音低聲，剛想說話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來。

　　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一樣，干澀疼痛，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這下秦大人慌張了，只是他指手畫腳侍從小廝也只是疑惑地望著他，慌張之下氣得砸了手中的白瓷碟子。

　　這邊啪啦的瓷器破碎聲唬得底下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絲毫不敢動彈，都低著頭任由額角的冷汗往下滴。這秦大人也顧不得這個比賽了，匆匆丟給下面的人就火急火燎地找大夫去了。

　　留下面面相覷的一眾擁躉，眾人只好匆匆宣布了入選者就互相告辭了，他們也得打聽這戶部侍郎到底是怎么了，他們還得靠著他呢。

　　林江江看著遠處柳樹下遠離人群的白蘭清，心下了然，白蘭清朝她點點頭，迅速從原地消失了。

　　人群三三兩兩散去之后，林江江徒步踱回客棧，客棧里每日炊煙騰騰，過路行腳的走商路人因為這家客棧住著不少比賽的人，路過都會進來坐坐，或閑談或吃酒。

　　林江江想了想，問掌柜的借用了廚房準備給自己做些吃食，這方小世界食之氣運實在是稀少，她偶爾試試旁人的手藝倒還能忍受，時間一長，林江江就有些受不了了。

　　林江江收拾完母雞，整只母雞清洗干凈切成小塊，單獨拿出雞油下鍋油炸，待鍋燒熱將雞肉也放入油炸，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就撈出瀝油，另起砂罐，加入剛剛炸出的雞油適量，混入切片的新鮮竹筍和年前就存下的咸香醇厚的火腿，加上醬油、鹽、蔥姜，冰糖和剛剛炸至半熟的雞肉一同加水燜煮。

　　沒過多大一會兒，濃郁的香氣就從砂罐中逸出，帶著絲絲縷縷的霧氣。

　　林江江腰間的小鈴鐺響了響，她點點小鈴鐺身上的花紋，安慰道，“別著急，等咱們離開這個小世界，你的本命氣息就能收回一些了?！毙♀忚K這才停止晃動。

　　掀開冒著熱氣的砂罐鍋蓋，瞬間鼻間就充斥著難以言說的濃烈氣息，雞肉的肉香，火腿的咸香，春筍的清香融合在一起，客棧廚房的窗戶撐開著，這氣息就順著風吹到了長街，客棧對面人家的窗戶也支棱著，上面用線掛著臘肉和不知道裝著什么的竹籃子。

　　此時他們卻將臘肉和竹籃取下，只為了這不知從哪飄來的絕妙香味。

　　林江江嘗了幾口，雞肉酥而不爛，砂罐將火腿、春筍、雞肉的醇香清甜味道鎖在里面，那湯汁醬色油亮，閃著剔透的光，拿筷子沾上一點淺嘗一口，怕就只陷在里邊出不來了。

　　林江江只吃了一小碗就不吃了，其實她不吃東西也無大礙，只是這些年偽裝凡人竟是有些習慣了他們的舉措，她將剩下的拿去前廳端給掌柜的。

　　客棧前廳里坐著的人早就被那無以名狀的陌生香氣折磨地坐立不安，這會兒看見罪魁禍首的瓦罐，一個個眼睛都是亮了起來，“誒！掌柜的！不如一人分幾塊嘗嘗吧，這樣的好東西，可不許藏私。”掌柜的只好無奈賠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