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崩盍荚谝黄浑s草覆蓋的泥石小道上找到了徐能的鞋印,鞋印不全,鞋頭凹陷,看來他的形容并不作假,這的確跑得命都不要了。
李良拿出水瓶喝了一口,接著瞧了眼時間,晚上八點。月光被葉子茂密的樹冠擋在山外,李良只能借著手電筒的光線于這條小道上繼續(xù)摸索。
這個時間,郭云已經(jīng)出發(fā)了吧。
想到郭云,李良便自覺受到良心的譴責(zé)。他明知那座營地非常危險,更明白郭云在遭受襲擊后可能會留下心理陰影乃至創(chuàng)傷,但在郭云提出兵分兩道的解決方式時,他卻無法拒絕。沒道理把信任作為借口,將那危險的事推給一個姑娘。
李良使勁拍拍臉,啪啪的聲音在山里回響。打起精神來!李良想道?;貞浧鸸平o王勇的那一刀子多少給了李良一點心里安慰。
當四周陷入黑暗,夜幕為奇霧山的所有地方披上一層深藍色的外罩后,李良的心就情不自禁的牽系在郭云身上。出發(fā)了嗎?安全嗎?會被發(fā)現(xiàn)嗎?來得及逃跑嗎?另一方面又琢磨著,得到答案了嗎?有人受傷了嗎?郭云的安危與營地的真相如一對雙子星,在他的心里相互環(huán)繞旋轉(zhuǎn),上升,把他的腦子攪得一團亂。
集中注意力……集中注意力……李良一邊做著深呼吸,一邊對自己說。
四周寂靜無聲,安靜得只剩下李良自己的呼吸聲與心跳聲。他膝蓋微曲站在灌木叢里,背靠樹干。但即便如此,他仍能從黑暗中感受到一雙無形的手,正企圖摸上他的肩膀。李良盯著前方,手里的電筒關(guān)了開關(guān)。這附近什么也沒有,但一點風(fēng)水草動就能讓他把心掉在嗓子眼。
看了眼繩索剩余的長度,李良心下訝異,竟然不知不覺間,他已經(jīng)走了走了六百多米。這六百多米耗費的功夫,比他當年在加重一百斤的重力場上慢跑一萬米更累。
抬起后腳,前腳掌輕落在徐能腳印稍稍靠前一點的地方,李良打開電筒,順著徐能腳尖相反的方向?qū)艄獯蜻^去。白色明亮的的光圈落在地上,李良心里一懸,他不斷移動光圈,但不管光圈落在哪兒,都找不見徐能的前一個蹤跡。
李良立馬意識到:到地方了。
他彎下身子,保持動作,屏息凝神。
夜風(fēng)在山間游走,吹動樹葉與草葉,不同類目的枝干晃動,發(fā)出唰唰的聲響。當李良把心沉下去,耳朵立起來的時候,才恍然發(fā)現(xiàn)這聲音包圍著他,不曾斷過,也不曾離開。
李良躲在比黑夜更黑的陰影里,但這絕佳的躲藏之處卻不能給他一點安慰。握著的拳頭早已濕滑,汗水布滿了手掌,前胸,后背與額頭。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被調(diào)動了起來,回憶著當初被襲擊時的感覺,以及那時的聲音……
晚風(fēng)拂過李良的皮膚,為他帶去一絲涼意。這風(fēng),好像越來越大了。
大。李良的瞳孔猛地收縮,幾乎成了一個點。他沒有轉(zhuǎn)頭,但卻看見了一張臉凝滯在自己身側(cè)。那臉一閃即逝,卻如平地驚雷。李良半點不做猶豫,抬腳便跑。背后沒有了需要保護的郭云,李良腳底發(fā)勁,如一顆炮彈般沖去了老遠。
然而這樣的速度并未給李良帶去一絲安全感,他能感覺到這東西和上次那玩意不一樣。它在李良的身后掀起一陣颶風(fēng),接著從天空俯沖而下。李良的后背冷颼颼的,涼風(fēng)不斷躥進他的衣服里,如舌頭般順著他的脊梁一路向上。
繩索還剩318米,距離營地682米。負重1公斤,速度60m/s。李良再次90度轉(zhuǎn)彎,腰上的繩索盒將多余的繩子收回去,李良跑遠了,便又放出來。李良不敢肯定自己奔跑的方向與預(yù)想一樣,也許他早在奇霧山的影響下偏向了與預(yù)期完全相反的方向。
至少得朝營地的反方向跑,帶它離開這。他對自己說。
李良不止一次的把手扣在繩索盒上,只要他的拇指輕輕一按,繩索盒就會落在地上。沒了距離的限制,李良可以和這東西跑上一天一夜。但他知道這不行,他害怕奇霧山和他開一個天大的玩笑,帶著這玩意兒跑回營地里去,那樣不消半分鐘,營地里就不會再有一個活人。更何況,郭云還在那兒,他得回去找她。
事實上,即使李良沒有解開繩索盒,他依舊與這東西跑上了大半天。電筒的燈光在四周晃動,李良腦子里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加上樹木與石頭的輪廓依稀難辨,他不得不集中起注意力,免得腳下一個不穩(wěn),自己就沒了。
說來好笑,他本只打算出來探查個虛實,以便未雨綢繆。畢竟提醒郭澤是他的義務(wù),保護這三十二人也是他的責(zé)任,卻沒想到一路尋來,本以為得花費一番功夫才能找著它的蹤跡,卻料不到這東西一直盤桓在徐能同伴消失的地方。
身后呼呼的聲音一會近一會遠,一會左一會右。李良繞山而跑,不停變換方向。腰間繩索盒上顯示的數(shù)字瘋狂減少,又增加,如此往復(fù)。這期間,減少的還有李良腦袋里的東西,郭云,營地的真相,身上的任務(wù),還有這山的詭異之處,通通遠離了他。只剩下他自己,與身后的那東西。
他的呼吸開始紊亂,額頭有薄汗覆著,肌肉隱隱傳來酸痛的感覺。他知道自己的速度正在變慢,有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正在舔舐他脖子,那觸感冰涼,似有似無,如一陣清風(fēng)。李良一咬牙,再次提速。但心里卻琢磨著,這么跑下去不是辦法。
他該怎么辦?
向自己問出這個問題的一瞬間,一個荒謬絕倫的念頭不知道從哪跳出來,把作為主人的李良都嚇了一跳。
如果停下來?
李良聽到自己心臟砰砰直跳的聲兒,那不斷下墜的感覺清楚的傳到大腦。他的眸子沉下去,沉下去,然后猛的一頓,后腳就在這一刻發(fā)力,腳掌將泥土生生向后推了一個小土堆出來。若是有人在這,少不了會覺得李良這人真是厲害,還能邊跑邊使勁。
李良沒有回頭,但那令人心悸的感覺卻漸漸減弱,就在李良覺得自己安全了的時候,心又突然毫無預(yù)兆的提起來,全身汗毛豎立。不敢停,不能停。李良瘋狂的驅(qū)使著雙腿,哪怕兩條腿仿佛被灌了鉛,血珠從毛孔里滲出來,也不敢慢下來。
身后那莫名的氣息如一道高墻,那高墻上掛有幾百幾千門巨炮,李良沒空咽下口水,也沒空管腦子里騷動不安的想法,他只能跑,也必須跑。
這個想法勝過了一切,勝過了黑夜,樹林與石頭,李良不要命的跑著,卻毫無預(yù)兆的摔倒了,一道藏在樹林里的淺溝絆倒了他。
李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顧不得扭傷,迅速轉(zhuǎn)過頭去,這是他第一次回頭。
它不在了。
他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