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戰(zhàn)爭不僅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更模糊了士兵們對時間的感知。它好似要持續(xù)到世界盡頭,但實際情況確是—剛過了一周。
頭頂?shù)娘w機像蒼蠅一樣揮之不去,落下的炸彈總能激起大片的殘肢斷臂。蘇軍在德軍的突襲下不得不選擇繼續(xù)退守至頓河?xùn)|岸。右翼收縮,傷兵營里堆滿了傷患。伊萬忙得嗓子直冒煙。
就這樣又忙了一周,斯大林發(fā)布了第227號命令:“現(xiàn)在是結(jié)束退卻的時候了,寸步不讓!這就是我們當(dāng)前的主要號召。必須頑強地保衛(wèi)每一個陣地、每一米蘇聯(lián)領(lǐng)土,直到最后一滴血。”
戰(zhàn)爭持續(xù)發(fā)酵,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不是戰(zhàn)友,就是敵人?,F(xiàn)如今,將完整的日出日落看進眼底都成了奢望。
伊萬胸口苦悶,像有一坨大石頭堵在心口,唯有在戰(zhàn)場上舉槍射擊才能一解千愁。他渴望為同胞復(fù)仇,也渴望像個戰(zhàn)士一樣守護家園。
手下的傷員咬著嘴唇,伊萬為他處理了腿傷?!巴巳ズ竺姘桑@腿不行了?!?p> “不!”傷員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里瞪出來了,他鼓著眼睛,“我不回去,老子死也要死在戰(zhàn)場上!”
伊萬的眼眶一酸,拍拍傷員的肩,走出帳篷深吸一口氣。污濁的空氣帶著硝煙的味道,刺鼻又上頭。戰(zhàn)場離他們不近,但燃著的巨大黑色煙霧又仿佛近在咫尺。一輛坦克從傷兵營的側(cè)面開出去,這是剛從生產(chǎn)線上下來的怪物。
工廠里的工人都是好樣的,他們一邊背著槍桿,一邊在生產(chǎn)線上忙忙碌碌的造車。伊萬的腳尖碾了碾地面,最后瞧了一眼黑霧的方向,接著走回帳篷。
黑煙彌漫,王勇瞇著眼睛在戰(zhàn)場上穿梭。子彈無眼,更何況是天上的飛機。他從洛帕京的親兵那得到消息,軍事委員會似乎有意令64軍團的崔可夫上將接替洛帕京將軍的司令一職。眼下,崔可夫上將仍未放棄,繼續(xù)指揮64集團阻滯德軍接近斯大林格勒。子彈穿過人林,落在王勇腳邊,炮彈落在身后,王勇徑直沖向頓河河曲。
戰(zhàn)火紛飛的景色略過眼畔,王勇看見了64集團。同時,他還看見了頭頂上的幾架戰(zhàn)斗機。他們有序的飛向人群,投下炸彈。其中一架飛機久久盤旋不下,好似在尋找目標(biāo)。王勇心里一驚……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崔可夫上將。
王勇鉚足勁兒沖向飛機的目標(biāo),很快便找到了一處掩蔽部,王勇未打招呼,沖進帳篷里。
“什么人?”
“做什么?”
“出去!”
各式各樣的聲音響起,好幾架機槍指向王勇。他穿著與蘇軍相同的制服,這令旁人多了幾分顧慮。王勇的目光掃過帳篷里的眾人,最后聚焦在一個軍姿挺拔,頗有氣勢的中年男人身上。
“得罪了。”王勇沖向崔可夫,沒等他的親兵反應(yīng)過來,便扛著崔可夫出了帳篷。崔可夫受著顛簸,掏出腰間的手槍,“放我下來?!?p> 王勇咽了口唾沫,“現(xiàn)在不是時候,上將。德軍要轟炸了,他們發(fā)現(xiàn)了你的位置?!?p> “不可能,我們一直在監(jiān)聽他們的電報?!?p> “您相信我?!蓖跤轮雷约旱慕忉屔n白無力,“再等等?!?p> 王勇帶著一票人跑出帳篷,他速度極快,與崔可夫親兵們的距離逐漸拉開。崔可夫驚訝道:“你可真厲害!”
王勇抹去腦門上的汗,抬頭瞧了眼天空,瞥見炸彈落下,軌跡正是方才崔可夫的指揮遮蔽部。爆炸聲自身后響起,崔可夫詫異的望向聲源,“你是怎么得知的?”
王勇眼觀六路,在戰(zhàn)場上四處跑動。好幾次崔可夫都感覺到子彈從身邊飛過,但無一落在身上。
“看見的?!蓖跤抡业搅艘惶幙此瓢踩牡胤?,“德軍已經(jīng)過河了,但應(yīng)該脫不開身援助這邊。即使這樣,您的位置也太靠前了些?!?p> 聞言,崔可夫更吃驚了,“你是62軍團的?你怎么過來的?”
“跑過來的。”
崔可夫眨眨眼,“我知道了,你是王勇。”
“?”王勇斜著眼睛看向崔可夫,后者進一步說道:“62軍團有個神奇的圣職人員,士兵們說的。把你夸得天上僅有,今日見了,真是名不虛傳?!?p> 王勇轉(zhuǎn)移視線,心里覺得有些微妙。崔可夫和他聽聞的不太一樣,本以為是位嚴(yán)肅正經(jīng)的將軍,可實際見了,卻更像一位慈祥的老頭兒。遛著彎兒跟別家的老頭子嘮點家常八卦。把崔可夫帶到正經(jīng)的戰(zhàn)場后方,崔可夫落在地上,緩了緩,彎腰吐了一灘。
用袖子抹去嘴角的污漬,崔可夫朝王勇豎起大拇指,“厲害!”
他接著說道:“但你還得把我?guī)Щ厝ィ蝗幌骂^的人以為我死了,這樂子就大了?!?p> 王勇微微張嘴,沒有反駁。依原樣把崔可夫扛起來,崔可夫搖搖頭,“換個姿勢,沒多少東西可吐了?!?p> 等崔可夫抵達原來的指揮遮蔽部時,破破爛爛的房子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一圈人。其中有一名士兵正面紅耳赤的扯著嗓子說道:“報告長官,我們所言屬實。上將的確被一陌生男子帶走了?!?p> “要你們有什么用?”
面對狂風(fēng)暴雨般的責(zé)難,士兵抿著唇一聲不發(fā),直到崔可夫的聲音從人群后響起,“行了,他說的沒錯。這不是挺好嘛,不然你們這會兒就得著急把我從這片廢墟里挖出來了?!?p> 從士兵到各級軍官,在聽見崔可夫的聲音后,都表現(xiàn)出了不同程度的振奮。崔可夫咳嗽一聲,“又不是沒遇著過這事兒,一個個的像什么話。都回去,該做什么做什么。能撐一會兒是一會兒?!?p> “是,上將?!?p> 這伙人一股腦的散開。王勇默默的看著,一言不發(fā)。崔可夫問他,“是不是他們長得太丑了,把你嚇著了?”說完,他自己先笑了出聲。
王勇連忙搖頭,“這兒志氣很高?!?p> “那是一定的?!贝蘅煞蚶砹死眍^發(fā),意氣風(fēng)發(fā),好似自己正在打的是一場注定勝利的戰(zhàn)爭,“這是蘇聯(lián),是我們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