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是唯一的出路?!?p> 氣氛凝滯,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王勇身上。
“德軍戰(zhàn)線過長,補給跟不上。眼下,巴庫的油田與庫班的糧食成為他們的剛需品。拿下斯大林格勒,德軍便可北取莫斯科,南出波斯灣。各位,現(xiàn)在我們后退一步,就可能是蘇聯(lián)乃至整個北方后退一步。當?shù)萝姷奶箍碎_進斯大林格勒時,土地會被割裂,親人們可能會受到侮辱。整座城市的哀嚎,人民的悲戚,將再無人站出來,舉槍對著敵人,讓他們離開這片土地。
現(xiàn)在還有機會,將軍們,我們的手中還有力量。德軍無法封鎖整條伏爾加河,蘇聯(lián)的援軍會源源不斷的來到我們身邊。即使身后有整座蘇聯(lián)支持各位,也仍然無法動搖你們保守的想法嗎?”
洛帕京將軍皮笑肉不笑的揚起嘴角,“年輕人,這是戰(zhàn)爭,這里是戰(zhàn)場。我們只講輸贏,不講情理?!?p> 王勇?lián)u搖頭,“將軍,情感亦是人類的力量?!崩盍嫉谋秤澳D:母‖F(xiàn)在王勇的腦海,王勇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皥远ǖ男拍睿敛粍訐u的信仰是一股可怕的力量。正是這股信念支撐著戰(zhàn)士們站在戰(zhàn)場上,按動扳機,用自己的生命筑起圍墻。人類之所以是人類,而不是機器,我想……也許這會是其中一個差別?!?p> 場間的將軍們面面相覷,科爾帕克奇少將看向王勇的眼神似乎別有深意。王勇快速略過了他,視線定焦在洛帕京身上。
“......門外漢說些外行的話,離開這兒吧。”洛帕京揮揮手,仿佛失去了與王勇繼續(xù)交談的興趣。王勇點點頭,背著手從帳篷里出來了。
伊萬迎上王勇,“怎么樣?”
“不怎么樣?!贝鸢鸽m是否定的,但王勇卻輕輕笑出了聲,“還能多撐一會兒。我得去看看那座山,你要來嗎?”
“你愿意帶我去?”
王勇點點頭,“你看見過它,也許你能看到一些我看不見的東西?!?p> 王勇扛起伊萬,繞過偌大的戰(zhàn)場,抵達奇霧山山腳。伊萬落在地上,同崔可夫?qū)④娨粯樱铝艘坏夭啪忂^神來。
即使眼前仍然只有一望無際的伏爾加河,但伊萬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一些東西。那是一種直覺,他忍不住向右側(cè)退了幾步。王勇看得明白,伊萬這是朝奇霧山反方向退了點兒距離。
“怎么了?”
“說不清楚,就覺得不能再往那邊去了?!?p> 白霧在王勇的腳邊飄蕩。河里傳來陣陣的腥臭味,零星的尸體被堆積在河岸,似乎還來不及清理。有一具被泡得發(fā)脹的尸體被河流推上來,盡管對方面容模糊,但伊萬皺起鼻尖,說道:“是和我同期的人?!?p> “那可真是不幸。”
王勇接著對伊萬說,“你在這等我會兒?!?p> 接下來的事情,伊萬發(fā)誓是他親眼所見。王勇說完話,轉(zhuǎn)身朝前走了幾步,他的身影越來越淡,就像那個夜晚,突然消失了。伊萬揉揉眼睛,他真的不在了!好奇心催促伊萬朝王勇消失的方向走了走,但一股寒意沒來由的從腳底蹦到了伊萬的腦門。伊萬一動也不敢動,全身的血液好似冷凍了一般。把瞳孔挪到眼角,隱隱約約間,伊萬好似看到了一些什么東西。透明的,把伏爾加河倒映在天上。
伊萬不敢再看,心里默念著伊蘇保佑。伊蘇是從王勇那兒聽來的故事,和坊間盛傳的基督故事不同,伊蘇總是聽得有滋有味。
那東西游蕩在伊萬身邊。也許只是伊萬自己的臆想,但他就是這么覺得。
過了會兒,伊萬聽見有人在叫他。
“伊萬,是伊萬嗎?”
伊萬低下腦袋,在離他不到一米的河岸處,他那位同期的戰(zhàn)友,說話了。他的嘴唇好似被馬蜂蟄了那樣,說話費力,嘴唇的閉合既不自然,也不協(xié)調(diào)。
“我看不清你的樣子,我的眼睛好像出了問題?!?p> 伊萬的耳朵嗡嗡作響,最清楚的聲音,是他鏗鏘有力的心跳聲,簡直快從嘴里跳出來了似的。
“我這是在哪兒?”
他死了。這三個字如禁忌的魔咒,只是出現(xiàn)在心里,就讓伊萬的心跳又快了幾分。
“你怎么不說話?”
伊萬繼續(xù)從眼角那瞥向?qū)Ψ?。他看見那團像幽靈一樣的透明東西正趴在戰(zhàn)友的身邊。是死神嗎,那東西是死神嗎?和這座山有關系嗎?
“伊萬?”
伊萬好不容易分散的注意力重新被聚集起來。這一瞧,可把他嚇了一跳。戰(zhàn)友那腫得不成樣子的眼皮竟然翻開了。他兩顆眼珠子好像充滿了對自己的怨氣。伊萬咽了口唾沫,迫于內(nèi)心的壓力,回話了。
“我在?!?p> “噢,我還以為你不想和我說話呢?!蹦侨苏f,“我看不太清你的樣子,你能離我近一點嗎?”
“……”伊萬求助性的看向奇霧山,他真希望看到王勇?!拔也惶娣?p> “我也不太舒服……你不是醫(yī)生嗎?你能不能幫我看一看?”
伊萬握起拳頭,咬了咬嘴唇,往草原的方向挪了一點兒距離。他剛走了幾步,對方就說:“你要去哪兒?”
“我……”伊萬的余光突然瞥見戰(zhàn)友身側(cè)的那玩意兒咧嘴笑了。模糊但又真實,矛盾得令伊萬頭皮發(fā)麻。有一條透明但并非不可見的線條彎成了一條弧線。伊萬以為那是嘴?!拔胰ツ霉ぞ摺!?p> “你別去拿了。你過來陪我說說話吧。”
伊萬覺得額頭濕噠噠的,不太舒服,從手背輕輕一擦,沒想到擦掉了一層冷汗。河風一吹,冷意鉆進了骨頭。伊萬哆嗦了幾下,無意識的正面朝向了戰(zhàn)友的方向。
世界突然恢復成了伊萬認識的模樣了。河面還是那個河面,敵人也還是那些敵人。伊萬向遠處跑了一段距離,也沒再聽見戰(zhàn)友的聲音。
后來他在自己的日記中記載道:“毛骨悚然也不能準確描述當時的感覺。就仿佛我一腳踏進了另一個世界?;叵肫鹉菚r刻,我真寧愿對上三倍多的德軍,在去搶上十來回的火車站,也不愿站在那山下,再經(jīng)歷那樣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