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獲悉身世
近來,各地發(fā)生了太多的動亂。很多地區(qū)都沒能幸免于難,柳白氏的娘家哥哥也來淇縣這里避難。
“小妹,好久不見,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白家大哥也不等柳白氏說話便推門而入,進(jìn)門的第一件事便是環(huán)視四周,掃視家中一切比較值錢的東西。
柳白氏了解自己的哥哥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他投奔自己是假,企圖搜刮自己家中的值錢物件是真,她心念一起,在自己哥哥抬腳跨過門檻的那一瞬間,悄無聲息地挪動了一下自己的拐杖,白家大哥只顧著尋摸值錢的物件,完全沒有留神腳下,一下子被絆倒在了地上。就連柳白氏都沒有想到,他的反應(yīng)竟然會這么大,幸好他手里還拎著一個又大又軟的包袱,剛好墊在了他的肚子上,若是摔出了什么毛病,估計是會讓柳白氏還有柳蘇州和柳芝州照顧一輩子。柳白氏兀自慶幸,幸好沒摔出什么問題。
“誒呀,大哥,您沒事吧?”柳白氏面上一片殷勤之色,可心里卻在冷冷發(fā)笑。柳白氏并沒有要攙扶起大哥的意思,在大哥即將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時,她卻忽然轉(zhuǎn)身,去了桌案前給他倒了一杯茶,這茶也不是什么好茶,都是一些細(xì)碎苦澀的茶葉梗子,柳白氏對自己的這個娘家大哥并沒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她一共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按理說,原本應(yīng)該被寄予厚望的大哥應(yīng)該是多為家族增添榮耀,照顧自己的弟弟妹妹才對,可他自幼就被年邁的祖母寵壞了,只會吃喝嫖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對旁的事情都是采以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若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柳白氏才不會搭理自己這個毫無用處的娘家大哥。
“小妹啊,你這里的條件也太差了吧!”白老大從地上起身,彈去身上的塵土,對著自己的小妹一陣抱怨。
當(dāng)然,柳白氏說話也毫不客氣,她本來就對自己的哥哥沒有任何好感,如今倒巴不得他趕緊走,以免對自己的兒子柳蘇州的前程造成什么影響。
“那你現(xiàn)在就走吧!”柳白氏把手里的拐棍一揚,示意他現(xiàn)在就走。
白家老大自然是不肯,知道自己方才的一番話惹了小妹不快,她是愛面子之人,于是忙賠笑道:“我還沒有見到蘇州呢,大家親戚一場,總得打聲招呼吧!我可是他的親大舅啊!都說外甥隨舅,也不知道蘇州這幾年的變化如何?!?p> 柳白氏心里隱隱不快,不滿意他方才說得那句話,心想:外甥隨舅,幸好自己教子有方,柳蘇州的脾性還是和自己的二哥哥以及三哥哥比較相似,多虧如此,他才能在淇縣的泗水亭當(dāng)一個小小的亭長。不過想到這里,柳白氏心里更不痛快了,柳蘇州雖有一番鴻鵠之志,可是他到現(xiàn)在都還只是一個小小的亭長,若是被自己的大哥知曉了,指不定又會在心里如何嘲笑自己呢?
“芝州呢,怎么不見她?”原本他只是隨口問問的,可這話在柳白氏聽來著實刺耳。
“芝州嫁人了?!绷资系穆曇綦[隱有些發(fā)虛,她在心里,心虛自己會落得一個苛待庶女的罵名。
“嫁人?”白老大在心里想了想,“算起來芝州的年紀(jì)應(yīng)該還不到婚配的年紀(jì)吧,現(xiàn)在嫁人會不會早了一些,你是不是覺得芝州有些礙眼,所以才想早早將她打發(fā)出來,將家里的財產(chǎn)都留給蘇州啊?”這是他的一番猜測。
白老大心里有自己的盤算,如果家里的財政大權(quán)和值錢物件都在自己外甥手里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他大可向柳蘇州開口要錢,他是自己的親外甥,即便多年不聯(lián)系,可他也不會對自己這個長輩坐視不管,大不了掉幾滴眼淚,繼續(xù)裝可憐,總之一定要讓他同意才行。
柳白氏見他不說話,而是低頭沉思,靜想出神的樣子就已經(jīng)知道他絕對沒安好心,而且心里一定是藏了什么壞的心思。
“你胡說什么呢!芝州也是我的女兒,有好的東西我自然也會想到她?!绷资习琢俗约捍蟾缫谎?,這話可不能讓柳芝州聽到,有關(guān)于她的身世,這些年來柳白氏一直隱瞞得極好,密不透風(fēng)。
“我哪有胡說?!卑桌洗髷[了擺手,“說起來也真難為你了,讓你一手撫養(yǎng)奪走自己一切的情敵的女兒,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都過去十多年了,現(xiàn)在要想打聽到楊瀟然的下落恐怕不是
可是事情偏偏就是這么不湊巧,兩人的這番對話剛好被站在門外的柳芝州聽到了,她不是故意的,因為今日是她歸寧的日子,原本跟隨她一同前來的田秀才去了市集為柳白氏排隊去買她愛吃的,柳芝州歸寧時還特意帶上了婆婆親手釀制的米酒。
她到時聽到兩人爭執(zhí)交談,原本想推門進(jìn)去的,可是在聽到兩人之間的談話之后她不自覺的停住了腳,在門外仔細(xì)聽著,終于她得到了答案,原來事情真如她所想,自己并非柳白氏的親生女兒,她的母親叫楊瀟然,是養(yǎng)母柳白氏的敵人,自己的親生母親奪走了她的一切,難怪這就是她痛恨自己,苛待自己的原因。
想到這里,柳芝州心里油然而生了這樣一種快感,原來柳白氏當(dāng)年也是受人壓迫之人,壓迫她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果然這世上有冤冤相報這句話,因果報應(yīng)似乎從來都是這樣一個死循環(huán),只是她不能允許報應(yīng)就這樣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
柳芝州沉下一口氣,繼續(xù)聽著屋里兩人的對話。
“我早就把楊瀟然的事情給忘了,芝州的母親永遠(yuǎn)就只有一個,只能是我,我才是她的母親,這點永遠(yuǎn)都不會變?!绷资系穆曇艉退难凵褚粯?,寒意逼人,而且有些瘆人,看得白老大頭皮發(fā)麻,脊背上一陣涼颼颼的感覺。
自己妹妹的脾氣白老大同樣也是知道的,她是家中最受寵的幺妹,她的脾氣也就只有在他那個早已死去多年的妹夫面前才會有所收斂,自己還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以免惹火燒身,自己寄人籬下,以后少不了有很多事情需要小妹和外甥柳蘇州幫襯,還是別輕易得罪他們?yōu)楹谩?p> “是是是,誰說不是呢!算起來,你對芝州也是仁至義盡了,一把屎一把尿?qū)⑺哆@么大,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我相信芝州一定好好報答你的?!?p> 柳白氏嘴角掛著一抹清冷的笑意,不過在目光觸及柳芝州送給她的泥塑小人時,眼神還是變得有幾分柔和,在同一屋檐之下生活多年,有感情是真的,可也有恨啊!
站在門外悄然離去的柳芝州何嘗不是如此?兩位哥哥待她還是極好的,母親呢?似乎就只有苛待,小的時候,即便是兩位哥哥犯了錯,和自己無關(guān),可母親總能將所有的過錯歸結(jié)在自己的身上,她真傻,還以為母親只是重男輕女,卻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層關(guān)系在其中。她真是太傻了,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難怪,二哥哥總是會在自己受委屈受苛責(zé)的時候用那種充滿同情和愧疚的目光看著自己,難怪他會對自己這么好,都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們對不起自己!只有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情,才會用如此歉疚的眼神看自己。
她終于懂得為何養(yǎng)母急于將自己嫁人了,為了省錢,為了掙錢,為了將家中一切值錢的東西留給二哥哥柳蘇州。她原本應(yīng)該是備受寵愛的富家小姐,應(yīng)該享受父親的寵愛才對,可是這一切都被柳白氏那個心腸惡毒的女人奪走了。想到這里,柳芝州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雙拳,染了蔻丹的指甲瞬間扎入了皮肉中,鮮血橫流,點點鮮紅落在了緞面繡鞋上。
鞋子是母親給她繡的,她特意將鞋底納得很厚實,這樣走起來不會傷腳,不會感覺到疲憊,記得那一晚母親將鞋子交到她手上的時候,她哭了,而且是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自己偷偷用衣服擦去眼角的淚水,都是裝出來得,一切都是假的。心里又是一陣怨恨,柳芝州發(fā)誓他一定要將屬于自己的一切全部奪回來。
淚水模糊了眼眶,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個人的身影,來人沖自己揮手,他手里似乎還拎著一個東西,是田秀才,雖然兩人結(jié)婚不過短短幾日,可是柳芝州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他對自己的真心,也許往后余生,自己能夠依靠,能夠信任的只有田秀才了。
“博元哥哥···”柳芝州有氣無力地看著他的名字。
“這是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田秀才一臉的慌張,還以為柳芝州這是又受到了他人的欺辱,可看樣子也不像啊。
面對丈夫的提問,柳芝州沒有回答,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總不能告訴丈夫,自己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母親將自己嫁給田秀才只是貪圖他家有良田,家產(chǎn)還算豐厚,而所做的一切安排都是為了自己的二哥哥柳蘇州以后能夠有一個體面的婚禮吧!
若是讓田秀才知道了此事,他一定也會將自己視為騙子,也許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寵愛自己了,柳芝州輸不起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她不能再失去田秀才這個唯一的依靠了,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決定了自己的下半生,決定了她余生是否能夠安度晚年。
“沒事,只是我忽然想到了紀(jì)柔姐姐,心里不太好受?!边@話是實話,只是說得場合和傾訴的對象不大符合事宜罷了。
“紀(jì)柔姑娘大度,應(yīng)該不會在之前的事情上多做計較,過去的事情就讓他們過去吧!今后有我呢,至于紀(jì)柔姑娘···你們也做不成姐妹了,很多事情想也沒用,越想越后悔?!碧镄悴艑燮掭p輕摟在懷里。
柳芝州眼神漸漸恢復(fù)了清明,是啊,有些事情想也沒有用,最重要的是行動。于是,她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和田秀才回到了娘家。
柳白氏已經(jīng)燒好了飯菜,是紅燒肉,難得一見的紅燒肉,柳芝州覺得養(yǎng)母所做的一切都是裝給外人看得,在田秀才面前故作賢良,好讓人覺得她是一個慈眉善目的長輩,想到這一點,柳芝州心里又是一陣發(fā)狠···
“芝州見過舅舅?!绷ブ輿_著白老大深深施了一個禮,還給了他一盒上好的雨前龍井。
白家老大雖然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但還是改不了愛占便宜這樣的市井氣息,他在心里可惜,心想:如果這是一些白花花的銀兩的話,他的心里就會更加高興了。
“真是謝謝芝州了,還是我外甥女好,這么有心,怎么不見蘇州回來呢?”白老大抻著脖子看向外面,照理說,今日是柳芝州歸寧的日子,按理說,柳蘇州應(yīng)該也在,可他遲遲不肯現(xiàn)身。
柳白氏知道這個時候兒子一定是在陪伴唐紀(jì)柔,連自己的親妹妹歸寧這樣的大事都能忘記,柳白氏心里更是氣不過了,可是礙于田秀才和娘家大哥在場,她將話和怨氣都放在心里,遲遲沒有發(fā)作,“蘇州在忙,最近動亂太多,他需要處理公務(wù),咱們幾個先吃吧,不用等他了?!?p> 柳芝州知道母親是在撒謊,二哥哥的確是在忙,但是,卻絕對不是在處理公務(wù),于是冷著臉開口諷刺道:“哦?是嗎?母親怎么知道哥哥是在忙公務(wù),而不是在陪伴紀(jì)柔姐姐?舅舅又不是外人,您又何必撒謊,大家遲早都是要成為一家人的,您又何必藏著掖著?”
話音落罷,在場的柳白氏和田秀才皆是一愣。田秀才頻頻向柳芝州使眼色,示意她不愿再說下去了,柳母和唐紀(jì)柔素來不和,這是整個淇縣都知道的事情,她在飯桌上還說這樣的話,擺明是在沒事找事。
柳白氏愣了一下,沒有想到柳芝州會在這種場合說這樣的話。
柳芝州是故意的,因為早些時日,母親曾讓田秀才代筆為白家寄過一封信,信上說明,柳蘇州的婚期即將到來,是和一家姓陸的大戶人家共結(jié)連理,她這么做只是想讓娘家人能夠高看自己幾眼。
柳白氏知道柳芝州當(dāng)眾說出這件事,為得就是要讓自己難堪,田秀才也聽出來了,見這母女二人一副水火不相容的樣子,于是用腳在桌下輕輕踢了她一腳。田秀才的面子,柳芝州不得不給,于是她又換了一副表情,不僅熱情地招呼大家吃菜,還將柳蘇州和唐紀(jì)柔之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白家大舅舅。
白家大舅舅難得聽聞這樣的趣事,于是樂得眉開眼笑。
“不過,我好奇,蘇州為何會愛上他人?”
柳白氏終于找到了插嘴解釋,為自己辯駁的機會,“還不是隨了你這個親舅舅,有了這么一個見異思遷的壞毛病?!?p> 白家老大笑了笑,笑得有幾分尷尬。這時,柳芝州又開口說話了,“還不都是因為母親搞錯了情況,哥哥喜歡的人根本不是陸逸瑤,更沒打算娶她為妻,他啊,愛上了后來出現(xiàn)在這里的洞巴族人唐紀(jì)柔,紀(jì)柔姐姐人特別好,不單人長得好,心地善良,她啊,會得東西可多了,書法、字畫還有刺繡?!?p> 白老大點點頭,“這也難怪,咱們家本身就是書香門第,你二哥哥喜歡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也實屬正常?!?p> 田秀才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芝州好端端的怎么會忽然提起柳白氏一向最討厭的唐紀(jì)柔?
良久之后,柳芝州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紀(jì)柔姐姐和二哥哥都是能成就一番大事的人,不然母親也不會默許他們的往來。”
白老大被桌上這碗香氣騰騰的紅燒肉吸引了,他只想大快朵頤好好吃一頓,根本沒有心思再細(xì)聽年輕人之間的風(fēng)花雪月了。
柳芝州對著柳白氏笑了笑,飯桌上,只有她一人心里明白,屬于她和養(yǎng)母之間的斗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