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心里忐忑不安，下了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舅父和表哥是見過的。
一來到內(nèi)室，還沒看清楚周圍的人，老太太就撲過去抱著她哭的肝腸寸斷。
阿菀不習(xí)慣與人那么親近，她掙扎著離開老太太的懷抱。眼神透著份疏淡，乖巧的拉著秋兒向眾人介紹道：“老夫人、舅母這是我的妹妹秋兒?！?p> “哦哦?！毙戏蛉撕颓аv扶著失態(tài)的老太太，眾人都看出了阿菀的生疏。老太太卻打心底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外孫女。
一番忙碌，各處請安見識。阿菀又在老太太處留了飯，才跟著千雪和舅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秋兒已經(jīng)睡下，千雪和舅母還在外間等她。
“菀姐姐?！鼻а├谖葑永锿猸h(huán)視，問，“還有什么要添加的嗎？”
“一切很好，不用麻煩了?！卑⑤易⒁曋а┫矏偟男∧?，心里有點(diǎn)熱熱的。“千雪，你也忙了一天了。趕緊休息會吧！”
“千雪，今天很晚了，先回去。以后你要找你菀姐姐說話的日子多著呢！”舅母邢夫人笑對阿菀道，“阿菀，你以后就和秋兒安心的住著。權(quán)當(dāng)自己的家。”
“謝謝舅母?！卑⑤腋屑さ奈⑽⑿卸Y。
千雪心有不舍，但還是跟阿菀告別，跟隨母親離開了院子。
天氣越發(fā)冷了，雪越下越大。
老太太對阿菀十分寵愛，一概吃穿用度全部是最好的，慕容府上下對她和秋兒也都敬重。
千雪和千樹兩兄妹經(jīng)常往她那里跑，阿菀一時之間成了慕容府的紅人。
就如青衣候所意料的，進(jìn)了慕容府，她想要出來做事確實(shí)沒她想的那么容易。
每當(dāng)她提出要出府做事，就被老太太斷然回絕，此事連商量的余地都沒有，反而讓老太太拿著舅母責(zé)罵，說她照顧不周，才讓阿菀生出出府做事之心。
鑒于此，阿菀不敢再提此事。
日子平波如水般劃過去，轉(zhuǎn)眼就到除夕。祭拜完宗祠，老夫人領(lǐng)著眾人在暖閣擺了酒席。
老夫人在上座，環(huán)視著眾人，心內(nèi)深感慰藉：“今天，是闔家團(tuán)圓的日子。我那可伶的女兒和姑爺遭歹人毒手，早早棄了我這老婆子，幸好莞兒逃過一劫，也為枉死的父母伸了冤屈。留下了清白的名聲于世?！崩戏蛉私舆^嬤嬤斟的酒，含淚到，“今天第一杯酒就先敬莞兒的父母。”說著老夫人帶頭往地上將酒一潑，眾人緊隨其后，都將自己手中的酒祭給了張氏夫婦。
阿菀心內(nèi)動容，她響起了自己前世的父母。這一世的父母，依然不得善終，死于非命。她曾立過誓，不再為前世之事悲痛。
她立馬添了一杯酒，拉著秋兒，對眾人強(qiáng)展歡顏：“阿菀和義妹秋兒在這里先給姥姥、舅舅、舅母、表哥、表妹拜年，祝姥姥福如東海，四季平安。祝舅舅舅母琴瑟和鳴，白頭到老。祝表哥、表妹快快樂樂，心想事成。阿菀先干為敬。”
秋兒緊貼著阿菀站著，歪著腦袋，學(xué)著姐姐的模樣向眾人施禮，把阿菀的祝詞也背了一遍。那可愛的模樣逗得眾人都笑起來了。席間的氛圍總算有一絲過年的喜悅了。
慕容瑾好詩書，善辭賦，千樹和千雪在父親熏陶下，也是能詩會畫，文學(xué)底蘊(yùn)深厚扎實(shí)。借著今日情景，尚書大人領(lǐng)頭吟了一首宋朝葛起耕的《除夕》：
爆竹傳聲又歲除，流年不駐隙中駒。
屠蘇未用斟春酒，馎饦先教促曉廚。
彩絢戶庭更郁壘，歡傳院落競樗蒲。
老來樂事關(guān)心懶，吟對梅花撚斷須。
飲罷，他隨即注視著千樹，嘆道：“年年歲歲，流年不駐。吾輩孩兒定當(dāng)發(fā)憤圖強(qiáng)，精修文武，揚(yáng)我慕容氏報(bào)國之志?！?p> 千樹忙起身拜倒：“孩兒謹(jǐn)記父親教誨，定當(dāng)專心致志，勤學(xué)苦練，精忠報(bào)國?！?p> 慕容瑾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
“爹爹偏心?！鼻а┚镏∽?，軟綿綿的說道，“只對哥哥寄以厚望，難道我和菀姐姐就于國于家無望了嗎？”
“女孩兒家就該安于室內(nèi)?！毙戏蛉私涌诘溃耙院箧⒚靡惶幾鲠樉€，習(xí)女四書，謹(jǐn)言慎行，到了年紀(jì)，出了閣。才能在夫家擔(dān)起當(dāng)家主母的責(zé)任。也就不丟我慕容氏的臉面。明白嗎？”
千雪欲再辨，但見祖母、父親皆似有不悅，知道是自己造次了，面上羞愧，忙低頭稱是。
“祖母最愛猜燈謎，孫兒特讓下人制作了一些燈謎，恭祖母打發(fā)時間?！鼻渑阈Φ溃白婺竿甓紩c孫兒對賭，回回都是孫兒輸。不知今年又如何？”說話間，兩列下人打著燈籠進(jìn)來，每個燈籠上面都寫著一則或幾則謎語。
老夫人滿臉堆笑，由嬤嬤攙扶著起身來到燈謎前，招手喚著阿菀：“快來，莞兒。陪姥姥一起猜?！陛竷簬е飪簛淼嚼戏蛉松磉?，千雪、千樹，舅舅舅母、一干丫鬟婆子都擠在燈謎前，陪著老夫人猜謎底。
這個年，過得喜樂祥和。在姥姥身邊的日子固然安樂，阿菀卻開心不起來，那日在席間，舅母訓(xùn)誡千雪的一番話恐怕更多是沖著她說的。她十分理解，但也十萬分不接受。
大年初六，河陽郡主帶著一家來給慕容府拜年。這是往年的舊例，河陽和邢夫人是遠(yuǎn)方表姊妹。河陽先拜，邢夫人也要帶著小輩們回拜。如此這般互相問安敘好后，大家方讓了坐。
“聽聞老夫人年下累著了，有些疲乏。我特意讓汶海挑選了上好的長白山百年人參給老夫人進(jìn)補(bǔ)?！焙雨栃Φ溃斑€望老夫人別推辭?！?p> 老夫人推讓了一番，終讓人收下了青衣侯奉上的禮盒。青衣侯又分別奉上給慕容家其他人的禮物。
尚書大人的是一方上好的歙硯，邢夫人的是波斯國進(jìn)貢的安神香，千樹的是一把用犀牛獸角做成的雕弓，千雪和阿菀的是最新宮制堆紗新巧的假花兒和幾盒生肌潤膚膏并其他新鮮玩意，不一一敘述。
河陽郡主用著茶，眼角無意的掃向阿菀，又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為難再三，終于慢吞吞的說道：“老夫人，之前不知阿菀是慕容家的表小姐，讓她在錦繡閣受委屈了。河陽這里給老夫人賠罪了?！闭f著，略略欠身。
“無妨?！崩戏蛉藬[擺手，說道，“應(yīng)該是侯府一番好心，助我這苦命的外甥女渡過難關(guān)。老身才該拜謝侯府?！?p> “其實(shí)，阿菀在執(zhí)掌我錦繡閣時生意確實(shí)是增益了不少。阿菀姑娘在店里年級雖小，但威望頗高。我錦繡閣上下人等都誠服與她?！焙雨栒f著再次看了兒子一眼，見兒子眼中盡是懇求之意，才說出了自己此番來的重要意圖，“當(dāng)初阿菀在職時，曾與很多豪門貴族簽訂下了訂單。如今，這些單子的定金是早早就付了的。但阿菀姑娘卻先是深陷牢獄，后又進(jìn)入貴府。本來，不該再來打擾姑娘，但近日好多人家找上門來，要求按照之前簽約好的，必是阿菀姑娘親自設(shè)計(jì)監(jiān)制的各色服飾才肯收貨。大家追捧姑娘手藝，任是我錦繡閣愿意倒貼三倍定金那些人也不肯罷休。還嚷著要鬧到衙門，我侯府累世經(jīng)商，講究的是信義二字。此事鬧得我甚是頭疼?！焙雨柗畔虏璞?，正坐道，“此事我府合議后，只能回頭來找阿菀姑娘。還望老夫人莫怪。”
河陽郡主說的事情，其實(shí)老夫人早有耳聞。原以為侯府能壓下此事，但如今這些人竟要鬧到官府，這倒出乎老夫人的意料。
侯家與慕容家也算貴族，但這大楚，還有更多的有權(quán)有勢之家。其中利害，老夫人怎能不明曉。只是讓自己的外甥女再出去拋頭露面做營生，她卻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老夫人端坐在上，緊閉著嘴巴，一言不發(fā)。
底下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如何是好。
惟阿菀與青衣侯互相使了個眼色，只聽青衣侯起身說道：“其實(shí)，母親不用為難老夫人。我侯家雖比不得那些皇親貴戚，但也不怕他們。大不了以后我們皇城的生意不做了，也不讓老夫人為難?！?p> “這怎么成？”邢夫人心系姊妹，急的坐立不安，問著河陽，“可有其他法子平息此事？”
“有其他法子今天姐姐我也不必來叨擾老夫人和阿菀姑娘了?！焙雨栆荒槼钊?。心里有幾分不安，要不是為了兒子所托，她沒必要夸大其實(shí)。
青衣侯暗中給了千樹一個眼色，千樹會意，心里暗自嘆了口氣，向老夫人道：“祖母，如今因?yàn)榘⑤冶砻茫尡硪碳疑钕堇Ь?。?shí)在不妥啊！還望祖母允準(zhǔn)阿菀繼續(xù)去錦繡閣執(zhí)事，助侯家渡過這一關(guān)?！?p> 老夫人依然不發(fā)話，只是對孫兒的言行頗為惱怒。氣氛十分尷尬，老夫人如此顏色，大家都不敢擅自進(jìn)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