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的廟會與鄉(xiāng)下不同,每月只有初一十五才會舉辦,一來是為了方便遠在鄉(xiāng)下的信眾進城許愿還愿;二來是不會影響到周邊鄉(xiāng)鎮(zhèn)上逢單或是逢雙的小集市。
張了了興致滿滿的牽住周寂的衣袖,她雖不像硯秋那樣硬拉著周寂到處亂跑,但也不免時走時停,滿是好奇的東張西望。
沒注意到周寂突然止步,張了了差點撞進周寂懷里,不禁面色泛紅有些不好意思的往旁邊看去。
“好氣派的城隍廟?!?p> 永州城是古城,城中的城隍廟規(guī)模自然也不小,神像煌煌,高雖不過三尺,面容不露自威,身邊自有兩個小神像,乃是左首文判官,右首武判官。
到廟門之口,兩邊石柱上,刻著一副楹聯(lián),
上聯(lián):位鎮(zhèn)北方凜凜英風(fēng)光日月。
下聯(lián):精分水性騰騰殺氣肅乾坤。
張了了細細看來,驚訝道:“這對聯(lián)我幼時曾在汴京的城隍廟見過?!?p> 周寂掃了眼字體周邊的棱角痕跡,頷首道:“應(yīng)該是最近幾年才修刻的?!?p> “公子好眼力?!痹趶R門旁邊販賣香燭紙錢的老叟笑道,“這是三年前廟祝老爺差人重新修刻的楹聯(lián)?!?p> 老叟說著捋須長笑,面露得意之色,“當時老漢還幫忙抬了一下石柱呢?!?p> “二位看起來面生,是外地來的吧?”老叟看周寂和張了了沒有露出生厭的神色,便恬著臉上前道,“咱們永州城隍廟可是湘江鼎鼎有名的地方,經(jīng)常有香客不遠千里而來許愿還愿,兩位不妨買些香燭進去拜一拜老爺,說不定便能心想事成,得償所愿了呢。”
張了了眼中有幾分心動,卻被周寂攔了下來。
周寂笑道:“不必了,多謝老人家?!?p> 老叟見張了了躲進周寂身后,便訕訕一笑,回到了攤位,盯著外地的香客尋找下個目標。
說也奇怪,剛進城中周寂便看到城隍廟上空,氣如華蓋,籠罩全場,如今真正進了廟門,所有的異象卻都消失不見了。
周寂邁過門檻,步入院中,只見整個城隍廟檀香彌漫,煙霧寥寥。
不時有香客進出,或是在院里的銀杏樹下解簽系繩,或是進入正堂拜祭神主。
不管是誰,每個信徒都是一副虔誠無比的模樣,就連張了了也松開了一直牽著周寂衣角的小手,神色祥和的跟在周寂身后。
周寂搖頭輕笑,伸手拍了下張了了肩頭,張了了只覺一股清氣醍醐灌頂,瞬間清醒了過來,感受到肩頭還在縈繞的余溫,不禁面色微紅,上前揪住了周寂袖口。
張了了對剛才的舉動沒有覺察到不對,周寂也無意提醒,兩人就這樣施施然入了城隍廟,雖然見到大殿,神像,卻看不出異常。也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城隍神在里面,更沒有其他靈異。
在為一老嫗解簽的廟祝突然一愣,側(cè)耳停滯片刻,便勸退了老嫗,朝周寂匆忙走來。
“這位公子,還請往后堂一敘。”
周寂掃了眼身前的廟祝,此人看似中年,然雙眸渾黃,雖無修行過的痕跡,但神魂凝實遠勝常人,想來應(yīng)該是城隍特意安排的接引人吧。
周寂隨廟祝前往后堂,待到門口時,廟祝突然攔下張了了,遲疑道:“老爺只說讓公子來后堂,這位姑娘......”話音未落,周寂捕捉到一縷波動從后堂傳來,廟祝側(cè)耳傾聽,趕忙放下手臂,賠笑道:“這位姑娘您也請?!?p> 好似一層水波在門中蕩漾,周寂伸出手掌覆蓋在水波上面,感受到有種奇怪的神秘力量,同時生出一種明悟。
元神虛化,好似一灘水銀,滲透進入地底,又或者某個不知名的空間。
但見到一座森嚴廟宇,跟城隍廟一般無二,只是冷幽幽的,沒有陽光進來。
這空間跟城隍廟一般大小,里面充斥者一種神秘力量,既能溫養(yǎng)神魂又能攝魂取魄。
周寂元神已成自然不會被當中的神力威懾,于是便伸出手來示意張了了牽上,以法力包裹兩人,一步邁入了空無一人的后堂之中。
張了了握住周寂的手掌,只覺驟然失重,眼前明滅不定,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城隍廟的入口。
只是四周燈火昏暗,既不見了香客,也不見了商販。
張了了有些不安的貼近周寂,感受到對方手心的溫?zé)崤c體表的清香方才緩和下來,怯怯的朝四周看去。
城隍廟中安置如正廳,內(nèi)有三人等候,張了了借著昏暗的燈光認出他們正是城隍神和文判官、武判官。
三人似乎是從神像中走出一樣,只不過城隍神的相貌體型與外面的神像有些差異,看似敦厚老者卻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息,性格極為分明。
武判官是個雄壯的武士,手持青剛劍,顯得兇惡,文判官卻是個老秀才模樣,看著李志常有點驚疑。
據(jù)說那城隍神乃是前朝一個剛正的按察使。人稱‘冷面范青’,救命無數(shù),百姓感念其恩德,又有陰司敕封,便做了這永州城隍。
可眼前這人相貌敦厚,看似慈祥老者,全然不像傳言中中年殞命的范青天。
是傳言有誤還是久居神位,心寬體胖?
“老夫李昭見過上仙?!背勤蛏褡⒁獾綇埩肆说脑尞?,淡然一笑,朝周寂拱手道。
周寂當然也注意到了城隍神與傳聞的差異,看了眼面露驚駭?shù)膹埩肆?,朝城隍神回禮道,“原來是前任汴京城隍,在下周寂見過官家?!?p> 李昭苦笑道:“上仙莫要調(diào)笑小神了,小神遭人道驅(qū)逐,得蒙范城隍收留,故而接任神位,殘喘茍活。怎敢應(yīng)‘官家’二字。”說著長嘆一聲,把汴州神道如何凄慘,自己是如何逃到永州的事情一一說來,說道傷心處嘆息不已,神魂動蕩。
武判官對李昭的態(tài)度有些不滿,不過也沒有多說,只是悄悄的皺了下眉,暗中打量周寂。
不過是化神境修士,湘西化神境修士少說也有數(shù)十人,即便是天師道的仙長來訪,也不曾見過城隍爺如此卑微。
正當他想發(fā)難時,文判官用眼神制止了他,示意他以眼觀鼻裝聾作啞。
......
飛仙樓上,俞輕鴻找了一處角落入座,剛坐下時,就看到一個藍袍劍客推門而進,如若實質(zhì)的劍意橫掃全場,所過之處,眾人盡皆退避,低眉順目不敢直視其鋒芒。
“青城劍仙柳藏鋒到!”黃衣青年趾高氣昂的從藍袍劍客身后走出,好似狐假虎威,用下巴掃了眼四周,沒看到周寂,便把視線落在了角落里的俞輕鴻身上。
“嘖~好一個青城劍仙。”沒等他找俞輕鴻發(fā)難,便有一人從屏風(fēng)后堂走出,一襲黑衣頭戴束冠,眉宇間桀驁逼人,走出屏風(fēng)時,滿堂的劍意盡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比劍意更加肆虐的煞氣,驚得所有人面色發(fā)白。
“你就是這幾日到處找人挑戰(zhàn)的劍客夏侯?”柳藏鋒瞇起眼睛打量主座前的夏侯,負在身后的長劍嗡嗡作響,似乎隨時都會暴起出鞘?!按阏f出仙緣何處,我便殺了你?!?p> 柳藏鋒微閉雙眼,壓下蠢蠢欲動的殺意,走到右手第一座坐了下來。
夏侯冷笑一聲,也沒有再繼續(xù)挑釁對方。
看到這個柳藏鋒他就像看到了一個月前的自己。
習(xí)得通神劍法,自詡天下無敵。
只不過他比柳藏鋒強一點,就是他雖然桀驁但也有一絲自知之明。
夏侯知道,他劍法雖強,但燕赤霞更強。
尤其是在法度寺見識過真正的仙家神通后,他才更加明白武者和修行者的差距猶如鴻溝。一個月前他可能略遜柳藏鋒,但如今,他能清楚的看到柳藏鋒與他的差距,能在這一面之間預(yù)感出柳藏鋒會在多少招以內(nèi)死在他的劍下。
先后被兩人氣勢所迫,在場的其他人紛紛收斂起了各自的心思,尤其是聽到‘仙緣’二字,更是乖乖坐下,注意夏侯的一舉一動。
“仙緣已經(jīng)被別人奪去了?!?p> 夏侯掃了一眼四周,伸手壓了壓想要起哄的眾人,繼續(xù)道:“奪走仙緣之人名叫周寂,此人本是病弱之軀,獲取仙緣不過數(shù)月,就已經(jīng)折損了數(shù)十毒芒?!?p> 柳藏鋒嗤笑一聲,沒有言語,單憑這一句話就聚起這么多人,這夏侯是拿湘江諸郡當傻子嗎?
對于柳藏鋒的反諷,夏侯仿若無視,繼續(xù)道:“他身邊跟隨的女子名叫張了了,此女子本是前任太史令張若之女,而張若...便是天師道弟子?!?p> 天師道......贛州與永州隔江相望,眾人也都下意識的看向了坐在角落的俞輕鴻。
俞輕鴻這才明白周寂先前說的話,不敢露出多余表情,只是點了點頭,道:“張若確實是天師道的人。”
“可這跟仙緣有什么關(guān)系?”柳藏鋒皺眉道,“你現(xiàn)在磕頭拜師,我也能傳你青城心法。”
夏侯目露殺意,冷哼一聲道:“張若是天師道的隱宗棄徒?!?p> 此言一出,便是柳藏鋒也不禁愣神低語...“隱宗...”
這兩個字猶如魔咒,勾著他的魂,吸著他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