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內室?guī)兹嗽陟o等骰子的主人前來,而沈汐已然清醒了。
只是這次他睜眼,依舊不在內室,看樣子,魂體是回到了哪段記憶中?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上空一覽無遺,四處一望無際,側臉發(fā)現遠處連接著的是一望無垠的地面,由遠及近,入眼處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平地,地面上漫漫一層厚厚的樹葉,他將要起身探去,發(fā)現自己是躺至于一葉扁舟之上,扁舟在溪水上自由的流動著,窄小的溪水寬度僅能容這一葉扁舟過去,眼看著自己將要通過一處山谷縫隙,那縫隙的高度目測只到自己膝蓋上,心里也不知能否通過,沈汐張望了一番,想跳下扁舟踩上兩旁土地,誰知扁舟越行越急,定是來不及跳下了,扁舟快至谷口,無法,只得重新趴下,順著溪水,扁舟暫時通過山谷縫隙。
大約又前行了兩三個舟身長度,谷口豁然開朗,入眼是依舊是一層厚厚的樹葉,還有一棵斑駁大樹,突兀嶙峋,佝僂著的樹干下,有一名黑衣女子正在閉目養(yǎng)神盤膝而坐。
扁舟停滯在落葉堆積的溝壑中。
那女子猛的睜眼,正視著扁舟之上的沈汐。
沈汐溫和禮貌的笑笑,心中很是尷尬,此是何處?此是何人?如果是我以前的記憶,是因為什么?
那女子見沈汐笑,她也笑,笑起來眼睛彎彎像個月牙,聲音鶯啼婉轉,道:“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沈汐連忙從扁舟上翻身爬起,動作有些迅速,一時不察竟跌進溝壑里,滿身泥濘,他似乎陷在了淤泥之中,他試圖踩著泥濘走出,一邊回答那女子的問題,道:“我也不知,無意闖入,姑娘莫怪?!?p> 那黑衣女子高深莫測般道:“相逢即是有緣?!?p> 見沈汐還在與腳下淤泥做斗爭,腳下輕點飛向沈汐,伸手抓住了沈汐,沈汐忽覺后領一緊,整個人猶如蘿卜一樣被這女子拎出泥濘,雖說動作不那么溫柔,倒也勝在實用。
“多謝姑娘了?!鄙蛳B連感謝。
黑衣女子俯下身子湊近觀察著沈汐,在他周身嗅了嗅,彎月一般的眼里透著好奇,也有說不出的清澈純粹,她道:“你是燭龍后代?!睆陀帧班拧绷艘宦暎路鹱晕铱隙?。
聞出來的?沈汐點點頭。
“可是…你靈力深厚,怎么好像不會使用?”這女子有些疑惑。
啊,我居然有靈力啊。沈汐想。
接著他又搖搖頭,道:“不太會?!?p> 沈汐搓了搓手里的泥,腳下也跟著跺了跺,將腳底的淤泥甩掉一些,眼見之處稍稍干凈了一分,就完全忘記背后的臟兮兮,氣定神閑的向著黑衣女子面前走去,行了一禮,道:“請教姐姐,我要怎么出去呢?”
黑衣女子看他這番做派,頓覺好笑,便決意調笑他一番,道:“怎么來怎么走。”
沈汐苦惱,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來的啊。
周圍并無出路,只有這樹這人,腳下踩著的樹葉,似乎也都不是枯黃的落葉,而是有著十分光滑的表面,仍舊綠意盈盈的,沈汐蹲下,撿起一片落葉,觸感溫涼,更像是玉質握在手里的感覺,仔細瞧著,樹葉上也并不是尋常落葉的脈絡,根莖分叉,這脈絡…有點...像...?卻有點隱隱約約,模糊不清。
黑衣女子突然開口:
“你看到什么?”
沈汐隨口道:“葉子呀?!?p> “什么樣的葉子?”
沈汐不是很確定的道:“像...是刻著文字的葉子?”
黑衣女子像是對他的回答毫無預料,還未來得及反應,沈汐手中又多了幾片葉子,興奮的道:“你看,你來看,這些樹葉上的脈絡像不像是刻著字!”
靜謐空曠的地方,瞬間平地掀起一陣大風,呼呼的吹著,大樹下落葉滿天飛舞,黑衣女子神色凝重,盤膝而坐,黑色的衣衫與秀發(fā)狂飛亂舞,仿若不受風葉的干擾,絲毫不動不痛,直視沈汐,沈汐被吹的有些難受,這落葉不停地被風吹的拍打在自己的臉上,發(fā)絲吹躁的早已成結,看見那女子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爛好心發(fā)作,想出言提醒一下,剛張嘴卻吃了滿嘴的泥點子,大風越刮越大,毫無停止的樣子,自己竟被吹的隱隱有些松動,不會要被吹飛了吧?他只得抱頭蹲下,一只手迷蒙間使勁抓住了什么,也顧不得手里的刺痛感了,只要不被吹走就行了。
就在這時,風停。
隨風飛舞的落葉全都不見了。
沈汐靜待一會后,確定狂風好像停止后,才松開手,手上的痛楚瞬間被放大,他仔細查看自己的手,“嘶”,手心恰好被樹根冒出的堅硬劃破了。
那黑衣女子臉上的凝重已然不見,恢復了初見的音容笑貌,在不遠處對著沈汐,道:“我?guī)湍憧纯???p> 沈汐連連擺手,復又低頭看向扎破手心的樹根,樹根粗壯堅硬,只是…這堆積的落葉被刮走,露出樹根全貌,沈汐才發(fā)現,這樹根大半部分都露在外面,只少許扎在土中,他甚至懷疑,如果剛剛那陣大風再大些,這樹許怕是要倒了,得和自己一起被飛走吧。
黑衣女子許是看出了沈汐在想什么,道:“它不會倒的,”沈汐頷首,卻聽那女子有些苦惱的補了一句:“暫時?!?p> “…”
沈汐轉而想到什么,“姑娘你無事吧?剛剛風那么大,我都覺得自己隱隱要飛起來了?!?p> 黑衣女子道:“我是無事的,可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事啦!”
沈汐大吃一驚:“這話怎么說?”
黑衣女子不理沈汐的問題,歪著腦袋,道“我問你,葉子上有什么?”
沈汐不明所以,謹慎又小心翼翼的答道:“文字?”
黑衣女子又忽然高深莫測了起來,道:“常說文字即語言,此刻,是言語在說話,還是語言在說話?”
這女子一會可愛俏皮,一會又深沉可怕,來回轉換。
沈汐想想這女子的這個問題,很是有些怪誕,遲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察覺黑衣女子眼神里透著期待的光,沈汐很受鼓舞,握著自己受傷的手心,片刻后,侃侃而談道:“文字是因為要用來記錄,交流而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或者說它是一種圖像的語言表達方式和符號傳遞?!?p> 沈汐話鋒一轉:“那么文字既語言,與其說,語言在說話,不如說語言在借用人的言語在說話,人的言語通過語言以自我表達和自我延續(xù),所以也沒有誰即是誰的說法,語言也好,文字也好,都是有它本身的力量的。”
黑衣女子沒有抬頭,像是望著地上的落葉,繼續(xù)問道:“...你了解語言多少?”
“嗯?”
“?”沈汐更加茫然:“…我…不了解,”這姑娘說前說后的前言不搭后語,他決意硬著頭皮,宏觀上大體糊弄一下,迅速停止這個莫名其妙就開始的話題,誠懇道:“世間萬物都值得尊重,即便我不了解,但是我相信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信仰力量,即便是語言,我相信也有?!?p> 這樣的回答可以吧,總能跳過話題了吧?真的很難回答這個問題,沈汐心中萬般無奈,只見那黑衣女子蹦蹦跳跳的行至自己面前,略帶得意的笑,宣布道:
“從今日起,你就是言靈的傳人啦!”
???“...什么?”沈汐沒聽清。
黑衣女子由衷的又拍了拍手,換了個說法,道:“言靈挑你做傳人啦!”
言靈?什么意思?所以她和言靈有關?這是我學習到言靈術的地方?沈汐合上眼眸,唉,這姑娘是誰?
黑衣女子見沈汐不僅沒有一絲欣喜甚至還臉露無奈,她眼珠轉轉,誘惑般的開口道:“你要不要離開這里?要離開得要接受傳承哦...”
沈汐內心警惕,不知道這時的自己是否得付出什么,傳人這事可說不準,不說另拜祖宗,萬一各種要求我該怎么辦?
黑衣女子看出沈汐的猶豫,故意曲解他的沉默,道:“你若是不想出去就算啦,這里好像不屬于五洲大陸,只有言靈的傳人才能出去…”
沈汐心中醞釀半天,嗆道:“我可以做這個傳人,我有要求,違背五洲正義之事我不做,違背本心之事我不做,違背道德基礎我不做。”
“…”黑衣女子忙出言安慰,道:“放心放心,你只需要記住你對世間萬物的敬畏,相信語言的力量,才通過語言組成的術語表達自己的想法祈求,才能夠使用術語的力量甚至于借助萬物的力量?!?p> 沈汐不解:“這就是言靈?”只因為我隨口說了一句對萬物的尊重?相信言語的力量?便這樣隨意?什么也不用付出的嗎?
有些可疑。
黑衣女子笑意盈盈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落寞,她的聲音里也有一絲沉悶,道:“五洲大約只知道五大洲神吧,有什么人會知道言靈呢?又有幾人能對言靈產生敬畏?”
言語賦予靈力,只怕會讓人畏大于敬。
沈汐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