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甘遂抬腳朝著陣心的方向疾步而去。
“甘遂?”連著幾聲,卻不見她應(yīng)答,沈汐心中疑惑,動作倒也敏捷,迅速跟上拉住了甘遂,她雙眼失神,瞳孔不知聚焦在何處,只固執(zhí)的面朝陣心,即使被拉住依舊還是徑直的想往陣心里去。
沈汐望向荀歧。
荀歧立即道:“沒有陣中陣。”
沒有?既然與陣法無關(guān),是與陣心的東西有關(guān)嗎?那...會是什么?可是,甘遂她...并不是“人族”啊...這樣失魂般的?究竟會是什么?
沈汐內(nèi)心的不安加劇,焦灼之余還是當(dāng)機立斷的對荀歧道:“此地不宜久留!回到剛剛進來的地方,看能不能出去!”
荀歧環(huán)視四周,方才進陣的地方應(yīng)當(dāng)算是這個陣比較薄弱的地方,也贊同的點點頭,兩人旋即迅速的朝著縛魂靈陣邊緣跑去,沈汐更是將甘遂橫抱在懷中,而荀歧在前以手中絹布開路,兩人一路疾行至方才進來的地方。
半晌,荀歧檢查后,道:“無法出陣?!辈恢螘r,這陣居然自動補足了薄弱之處,她回首望著陣心,如此,只能強行破陣了。
沈汐轉(zhuǎn)身望著陣心,斟酌良久,如果要破陣只得再回頭檢查陣心,這樣糾結(jié)下去也不是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又與荀歧一前一后又返回陣心。
荀歧神色不變,卻語帶關(guān)心對沈汐道:“可看到什么?”
沈汐道:“并無。”
荀歧不解道:“那你...為何似乎...有些恐懼?”
沈汐心道,她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是說:你不要怕不要跑,跟著我沖呀…?他低頭望著懷里的甘遂,甘遂的目光依舊還是始終望向陣心,荀歧接著一馬當(dāng)先,帥氣異常地道:“跟著我?!?p> 果然。有時候我的第六感還是準(zhǔn)的。
沈汐站在原地,猶豫不決,越靠近,他越能感受到甘遂已經(jīng)開始輕微掙扎,若是再靠近陣心,他很怕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甘遂,畢竟,自己是個武力值——為零,的,男人。
唉。
荀歧深深的望了一眼沈汐,不知他為何忽然沮喪,下意識的微微錯身,將沈汐擋在自己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終于在陣心前立住,陣心如同被濃霧籠罩一般,模糊的無法看清里面有什么,沈汐抱著甘遂,側(cè)身提防著,本能的稍稍控制著距離,準(zhǔn)備隨時撤退,陣心不知為何忽然飛出一個物體,打在沈汐的臂膀,還未看清又瞬間彈回去,沈汐吃痛,對甘遂的鉗制松了幾分,甘遂趁機推開沈汐,頭也不回的跳入了陣心。
“甘遂!甘遂??!”沈汐很自責(zé),明明一直心存戒備,卻還是功虧一簣!
荀歧不知如何是好,總覺得,與自己有幾分關(guān)系,早知,便讓他再離遠些,躊躇間,她伸出手拍了拍沈汐的肩膀以示安慰。
“...這種地方,肩膀不能拍,肩上陽燈易滅,燈滅五洲難尋。”
一聲低沉的氣音傳來。
之所以說氣音,是因為這人說話之時氣若游絲,讓人覺得并不是口中發(fā)出的聲音,而是靠胸膛努力喘息,喉間擠出,蹦出的聲音,一字一珠的。
沈汐道:“多謝前輩指點,無礙的?!?p> 世人有三燈的說法,也就是說,人的頭頂雙肩都各自有一盞燈,在陰氣匯聚之地,這三盞陽燈里,若是有一盞被拍滅了,便會缺魂少魄,成為活死人,這缺的魂少的魄,便是五洲大陸難以尋找。
不過,沈汐并不是凡人,肩上陽燈的說法只針對于凡人罷了,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是頭頂那盞靈臺燈,若是滅了,才是真的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荀歧望著四處找尋聲音的出處,這聲音似近又遠。
那聲音再度傳來:“老朽多言了,密林里還需得注意安全?!?p> 沈汐再次謝道:“無礙的?!?p> 那聲音的喘息更大了,像是要窒息一般,斷斷續(xù)續(xù)的道:“...口氣...大的很...”
沈汐解釋道:“前輩誤會了,只因這陣?yán)锏幕牦w皆不在了,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危險了。”
…
半晌沒有聽見那聲音,就在沈汐以為對方可能不再說話的時候,那聲音再度傳來,氣息喘的更加急促:“孽...障,他最終還是將我東洲子民全部絞殺殆盡!孽障!孽障!”最后的聲線,急促到孽障兩個字都不是那么清晰,沈汐只憑猜測這喘氣的聲音判斷罵的應(yīng)當(dāng)是這兩個字。
這誤會大了。
沈汐解釋道:“前輩又誤會了,魂體被引渡了而已?!?p>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休息了一陣,方才氣若游絲的冷哼道:“呵,你等孽障是欺我不知?還有誰比他更熟悉南冥洲的引渡之法?呵,你們以為這樣我就會安心將龍神印給他?笑話!”
南冥洲引渡?龍神?。磕遣缄囍耸悄馅さ娜??為了東洲龍神?。?p> 這老頭的口氣還真是硬...
沈汐心道:莫不是...祖龍神?這語氣,這態(tài)度,是有點像他啊。
沈汐試探道:“前輩是東洲龍神?晚輩西洲暮清?!?p> 居然是龍神。
荀歧不發(fā)一言,一直趁著二人說話空檔,閉眼感受著周圍靈力波動。
聲音再度在空中緩緩響起:“暮清?西洲新一代的山洲神暮清?”
荀歧將手里的絹布瞬間脫手,冷然道:“縛?!?p> 只見絹布在不遠處空空蕩蕩的地上像卷起什么東西一般,兩頭的絹布向各自的反方向越扯越緊,沈汐仔細(xì)望去,那絹布中有一道幾乎透明的魂體。
是一道快要消散的魂體。
果真是條龍!
“前輩,您的龍身在哪兒?”沈汐有些急迫,這龍魂竟是十分虛弱,以至于有些透明,若是再不抓緊魂歸本體,可能就要魂飛魄散了。
荀歧看不到魂體,但是卻能感受到魂體的虛弱,明明快要消散了,魂體散發(fā)出的靈力卻不是一般魂體可以比擬的,而沈汐的神色變得遲疑了起來,他聲音微沉,道:“...您...的龍神印記呢?”
那魂體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緩緩叫出了沈汐的字,他道:“暮清?!?p> 沈汐道:“晚輩在?!?p> “我行將就木,又剝奪了神格,恐不得轉(zhuǎn)生,能否允我消散前再強人所難托孤一番?”
沈汐心知他應(yīng)當(dāng)說的是那四枚龍蛋,但是此刻卻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他迫切的問道:“龍身在哪兒?!我該如何救你?!”
魂體見沈汐并沒有答應(yīng)自己,反而堅持著尋找自己的龍身,一時悵然,長吁一口濁氣,吐出兩個字道:“不知。”
沈汐忽然頓悟,莫非...自己打亂了自己回憶中的記憶軌道?。?p> 上一次的記憶里不曾變化,是因為自己不能言語不能動彈!如今自己有意識且能走能動,已經(jīng)不是那年的意識與思維方式。
如果是當(dāng)初的自己,從古樹那里出來,或許有別的辦法可以離開那片海域,也或許,當(dāng)自己從海域到達東洲之時,一定是先回西洲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像現(xiàn)在的自己一般,想要在東洲找到祖龍神!
因為此刻的祖龍神并不認(rèn)得自己!
沈汐更想起一件被忽略的事!
竹七曾經(jīng)告訴自己,自己與荀歧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歧樓,因歧樓的名字而猜到主人來自于智地,然后猜到歧樓的主人乃是荀歧!
也并不是如現(xiàn)在這樣,在東洲相識!
自己根本沒有參與當(dāng)時的東洲事宜!又怎么會知道祖龍神的龍身在哪!
以至于,難怪東洲神祗荒廢,祖龍神早已經(jīng)失去神格!也許他的全族全滅開始,他也已然不是東洲人人敬仰的龍神了,失去了敬仰的祖龍神自然也失去了神格!
此刻!沈汐萬分懊惱卻又無可奈何!祖龍神最后是被誰救的呢?
荀歧見沈汐臉上自責(zé)之色,愈加濃郁,便遲疑道:“我試著推算一番?!彪S即在地上抓了一把密林內(nèi)的樹葉,拋向天空。
???這,這,這是推算?沈汐被她的舉動吸引,心道:若不是我知道她也善卜卦,我差點以為她在糊弄我。
隨手撒一把落葉就叫卜卦,也太兒戲了吧?
祖龍神問道:“莫非是荀家公子?”
沈汐安慰祖龍神道:“是的,您稍待片刻?!?p> 這廂,荀歧并不搭理祖龍神,只見她眉頭一緊,遲疑道:“卦象顯示,它就在我們身邊。”
沈汐奇道:“荀兄,能告知我,你是如何卜算的嗎?”
荀歧只淡淡看了一眼沈汐,并未答話,祖龍神解圍道:“暮清,這是荀家不傳秘技,你怎好相詢?”
沈汐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連連擺手:“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荀歧神色淡淡道:“無礙,不過是利用沾染了龍神魂魄氣息的樹葉,擇以方向。”
哦,說了我也學(xué)不會,誰對靈力的感知能像她一般詭異。
“厲害厲害?!鄙蛳芍耘宸?p> 荀歧不作聲,顯然一直在思考著。
沈汐有些奇道:“你...是眼睛看不見嗎?直接告訴我們方位,可行?”
祖龍神點點頭,“我來到此地之時,便已經(jīng)無法目視?!?p> 若龍神五官無礙,應(yīng)當(dāng)不會看不到,龍族最重要的就是眼睛,祖龍施展空間秘技也需要眼睛作為空間傳遞窗,而他看不見,只有一個可能:
一葉障目!
世人總聽說過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說法,實際上這是特指的龍族,也就是說,龍族的眼睛,通過特殊的樹葉將眼睛遮住,就連泰山在眼前也看不到,不過后來因民間謠傳才變了味道。
這人顯然對龍族很了解!
沈汐脫口道:“布下此陣的人和你認(rèn)識?”
祖龍神沉默。
眼下沈汐也沒空再糾結(jié)這事,因為祖龍神的魂體已經(jīng)越來越淡了。
沈汐靈光乍現(xiàn),喃喃自語道:“所以,能夠遮擋你的眼睛...這周圍一定有龍骨葉!”
荀歧也聽過此類植物。
多年以前,東洲龍族埋骨之地竟長出了一種柱狀植物,柱狀表面如龍骨一般的細(xì)刺,直立生長向上,即便有分支出來也都是直立生長,細(xì)刺環(huán)體,如骨隨行,被偶爾經(jīng)過東洲的人撞見,傳了出去,于是五洲境內(nèi)紛紛傳說,這是龍族觸怒了上天,降下的懲罰,讓東洲的每個人都能夠親自報仇血刃,但是誰也沒有見過龍,也不知道龍骨葉到底是什么作用,也難以采摘。
而身為燭龍后人的沈汐自然清楚,世間相生相克乃是天理,即便強悍如龍族,又怎么會是天上地下毫無弱點呢?龍族秘技皆與龍目有關(guān),天道法則,自然會有克制龍目秘技的辦法。
而龍骨葉便是唯一的弱點。
沈汐看著祖龍神越來越透明的魂體,有些悔恨,也很焦心,如果自己沒有到中洲,他是不是會有別人來搭救?
荀歧見沈汐面露愁容,大抵明白他或許是在為祖龍神擔(dān)憂,雖并無言語安慰,但手中絹布瞬間注入靈力,絹布如劍般直插入地,口中喃喃道:“六沖六合,陣開!”
原來是荀歧打算強行破陣,而破陣需要更多的靈力,眼見著荀歧開始臉色蒼白,額頭青筋凸起,冷汗直冒,沈汐空有靈力卻不知如何運轉(zhuǎn),內(nèi)心焦急之下,想到之前朱華和一二三四似乎都用過他的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血有什么奇用,狠心攔腰掰斷一只細(xì)樹枝,在手心上來回的用力劃破,因著樹枝沒有刀劍那么快,只能一點點的使皮肉鈍開,沈汐忍著鉆心的疼,他見手心已經(jīng)有絲絲血滴滲出,又怕不夠,在劃痕處反復(fù)用力,直至手心傷口漸漸加深,慢慢屯聚了一窩血液,他快速奔至荀歧面前喂她喝下。
還沒有完全喂完,沈汐就被荀歧周身的靈力強行彈開,跌至一旁,慶幸的是,血也已經(jīng)喂入荀歧口中。
粘稠腥氣的味道在荀歧的口腔中蔓延,沖向鼻腔,她下意識的咽下,有些血液則順著荀歧皸裂的唇畔滑下,順著脖頸四處流淌,慢慢低落在荀歧的胸前。
沈汐等待片刻后,卻覺得荀歧似乎并沒有得到改善,陣法依舊搖搖晃晃,似有破開之勢,但又似乎還缺一把氣力,只不停的有靈光閃爍,而荀歧依舊冷汗涔涔,險被彈開。
瞬間,荀歧周身忽然金光大盛,一股蓬勃蠻橫的靈力沖向荀歧手中堅硬如鐵的絹布,絹布眼見著就要承載不了這股洶涌的靈力,霎那間碎成無數(shù)碎片,因著充斥著靈力向四周強力飛速開,說時遲那時快,一陣龍吟呼嘯而來,祖龍神魂體驟然歸位,一聲怒吼昭示著自己歸來。
而沈汐被這股靈力迸發(fā)的時候被波及震暈過去,暈厥之前他似乎看到荀歧脖子上方懸空飄蕩著一枚如同四方君主印一般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