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汐和鬼使的等待中,左手邊的魂體們亦步亦趨的走向了通往奈何橋的小路,那鬼使低行一禮,正欲轉(zhuǎn)身離開。
沈汐出言叫住,鬼使問道:“西洲神大人還有何事?”
沈汐想到朱華已經(jīng)離開,人家借自己的君主印還在,原想還予這鬼使,又覺不太妥當(dāng),他支吾片刻,轉(zhuǎn)而道:“還請告知郁東殿下,近日將登門拜訪。”
鬼使點點頭,不再多言,最后一個人魂體通過,那鬼使速速隱沒身影,消失不見。
沈汐回首,雖然呼啦啦的走了大半,見自己右手邊還有一堆怪,狠不得捂頭痛哭,他怒瞪荀歧,道:“你可知我此刻什么感覺?”
荀歧搖搖頭。
沈汐嘆氣道:“有一種你在恭房給我做了一桌滿漢全席,吃不下又無可奈何?!?p> “還算恰當(dāng)。”荀歧點評道,她思考片刻后,直言道:“但如今這局面我也是無辜的?!?p> 沈汐道:“你怎的無辜?”
荀歧道:“這化解心中執(zhí)念,卜卦算命是你起的頭,對嗎?”
沈汐道:“沒錯?!?p> 荀歧道:“如今人多了,你又覺得人多,你說這是不是你的錯?”
這話,難道不是在強詞奪理嗎?還不待沈汐分辨,已有人急切道:“先生,你可不能始亂終棄?。浚 ?p> “......這個詞,用在這,是不是不大合適?”沈汐遲疑道。
人群中又有人急不可待的插嘴,緊接著道:“先生你可不能卸磨殺驢,這么多可都等著呢!”
這位兄臺,你們都是驢啊...那廂,荀歧已經(jīng)將簽筒擺好了,他也只得認命坐下來,將后面的人都安撫好,讓他們依次排隊,隨手將第一個簽筒遞給那人,那人拒絕道:“俺不搖這個,俺要你看面相?!?p> 沈汐收回簽筒,回頭看向荀歧,只見她微微點頭,沈汐立馬道:”可以?!?p> 那人又道:”俺不要你看,俺自己說?!?p> 沈汐看了眼荀歧,見她沒有反對,接著道:”可以,你說吧?!?p> 那人頓頓,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道:”你看俺長的如此偉岸不凡,本體會不會是條龍?“
?????沈汐仔細端詳面前這人,約莫壯年,可又矮又瘦,有些謝頂,粗粗幾縷發(fā)絲攢起的發(fā)髻松松垮垮地斜在腦后,發(fā)簪更是簪不住他的發(fā),隨著他說話時,搖搖晃晃,仿佛那人再多說一句,簪子恐怕就得滑落地上,摔個粉碎。
排在那人后面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詫異道:“哎,你這話問多少年了?你這不是卜卦啊呀...”
后面也有人嚷嚷起來,紛紛道:“你怎么回事...”“你看這先生他是缺心眼還是眼瞎呀?”“...哎,我跟你說話呢,你怎么不理人呢?你......”
那瘦弱的漢子只緊緊盯著沈汐二人,半分不理會旁人的紛紛擾擾。
我該怎么回答呢?他...像龍?我倒覺得他本體像樹下斷了翅膀的幺蛾子,撲棱撲棱的...
這廂沈汐還在糾結(jié),那頭荀歧斬釘截鐵地道:“會,而且據(jù)我觀察,是條金龍?!?p> 那人聽后,激動萬分,觀他姿勢似乎是想放聲大笑,又偏偏要用雙手全力捂住自己難以掩飾的喜悅,形成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那人最終還是前仰后撫,那沒捂住的嘴角極端上揚著,抑制不住的咧嘴,沈汐瞅著,嘴角像是要撕裂了一般,高興的都快掛上眉梢了,可眼角卻帶著淚。
霎那間,空中傳來陣陣龍吟之聲,一道電光雷閃向沈汐的方向劈來,那時沈汐的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個“怎么辦?”以及,“我要死了??”等亂七八糟的念頭,那雷電卻在沈汐眼前戛然而止,還來不及驚詫,劈向那漢子,眼前瞬間金光閃耀刺眼,難以睜開,一條金龍緩緩騰空沖天,而剛剛喜極而泣齜牙咧嘴的那漢子已經(jīng)不見了。
“...真的化龍了?”
“我的天啊,老癩真的是龍???”
“這叫啥事??!這是,咋老癩那口音那也不像?。 ?p> “就是就是。”
“......”沈汐回首目瞪口呆的望向荀歧,愕然道:“你知道?”又指指天空,難以置信道:“他...走了?”
荀歧目視著沈汐,淡淡道:“若是從前的你,自然也會知道。”
...我也該知道?沈汐湊近,彎腰對著荀歧的耳邊悄悄問道:“他是什么妖?”
荀歧微微一怔,回首望著沈汐的眼睛,須臾,移開視線,輕聲道:“還是...看不出來嗎?”
聽著荀歧的語氣,沈汐心中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道:“我...應(yīng)該看出來...?”
一邊看熱鬧的卻齊齊行禮,有人在其中問道:“還望先生解惑?!?p> 荀歧道:“是個千年道行的鯉魚?!?p> 魚躍龍門,過而為龍,唯鯉或然。......沈汐想想,即便不知道這是個什么妖,也是可以推測出的,只是荀歧的眼神...是在期盼著什么?
那廂嘰嘰喳喳探討起來了。有人還在疑惑,有人解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沒聽說過蛟化龍?蛇類先經(jīng)磨難再加以修行則為蛟,蛟再修行為龍,而鯉魚一族只需要一躍龍門,就可以化為龍,可并不是躍了龍門就是龍,只不過是有龍族真魂靈氣?!?p> 那人不解,繼續(xù)道:“所以呢?......就要問那種違心的...問題?”
那人苦笑,道:“你們實不懂妖族的艱辛,妖族大多種類的妖都需要人點化和討封?!?p> 討封?這個點化還懂得,又有人道:“莫非是問路人,討到口頭贊賞的意思?”
那人點點頭,道:“不錯,我們妖族,尤其是食肉性的妖類化形,都必得討封?!?p> 沈汐這時也有了好奇心,道:“這是為何?”
那人滿臉窘迫,右手裹袖擦了擦額角冷汗,道:“小的也不知,想來是自古有之吧?!?p> 沈汐又道:“草植類妖也需要討封?”
那人搖頭,道:“并不,大多都是天開靈智,天生天養(yǎng)之物。”
奇怪?為何會如此?沈汐心中喃喃,又道,“所以,剛剛那鯉魚就是在討封?”
那人搖搖頭,又點點頭,說出心中疑慮,道:“其實,照理說,鯉魚一族討封問的應(yīng)當(dāng)是,他越過龍門之后,天降彩虹,他會隨機在路邊詢問一個有緣人,問他,‘天降彩虹,會不會是有鯉魚躍龍’?若那人答‘是’,則真龍之氣穩(wěn)定,可騰云為龍,若回‘不是’,則只能是一條擁有真龍之氣的鯉魚。只是,老癩他這些年問的問題都不是這句,他若問這句......他問的那句,我們...我們以為他是本體是個蛤蟆...”那人暗道主要他的形象與龍族不掛鉤啊,他撓撓頭,掩飾著難為情。
沈汐心中了然,這人要說的一定是,“若他直接說,我們定不會常常以此為取笑...”唉。
以那鯉魚的形象,瘦弱又干癟,頭頂又無幾根毛發(fā),他四處問別人自己是否偉岸英俊,只會招來笑柄,幾乎沒有人回給他肯定答案,但凡他問任何人這句話,一定都會像之前那位仁兄一樣出言嘲諷,此時,沈汐的內(nèi)心也有些煎熬,自己竟然犯了最低級的錯誤,以貌取人。
荀歧則在一旁低頭沉思,妖族需要點化自己是知道的,討封...她望了一眼沈汐,轉(zhuǎn)而想著,幸而今日自己感受到那鯉魚體內(nèi)的真龍氣息,見沈汐意外的還在沉默,她出言安慰道:“不必如此,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開心結(jié)了,也化為金龍消散于天地?!?p> 沈汐擺擺手,眉頭依舊緊蹙,僵硬的將手里的簽筒遞給下一位。
......
“......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就擇日消散吧,何必苦苦糾結(jié)這些年。”說完這一句,沈汐擺擺手,語氣里沒有什么精神,對著眾人道:“今日到此為止!明日請早!”
待沈汐收幡之時,回頭卻見荀歧依舊不動如鐘,他道:“走吧?”
荀歧只坐著,靜靜地道:“見你一整日都緊蹙眉頭,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汐搖搖頭,道:“我...只是想不通。”
“何事?”
沈汐放下手中長幡,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道:“你不覺得,妖族的討封很像言靈嗎?”
見沈汐少有的嚴肅,荀歧也正襟危坐,問道:“此話怎講?”
沈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問了一個問題,道:“你說,五洲之內(nèi)真的只有我會言靈術(shù)嗎?”
荀歧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遂不解道:“你這話何意?”
沈汐道:“妖族的點化我曾在書上看到過,說出的話讓生靈開了悟性,那叫點化,可討封?你不覺得,討封,更像是,言祝嗎?”
荀歧直言:“我對言靈術(shù)毫無所知?!?p> 沈汐耐心解釋道:“說通俗點,這言靈就是你說出的話,或者你寫的一字一句都有著能夠影響他人的力量,”他見荀歧依舊不解,頓了頓道:“說白了,就是,我,對某一事物說出的善惡的言語,能夠造成這件事的結(jié)果,譬如,我要詛咒誰,我說他明日得死,他必然受到我的詛咒,言祝也是如此?!?p> 荀歧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鯉魚躍龍門更像是言祝?所以鯉魚問,天降彩虹,是否是有鯉魚躍龍門,更像是想要對方的肯定祝福?”
“是的。”沈汐不解的地方就是在此處,言祝,只有對言靈有敬仰相信語言的力量的人才可以領(lǐng)會,他喃喃道:“這分明就是啊......”
荀歧望著他苦惱的臉色,只得道:“這討封...好像是你設(shè)的。”
什么?我?沈汐指著自己,驚訝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