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隨著一陣響亮的堂鑼聲,一群束著麻繩索腰帶,個個手拿大刀的漢子,直奔他們而來。
“不好,遇上山賊了!”
“俺的娘呀,是雪里紅的人??!”
隨著這兩聲喊叫,轉(zhuǎn)眼之間,那些迎親的十來個人,跑的精光。
只剩下歪倒在一邊的花轎,還有新郎那頭正蒙頭轉(zhuǎn)向的,原地打轉(zhuǎn)的黑色的小馬驢。
“雪里紅”,是遠近聞名的山大王,殺人不眨眼,令人聞風喪膽。他有一匹棗紅色的馬,據(jù)說那是一匹有汗血寶馬血統(tǒng)的馬,高大威猛,十分的通人氣兒。
“雪里紅”還喜歡穿白色的褂子,常年里都是一身白布棉衫。
紅通通的方臉堂,一副刀切般整齊的劍眉下,圓圓的大眼,聲音宏亮里帶著幾分令人膽寒的殺氣。
他騎著馬飛馳而過的瞬間,映入人們眼簾的,真的只有白和紅兩種顏色晃過,難怪他得了這樣一個響亮的名號。
當眾嘍啰把花轎和小黑毛驢圍成個圈的當兒,“雪里紅”才從遠處飛馳而來。
“大哥,殺雞焉用宰牛刀,你在家里擎好事就行了。何必還跑一趟。”
知哪位他的兄弟說了這么一句。
“雪里紅”并沒有搭這他兄弟的話茬。
穩(wěn)穩(wěn)的下了馬,然后把他的棗紅馬拴在一邊的樹上,才慢慢的走向轎子,看來,他沒有打算馬上離開。
這是一個二十五六歲左右的男人,冷著一張臉,讓你摸不清他此刻的心情。
高高的身材,寬寬的肩膀,裸露在白色褂子外的臂膀是棕紅色的大塊腱子肉。
手里拎著把黑亮的匣子槍。
“這幫慫貨!”
他瞇著眼,看著遠處迎親隊伍尥蹶子狂奔,留下的黃土都冒了煙,大聲罵著,聲音宏亮里帶著幾分陰冷。
他用手勢叫過來一個小兄弟,這人二十歲左右,一身藍衣短工打扮,兩只大眼閃著受寵若驚的光澤,是個新上山的小嘍啰。
“去茍家送個信兒,天黑前,如果他們家送來五百塊大洋,花轎簾子俺都不會掀一下。說我雪里紅說到做到!”。
“得令嘞!”
那個小嘍啰聞聲,飛奔下山,往遠處的茍家村跑去,雪里紅順勢就蹲在了花轎一邊,用腿一掃周圍的荒草,就著一棵樹半躺了下來,懶懶的準備睡上一覺。
周圍的兄弟一看,馬上也象得到了什么指令一樣,三五成群的蹲在一起。
有玩色子的,有拿出酒準備喝上一口的,也有湊趣閑扯的。
各自散開,像沒發(fā)生過剛才驚心動魄的劫道一般。
順著那條土路的黃騰騰的煙霧,前面就是那一幫狼狽不堪的迎親隊伍。
有掉了一只鞋的;有不知什么時候,扯沒身上的褂子,光著兩只膀子的;
還有一個男人雙手提著褲子,腰間的布帶不知是斷了,還是丟了的。
再看看那位新郎官,早就把插著兩只羽毛的新郎帽子跑丟了。
打了梳頭油的小分頭里全是黃土,汗水和摻有黃土的頭油抹了一臉,全然一個化妝的鬼怪一般。
他瘦瘦的身體在長衫里打著哆嗦,遠遠的被隊伍拉在了后面。
這位新郎,他是村里富戶茍家的大兒子茍杞,從小體弱多病,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家鄉(xiāng),膽子也特別的小。
一路上,光顧著跑,也是上氣接不上下氣,才能喊出一句話來:
“等等我……別丟下我呀!”
前面的幾位漢子,才回過神來似的,想著要是把新郎再跑丟了,那事就更大了。
于是,又折回來一段路,用手攙著渾身篩糠一樣的茍杞,連拉帶拽往茍家村的方向逃去。
“雪里紅”倚在樹邊,睡的天昏地暗,一覺醒來,已見太陽偏西。
一咕嚕爬起身,看著夕陽透過樹丫的光線投射在歪在一邊的花轎上,五顏六色,直刺他的眼睛,他順手擋了擋眼簾,朝花轎走來。
嘴里高聲吆喝著還賭興正酣的小兄弟們:
“都他媽什么時候了?別玩了!沒一個長心的!”
那些小嘍啰們這才抬頭,急忙站起身,看到日落西山,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目前的事情:
“大哥,這他媽茍家還沒送錢來呀!找撕票呢吧!”
叫罵聲此起彼復。
“雪里紅”的光尋找到旁邊那個穿一身藍衣的小啰嘍:
“你上午確定把信捎過去了?”
“小的拿腦袋擔保,信絕對捎到了。俺用小飛刀把信摜在了院子中間的大樹干上,之后,俺還上了他們茍家的房頂,看到院子里,他家老爺子正在看咱們軍師寫給他們的信兒了,這樣兒,俺才敢回來。”
“雪里紅”聽完,朝他點了下頭,抬手示意:
“沒事了。”
然后,慢慢走近新娘的花轎,
“大哥,先撕了票,俺帶幾個兄弟下山,給他們茍家送尸身去,這次不拿一仟大洋,滅他全家?!?p> 一位年長些的,滿臉胡子的男人大聲喊著。
“雪里紅”卻象什么也沒有聽見,他呆呆的舉著一只掀起轎簾的手,愣在那里。
直到他的兄弟們感覺到他的不對勁,陸續(xù)朝他走過來了,他才放下簾子,轉(zhuǎn)過身來,走出幾步,又折回來,再次伸手想掀起轎簾,可是手在半空慢慢的打了個旋又放下了。
他象在沉思,又象在發(fā)愣,然后,傻笑的表情洋溢在他臉上。
四周的兄弟們此時鴉雀無聲,都被“雪里紅”奇怪的舉動驚呆了。
只見“雪里紅”跑向自己的那匹棗紅馬,用力拍了下馬背,隨著馬的一聲嘶鳴,他向空中用力甩了下馬鞭:
“走,兄弟們!回山寨喝我的喜酒去!”
“大哥,回山上,不去茍家撕票了?”
個小嘍啰喊。
那位年長的壯漢,朝花轎走來,正了正轎身,拾起了丟在一旁的嗩吶,另一只手拿起一只樹叉,打在正在身邊發(fā)愣的嘍啰身上,
“來人!你們抬喜轎,俺吹喇叭,咱們回山寨!”
一瞬間,大家都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嗷的一嗓子,口哨聲四起,樹林里沸騰了。
“咱大哥有壓寨夫人了,噢!”
夾雜著長長口哨聲,馬蹄聲,腳步聲,吆呼聲,笑聲,更有那起勁的顛轎子的吱呀聲,
他們簇擁著“雪里紅”,歡天喜地的漸漸遠去了。
這片樹林,開始變得靜悄悄了,偶有幾聲“知了”的啾啾聲,茂密的樹葉一動不動,生怕驚動這傍晚的余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