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游的夜,并沒有因為月的出現(xiàn)而變得寂靜。
窗外的街市仍然嘈雜喧鬧,街邊的商販吆喝著出售各種零嘴小吃,青年帶著心儀的女孩挑面具、發(fā)簪、然后在夜的影子下相依相偎;從家里逃出來的孩童在商販前流連,精打細算地琢磨著平時好不容易省下來的零花錢要用在什么東西上面。
論幸福,這是一個不輸“神話時代”的城市。
高楓在旅店的窗前看了一陣辰游的繁華,沉醉在自己的回憶之中。后來,街上的商販相繼回家的時候,高楓才恍然驚醒,然后取走支窗戶的叉竿,關上窗戶,借著燭光用一本線狀書消磨著時間。
咚、咚、咚。
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高楓把書放到桌子上。
門口,一個衣著整潔的侍衛(wèi)打開門,問:“是高楓高公子嗎?”
“我是?!?p> “我是天下辰寶的侍從,高公子可以叫我赤寶。”侍衛(wèi)走進來,說:“關于高公子的那枚靈珠,我們掌柜十分滿意,希望高公子能將那枚靈珠托于我們來進行拍賣。具體的價格和事宜可以商量,我們保證能給高公子一個滿意的條件。鑒于高公子初來辰游,所以只要高公子同意商談,那么在本次拍賣開始前的日子里,我們將提供一棟坐落于淵云區(qū)的住所——依山傍水,雖然無法做到鬼斧神工的廣闊,但能保證幽靜、典雅、整潔與舒適。同時,不論事情成與不成,我們都將按照規(guī)矩贈予高公子一張拍賣會的請?zhí)??!?p> 天下辰寶的態(tài)度出乎預料的謙卑,讓高楓不由得愣了愣。赤寶有禮貌地等待高楓回神,然后輕輕詢問:“高公子,怎么樣?”
“當然,我并沒有不接受的理由?!?p> “嗯?!背鄬毆q豫了一下之后,面露難色:“那個,冒昧的問一下,那枚靈珠目前……”
“就在我身邊。”高楓知道這是要驗貨,便從空間戒指里拿出一枚第六階的火系魔珠,放在赤寶面前,“就是這枚。”
征求了高楓的同意之后,赤寶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起了那枚魔珠,仔細研究一番之后,交還給高楓:“成色剔透、靈氣熾烈、不愧是罕見的第六階靈珠。如果方便的話,公子不如現(xiàn)在就移步淵云區(qū),怎么樣?”
……
葉竺林里的一片空地中,常平握著伴隨他七年之久的殊玄劍,體悟著剛剛的訓練心得。
葉長卿站在常平身前,看著常平領悟與精修。等常平調整了細節(jié),收起劍之后,葉長卿開口道:“子均。”
“是,師父?!?p> “你十一歲便劍入第二階,如今你十四,仍困于第二階最后的瓶頸,可知是為什么?”
常平的眼神閃躲了一下,然后說:“或許……弟子知道。”
葉長卿目光沉靜地看著常平,心下卻是十分贊賞。葉長卿負手而立,道:“說來聽聽?!?p> “弟子劍不穩(wěn),劍不穩(wěn)源于心不穩(wěn),心不穩(wěn)則難以順破第二階,劍入三階?!?p> “嗯?!比~長卿點點頭,常平的看法和他的一樣,看來常平也知道他的問題出在哪里。可既然常平知道問題所在,為什么他仍然自封于困境呢?
不過,自己這個徒弟平日里雖然恭敬謙和,心底的傲氣肯定不允許別人主動幫助他。在葉長卿看來,常平心底養(yǎng)的這幾分傲氣才是高手取得成就的基石。故而,葉長卿沒有詢問常平的困難,葉長卿只是說:“破階者,順逆二破。順破重心,求心靜無惑;逆破求力,以力強堪。世人皆美順破,然古往今來數(shù)百年,順破何高、逆破何貶,未有確答。再者,人生一世,遭遇幾何,安得無惑?”
說著,葉長卿走到常平身邊,拍了拍常平的背,說:“有時叫執(zhí)著,有時叫固執(zhí)。個中量度,自己把控?!?p> “是!”常平低頭,然后說:“師尊放心,如果今年仍不得順破,弟子必不猶疑,逆破二階?!?p> “嗯?!比~長卿離開,道:“為師先走,待你體悟結束,自行去劍館?!?p> ……
即使常平花費了一番功夫和時間用來在葉竺林中體悟,他仍是最早到達劍館的幾個人之一。清冷的揮劍聲回蕩在空曠的劍館之中,幾位早早到達的學員大多獨自練習、少有結伴。即使結伴練習,仍鮮少交談,溝通只是不慍不火的兩句,然后將時間花在練習與調整之上。
感覺不對……
常平皺著眉體會著剛剛揮劍的感覺,還是覺得自己有地方做得不夠靈巧。常平收起殊玄劍,閉眼回憶著葉竺林里師父的教導……
“唰啦!”
劍館的門被人突然拉開,吵鬧的人聲傳入了劍館之中:“青希師兄,你現(xiàn)在是第二階中級了嗎?”
簇擁在人群之中的青希微笑著看向向他提問的小師妹,說:“前幾天剛入,但是境界還沒有穩(wěn)定下來——”
劍館中幾位練習的學員動作都愣了一下,紛紛看向涌入的喧嘩,然后再次開始練習。常平多看了混在嘈雜之中的青希幾眼,目光中多有思索和復雜。
“青希師兄還真是讓人佩服呢——”一個聲音在早到的學員耳中突然變得尖銳:“玩得好、還這么溫柔善良、經(jīng)常照顧我們、也很合群,一點都不孤僻。而且,境界也這么高,從不夸耀自己的天分什么的……”
“鬧鬧?!鼻嘞?聪蛘f話的學員,眼神中既有責怪也有疼愛:“不許這么說。”
“我說的就是實話。”鬧鬧不屑地哼一聲,說:“本來就是這樣,青希師兄也很聰明努力,可從不自夸自傲,也不說大話。不像有的人,說自己是天才、什么大概十三歲就能到達第三階,這么驚世駭俗的話,結果呢——”
青希不想惹紛爭,提高了聲音打斷:“鬧鬧!”
常平裝作充耳不聞,心里有些遺憾,他現(xiàn)在徹底忘記了早上領悟時的感覺了。
這里還是太吵,確實不適合自己。常平想著,拿著殊玄劍準備離開主劍館,去側館里用木劍敲敲木樁,找找感覺。
“我想問一下鬧鬧師弟。”趙默——早到的學員之一——走到了人群之前,語氣不善:“剛剛說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世界上有兩種人……常平對面前的鬧劇多注意了幾眼,然后強迫自己把這些事情從心里剔除。不過,常平仍然在心中嘀咕:第一種人合群而抱團,然后,第二種人也就抱團了。
這不是趙默與鬧鬧的爭執(zhí),而是兩伙人之間的爭執(zhí):一伙以青希為代表,另一伙是趙默他們這群在孤獨中默默努力的人。兩伙人的不和諧由來已久,前者不屑后者自視清高、自命不凡,后者討厭前者的喧鬧與排擠,奪走了他們獨處時的安靜,并且詬病前者關系亂七八糟、輕浮隨意。
常平想著,繼續(xù)走自己的路,他離劍館的門、離趙默和人群都還有一段距離。
劍館之中的氣氛凝滯起來,兩伙人——合群者與孤獨者——突然意識到,也許他們早就需要一個機會,來了斷一下了。
“意思就是那個意思咯?!鄙砗笥羞@么多人撐腰,更何況還有青希師兄在這里,鬧鬧毫不客氣,“我說的那么明白,難道你還能不明白?”
“師弟,我勸你一句?!壁w默臉色變得愈發(fā)陰沉,他的身后也漸漸聚集起了以往的孤獨者。趙默道:“平日里,積點嘴德。”
“趙師兄你這話倒是說的有趣——”鬧鬧呵呵一笑,問:“我哪里不積德了?這么大的帽子扣我頭上,師兄你自己才是自己說的那個人吧?”
“鬧鬧!”青希瞪眼,把鬧鬧一把拉到身后,然后對趙默抱拳:“趙師弟,鬧鬧還小,說話不知道分寸,還請……”
趙默毫不留情面地打斷:“我只是問他問題而已,和師兄似乎無關吧?”
青希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鬧鬧輕聲說:“你看吧,師兄你還幫著他們說話,他們在乎你的面子了嗎?”
“我想請問師弟——”趙默提高了聲音,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鬧鬧,“鬧鬧師弟或許不知道,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瓶頸。這是人力無法改變的困難,卻要被稱作所謂的‘說大話’嗎?”
鬧鬧輕笑,毫不退讓:“做不到不就是說大話……”
“夠了!”青希怒喝一聲,先是一眼凌厲地朝鬧鬧瞪過去,然后收斂了些兇狠,但仍是有些怒意地看了眼趙默,說:“一句話而已,你們還想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到什么時候?”
“這不只是一句話?!壁w默毫不畏懼地看著青希,說:“這是道理?!?p> 在所有的孤獨者眼中,最值得敬佩的就是館長欽定的大師兄常平。天資、刻苦、努力、堅定、成熟,是所有孤獨者眼里的榜樣。經(jīng)常有人說,常平能成為劍館大師兄、能有這樣的境界,靠的不過是父輩的關系、祖輩余蔭。然而,即使面對這樣的詆毀,就算常平親耳聽到,他也毫不放在心上,絕不會動搖自己的努力、更不會有什么憤世嫉俗的想法。這樣的氣度和心態(tài),是所有孤獨者的目標與夢想。而趙默,如何忍受這樣對常平的誹謗?
“一句話而已……”鬧鬧被青希真的斥責了,心底有些害怕。
“一句話?”趙默詰問,然后看向面前的這群合群者,問:“你們都覺得這只是一句話?而不是有失公允?”
人群中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實力說話。”
青希,可是第二階中級的人。
“好啊,實力說話?!壁w默看了看鬧鬧,后者的眼神已經(jīng)閃躲起來。但趙默的目光又移到了青希身上——他不會選擇鬧鬧,這是一個孤獨者的傲氣,是不沾染世俗與不占便宜的傲氣。趙默握著刀柄:“青希師兄,我剛剛第二階,沒你厲害,但我只會選擇你來當我的對手。就算我知道我會敗在你手下,我也不會躲避。”
青希皺著眉看了眼趙默,然后說:“我不會和你交手?!?p> 趙默怒極反笑,前跨了一步:“你在開玩笑嗎?”
“不,我不會和你交手。”青希雖然這么說,但為了安全,他還是悄悄摸上了刀柄。
“這是道理!”趙默拔劍而出,砍向青希。青希眼神一凝,這個趙默實在是太給臉不要臉了——
常平突然出現(xiàn)在兩人之間,右手握著帶鞘的殊玄劍格住趙默的攻擊,左手則在身后握住青希的右腕。同時制止兩人,干脆利落。
趙默難以置信地看著常平:“大師兄,為什么……”他明明是為了……
常平的目光突然變得如鷹隼一般銳利,他甩開青希的手,然后說:“在師長不在場的情況下,弟子禁止用佩劍切磋!規(guī)矩你都忘了嗎!”
“說得好?!币粋€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眾弟子都是一驚,連忙一齊行禮:“館長?!?p> “常平——”岳星骨雙手環(huán)胸,問:“我問你,殊玄劍難道不是佩劍嗎?”
常平想反駁,但他遲疑了一下,然后選擇了低頭,說:“弟子知錯,請館長責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