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蕭瑟的風聲抽打窗欞,安成長發(fā)披瀉,高貴清絕的眉宇間有溫柔如殿外睡蓮的醉人笑容。
鳳棲苑四季無繁花,卻亦春風不絕,蕭蕭庭樹,數(shù)徑疏落的白石徑,有人腳步聲來回,猶疑、彷徨,安成放下書卷,自榻邊起身,果見蘭屏正與元份行禮。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想到那人,不知他行到了哪里,他有世間最好的風姿,有西域最強的隱據(jù)實力,不可預估的數(shù)國財富,他,會救回西域最美的公主嗎?
蕭撻攬去見蕭繁的時候,蕭繁正在吃石榴、姿態(tài)清閑、衣襟散落,實在狼狽,坐了這么久了,很是詫異不耐煩:“你還沒吃完?”
蕭繁終于從紅木椅上起身,一掃閑逸,姿態(tài)無懈可擊,自有美婢前來服侍,一邊凈手一邊與蕭撻攬閑話:“我倒的茶你一口沒喝?!?p> 蕭撻攬本叫蕭千月來的,那小子卻死也不肯。
蕭繁人如其名“風流瀟灑、倜儻無雙”,在大遼是有名的美男子,雖與蕭千月自小長大,卻并不對付,所以,自己才前來。
蕭撻攬慢慢開口,似閑聊:“那人真的就在五臺山,可能請去大遼?”
蕭繁颯然轉(zhuǎn)身,朗笑略過墻上那副畫,飛雪空曠的長街,雪意森森,一人騎神駿黑馬飛馳,背后引有諸人,卻無法而知:“宋主亦有尋,不時會來汴京?!?p> 蕭撻攬點頭:“你何時回上京?”
蕭繁點頭:“我會回晉陽。”似察覺到了蕭撻攬的好奇,大方問:“畫得怎么樣?”
蕭撻攬亦笑:“好意境,當年怎么沒有一箭射死你?”
蕭繁看向蕭撻攬,大笑:“射我的人在這里?!?p> 蕭撻攬目擊墻上那畫,心卻在顫抖,那少女看起來身姿頗高,于神駿烈馬之上,宛然回顧,雪夜長空,烈風嘶鳴、積雪尺厚,萬千蕭瑟被馬背上的背影踏破,雪花中、帷帽下飄揚的黑發(fā),淡然堅定的驚艷眸色,似看盡世間無盡悲歡,不由得贊道:“好畫,好品味,不過,我另有事說,蕭瀧兒亦被抓,你救不救?”
蕭繁指了一下蕭撻攬面前的信封:“她本好好的,不是因為虎骨口快,應該也不會對七公主動手,安成公主真是大王的心上人嗎?”
蕭撻攬已知其意,皺眉道:“這,我不方便評說?!?p> 蕭繁背負雙手,不再多問:“你說我要不要找這少女報仇?”
蕭撻攬驚駭:“一箭之仇不能不報,但你知道她是誰嗎?”
蕭繁亦笑:“其實本來是不知道的,就是昨日偶然在御道見到高麗人與公主說話,才知道的。”
蕭撻攬微笑:“你這還是要替瀧兒報仇,你不能不計較嗎,你有見到她的機會?”
蕭繁面色有變,略略深思:“有呀,幾日后,她的三哥會有一個畫聚,我猜,這位公主應該會去?!?p> 蕭撻攬起身告辭,徑自離開。
金鳳屏風后走出一位肩頭半裳、著丹色輕軟的女子,妖嬈絕倫,似笑非笑,優(yōu)魅叢生,行有香風,女子姿態(tài)優(yōu)雅地注視著門口,又回頭看假寐的男子,眼波如瑤華月色般在畫上流動,似在默默沉思,終于幽幽道:“這畫上之人是誰?”
蕭繁冷卻笑容,魅意不減:“怎么,大美人,見不得比你美的人?”
女子低吟淺笑,又道:“我只是好奇,能讓你這么陰毒的人放在心上的人,是什么樣的?”
蕭繁倒吸一口氣,也是,你嘴里能說出什么好聽的話來。
女子潔白如玉蘭花般的手指輕佻,開始婉轉(zhuǎn)嘆息發(fā)問:“你說呀?”
蕭繁有些不耐:“扶搖,你先回幽州?!?p> 扶搖面色微白,似是不信:“你讓我先回去,你不與我一起?”
蕭繁嘆息:“你也聽到了,我還有事。”
扶搖揚起精致的下巴,魅眼竟也雪亮晶瑩:“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盯著這幅畫,想見她,我不會走的?!?p> 扶搖眼眸深處竟難得溢出幾分猶豫、不安以及隱隱的疼痛,又要讓你失望了。
蕭繁面色微沉,指著自己胸口,隱忍暴戾之氣:“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管我的事?”
扶搖怒不可遏:“三日之后的畫宴,我也要去?!?p> 蕭繁未抬頭,直接拒絕:“你叔王來信了,你最好先回去?!?p> 扶搖提著衣訣來回走動:“你拿他來壓我,若是讓他知道,當年我是你帶走的,別說你是蕭后的侄子,他怕也不會放過你。”
蕭繁終于動怒,青筋爆涌:“所以呢?”
扶搖轉(zhuǎn)頭看向男子慘青的臉色,不知是該怒還是該悲,終于軟下來,悶哼一聲,離開。
蕭繁不解,為什么這么多年,扶搖會心甘情愿沉浸在當年攜手的溫暖中,不想覺醒。
開寶八年白馬嶺之戰(zhàn),蕭繁緩師北漢歸遼,于湟水冰河上遇欲歸晉陽的扶搖,送其歸。
這個出生在以勾心斗角為家常便飯皇族的陰柔少女,自幼無母,脾氣古怪,不得寵愛,其父繼位后,便將其送往遼國,淪為質(zhì)女,至今日,已近十年。
兩年前,扶搖本該歸北漢,卻因偶然再遇蕭繁,不理皇命,如影跟隨。
這么多年,蕭繁身邊有過不少女子,扶搖強勢不若耶律兮、純真心性不及蕭瑗,時小小年紀為人陰沉怪異,喜怒無常,令身邊所有人提心吊膽,還視人命如草芥,殺光了自己身邊所有親近之人,殺了蕭瑗,殺了耶律兮。
阿瑗心思單純、怎敵她的陰謀詭計、表里不一,然扶搖也有她可憐的地方,自小不得疼愛,被丟棄遼國淪為人質(zhì),不時,其父、家人亦于宮廷政變中被權(quán)相郭無為所殺,因身在遼國,才僥幸逃過一劫。
亂世之中,蕭繁認為其身世之隱敏,本該避世,再遇之后,以假死騙過北漢皇帝,許其離開。
扶搖不愿離開,一直跟隨在身邊,這個倔強、張狂,不羈的女子,蕭繁每每想起蕭瑗、阿兮,便時有后悔當年相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