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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成公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西行諸事(一)

安成公主 子非煙雨 4999 2022-03-02 20:12:41

  出敦煌向西前往于闐,有三條路。北路經(jīng)哈密至伊寧西行。中路過樓蘭,經(jīng)過商議,慕容恭一行選擇自洛陽、陜州、鄧州、原州出,經(jīng)六谷部蘭州、涼州、出玉門、肅州(甘州回鶻)、至沙洲歸義軍境內(nèi)、過高昌國石城、播仙鎮(zhèn)歸國。

  經(jīng)吐蕃六谷部陽妃谷時,獨孤小毅頗為感觸,辮發(fā)左衽的吐蕃人驍勇善戰(zhàn),六谷部為吐蕃帝國有名的豪強割據(jù)勢力,茶馬交易繁榮,異漢雜居,漢人地位極為低下。

  隊伍過境時,舒訣提議分隊喬裝過境,慕容恭未允,因此一入谷,便引起注意,大隊人馬欲反抗而不得,財物被洗劫一空,盡數(shù)被押往陽妃谷,獨孤小毅是挫敗的,舒訣一路講足了派頭,在地牢僅僅半日就與牢頭、軍頭混熟,將諸人從地字一號房提到了三號房,待遇大大提高。

  黃昏時分,一個英俊的髭須吐蕃貴族男子前來將舒訣提了出去,入夜,又將獨孤小毅叫了出去,方知此叫折逋肅丹的男子竟為此間谷主子侄。

  獨孤小毅被領(lǐng)到一處莊院中,莊院倚山建筑,高一層低一層,一層疊一層,從下面看起來宛如一座方形的城堡。

  舒訣正以吐蕃語與折逋肅丹談些自己聽不懂的話,美麗的吐蕃侍女陪侍,獨孤小毅瞧著石屋外孤星冷月,終于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再回去了,因此喝了很多酒。

  等到醒來時,還是在牢房中,舒訣與安仁誠在閑話,只聽安仁誠壓低聲音道:“還算這吐蕃人義氣。”

  舒訣陰測測地聲音聽來令人十分不舒服:“他會找回咱們的財物,不過這小子胃口真大,要了咱們?nèi)种?。?p>  安仁誠聽了亦笑:“這算什么,又沒叫咱們留在這荒谷中?!?p>  當(dāng)天下午,折逋肅丹親送隊伍出城門,卻正遇上首領(lǐng)折逋喻龍波打獵歸來,折逋肅丹引見自己與舒訣,舒訣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引得折逋喻龍波大喜,欲封其為大官,定要回宮宴請,少不得舒訣又與獨孤小毅同去王宮,獨孤小毅喝得伶仃大醉,不得不佩服千面舒訣,這比大宋那幫群儒強得豈知百倍!

  最后,折逋喻龍波竟還備了幾馬車大禮,以報舒訣替其解決了如何收復(fù)龍族,舒訣卻哈哈大笑:“此來昨夜與肅丹兄夜談,他的主意!”

  折逋肅丹頗驚,雖說與此人一見如故,為何賣我這么大的人情,卻含笑點頭,畢竟叔父一向?qū)ψ约好嫘判囊?,此間有舒兄良策,若能拿些龍族,實在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折逋喻龍波欲強留舒訣,被肅丹偷偷放行,畢竟,精明強干的折逋肅丹不能容忍一個漢人在此間以一個高起點立足。期間,折逋喻龍波看中獨孤小毅單刀,獨孤小毅送之,留得三日,方帶著大批車隊,離境。

  到得甘州回鶻境內(nèi),拜見首領(lǐng)景瓊,獨孤小毅仍是不解:“安大哥,為什么每次都讓我們出面,將軍他?”

  安仁誠道:“甘州雖屬歸義軍管轄,但景瓊其人志達(dá)猛虎,一直為敦煌王所忌,他曾私下接觸過木青,也因他妻子乃我姑母,所以這次命我們前去?!?p>  獨孤小毅一路行來,見識增進(jìn)不少,不由問:“上次與舒訣去見陽妃谷主,算是成功嗎,連送我的刀也送出去了?”

  安仁誠失笑,拍拍獨孤小毅雙肩:“舒訣送你的刀,也算不得什么好刀,我已叫木青從巴拉薩袞替你買了最好的軍刀,等我們回了于闐,就可以見到了?!?p>  獨孤小毅縮了縮:“咱們一路趕來,已經(jīng)到了歸義軍的勢力范圍了?”

  安仁誠點頭,只覺得獨孤小毅話比剛開始多了:“那位尉遲大人會在前面等我們嗎?”

  安仁誠也不知,舒訣拿著兩個酒壺向兩人拋來:“不用,前方有變,公主被押往巴拉薩袞,尉遲彥已跟著去了,李敬貞在沙洲等我們。”

  安仁誠面色微變:“曹大人不愿出兵?”

  舒訣冷笑:“等著將軍前去簽不平等條約呢。”

  獨孤小毅頗怒:“那將軍怎么說?”

  舒訣押了一口葡萄酒,神色莫變,卻由另一個話頭說下:“我會解決?!?p>  安仁誠挑眉:“你怎么解決?”

  舒訣哂笑:“咱們先到沙洲,見那只狐貍?!?p>  獨孤小毅心潮起伏:“沙漠銀狐?”

  安仁誠微笑:“或者那只狐貍會來見我們?”

  獨孤小毅不禁好奇:“他到底是誰?”

  舒訣有些不耐:“你小子問題很多,甘州司馬令狐申?!?p>  安仁誠敬了獨孤小毅一下:“我與你說下如今沙洲局勢,現(xiàn)敦煌郡王曹延恭,為我們于闐皇后的堂弟,也就是皇太子的舅舅。歸義軍所掌諸州,實為四大家族所掌,陰家、翟家、甘州令狐、瓜州慕容,歸義軍兵馬大元帥乃……?!?p>  出了東京,獨孤小毅一路調(diào)整自己步伐,緊跟隊伍,與前事不同。自蘭州行來,行程急而緩,見到的是與中原不同的一切。

  在涼州時,舒訣換購了數(shù)十匹白駝,從蘭州出發(fā),過祁連山麓向西,經(jīng)武威、甘州、酒泉,過嘉峪關(guān),便可到達(dá)敦煌。

  巍巍祁連雪,滾滾疏勒河,隊伍經(jīng)過短暫的補給后便上路,此時天氣已多熱而干燥。

  雄渾蒼茫的祁連山峰巒疊嶂,似一道道黛青的紗幔綿延起伏于云海間,陽光融化的祁連山冰川雪嶺匯聚成一條條河流,從祁連山北麓西行,冰川雪山、森林草原、丹霞丘陵、沼澤濕地、綠洲沃野、如畫山村、湖泊葦溪,與中原不同。

  各國使臣、將士、商賈、僧侶絡(luò)繹不絕,隊伍在其中并不突出,過山丹天馬場,向西,趕了一天,終于到達(dá)甘州,因已無法進(jìn)城,便在城外一寺院安歇。

  慕容恭不在,舒訣、安仁誠商議要事便沒有叫獨孤小毅。

  獨孤小毅倒也不在意,便在寺中閑逛,等到半盞茶功夫回去,舒訣、安仁誠正出來,與獨孤小毅道:“蘇薩已叛,被狐貍殺了。”

  獨孤小毅不免詫異,安仁誠恨道:“萬料不到竟是他,虧是敬貞與他一路,他為何而叛?!?p>  舒訣:“據(jù)沙狐密報,他本是阿里安插在將軍身邊的棋子?!?p>  三人于寺中涼亭歇涼,神色各異:“怪道他這多年一心想交往容真大師,原來如此!”

  舒訣亦點頭:“大師現(xiàn)在高昌國內(nèi),將軍放話出來說要敬貞前往高昌國聯(lián)大師,他便以為是欲借僧軍起事,想逃去高昌,被狐貍劫殺,便是這樣?!?p>  安仁誠道:“曹延恭未必會幫太子,高昌那邊的援軍卻已行了。”

  舒訣蔑笑:“二皇子與左妃倒快的很,劉司徒和李從翰現(xiàn)把持朝政,太子如今處境,實為艱難?!?p>  安仁誠想起一個人,不由得嘆息:“公主好不容易傳出信來,唉,只盼阿彥能救回她罷?!?p>  舒訣沒有接話,因為在座三人其實都并不深信尉遲彥能救回靈月公主,在于闐國勢、先皇囑托和靈月公主之間選擇,那活潑美麗的公主從來不在慕容恭的考慮范圍內(nèi),好在一路行來,以木青之名行商,倒頗為順暢。

  慕容恭、李敬貞與一位白膚褐眼的英俊男子在園中喝酒,那男子十分高大、英俊,面部輪廓十分立體,高鼻深目,與慕容恭有著三分相似,服飾亦十分考究。只聽那男子耐心解釋:“這次真不能怪我,我在大王面前時已盡了全力,曹司馬那里,你要不要去見一見?”

  慕容恭微笑,姿態(tài)優(yōu)雅而從容,渾不在意:“不見,阿朗,我今日來見你,并沒有什么事,只是這次匆忙,義父那里,只能下次來看他老人家了,我在中原帶回來的小禮物,笑納義父義母的,你替我捎給他們?!?p>  慕容朗半信半疑:“老實說,你回去有什么勝算,你的軍權(quán)可是已被李從翰奪了。”

  慕容恭:“劉復(fù)欲借穆薩東來復(fù)仇之名,激我集結(jié)僧軍,一網(wǎng)打盡,想法挺大膽,只是,相信有人比我更不想要那人歸來。”

  慕容朗觸眉,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喀喇汗皇帝阿里?”

  李敬貞接口道來:“這個消息已在于闐傳播開來,語勢早已改變,全國皆知劉司徒和李從翰奪權(quán)不正,欲殺太子另立新君了?!?p>  慕容朗伸出手指:“我原想親自陪你走一趟,你這招高明,劉司徒想要偷天換日,怕是不容易,這只是你的前戲吧,要奪位,民間輿論算什么?!?p>  慕容恭緩緩起身,目深且遠(yuǎn):“且看,穆薩若借綠林軍西勢東來,只怕西域才真的要換天了?!?p>  慕容朗手中的哈密瓜“啪”一聲掉在桌上,驚惑不信:“你是在說笑吧!”

  忽有侍從來報,慕容朗不得不起身去處理公務(wù),偌大的花園中只剩下兩人。

  李敬貞跪下請罪:“將軍,咱們?”

  慕容恭制止:“敬貞,明日你便動身?!?p>  李敬貞領(lǐng)命:“是?!毕肫鹨皇?,又補充:“靈月公主被捉往巴拉薩袞,曹司馬派了翟紹協(xié)助,圣天公主雖已說服曹司馬,但敦煌王!”

  不久,慕容朗親來,將一封書信遞給慕容恭:“大姐這信來了兩日了,這次確實幫不了你,你?!?p>  慕容恭微笑:“大姐好好得當(dāng)王后就行,曹家、尉遲家的事,慕容家何必探渾水,你去宮中替我謝謝大姐,只是,要讓敦煌王知道你站在曹司馬那邊,是好事嗎?”

  慕容朗哂笑:“你也知道,咱們家一向低調(diào),出了大姐,在四大家族中亦只能排第二,我省得?!?p>  于闐皇宮最巍峨輝煌的主殿內(nèi),宮人們神色緊繃,金冊殿那寶座上的年輕太子亦十分不安穩(wěn),覷眼瞧著面前的皺折,已是精疲力盡。

  自父皇駕崩以來,秘不發(fā)喪,奇異詭譎的宮廷爭斗擺到了臺面上,左妃借堂兄禁衛(wèi)闖進(jìn)金冊殿,揭發(fā)父皇死訊,朝野震驚,百官皆怒罵自己不行仁孝。

  司徒劉復(fù)、都督樊異借機發(fā)難,金冊殿差點成了修羅場。母后拿出傳位圣旨名正言順,卻被李從翰妖言偽造,門下、尚書、內(nèi)省分為三派,以劉復(fù)、左都督樊異、戶部所代表為一派,數(shù)自己多年劣跡,行為外強中干,欲改立有軍功的二皇子為新君。

  另一派以吏部尚書岳丈李哲首先向劉復(fù)等人發(fā)難,禮、刑、工部官員又為一派,其余文人清流、酸儒唯穩(wěn),互不占邊,文臣、武將日日朝會爭斗不休。

  便是回了后宮,也難有片刻安寧,母后多病,為自己苦撐多年,早不掌后宮權(quán)勢多年,左妃興風(fēng)作難,宮廷權(quán)謀手段使了個遍,幸太子妃年輕精明,親去中宮照顧,母后方能安穩(wěn),又更換貼身禁衛(wèi)為其幼弟李翼所率,安全尚得保。

  四門守衛(wèi)禁軍之權(quán)是父皇生前唯一留給自己的實權(quán),父皇急病駕崩前,涕淚橫流后悔沒有早日安排生后事,只說慕容恭可安!可是,父皇指明的托孤大臣、自己的摯友現(xiàn)在在哪里呢!

  劉復(fù)、堂兄借穆薩之名已騙奪了他的兵權(quán),他能及時趕回,這大局可有轉(zhuǎn)換余地!

  李從德知道高昌國已列兵數(shù)萬在灼昌,聲緩二皇子,而沙洲,其實并不需要他們做什么,卻一點消息也沒有,也是,三皇姐嫁的是敦煌前太子曹司馬,如今的敦煌王是曹延恭,能來又能怎么樣!

  太子妃李氏與幼弟李翼商議:“太子缺乏決斷,只是如今鎮(zhèn)國將軍未歸,不然,便可添一把猛火,助其登基?!?p>  李翼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這是父親讓我交與你的?!?p>  李氏接過,看罷撕碎:“二哥在李從翰軍中,聲望不下于其,成與不成就看他的了?!?p>  忽有婢女慌忙來報:“太子妃,不好了,皇后在靈前暈倒了?!?p>  李氏、李翼皆驚,果然又動手了:“快去,皇后怎么樣!”

  等到了殿中,皇后已被扶回中宮,宮廷女官蘭氏已跪著向李氏嚴(yán)明:“皇后在靈前跪了一夜,毒是燭臺中的!”

  太子妃端美的面孔攸然變色,卻壓氣忍住。

  左妃一身孝服,云移步搖地走上臺階,聲音嬌轉(zhuǎn)魅惑,身后跟著內(nèi)著金綃公主服,一身孝衣仍美艷絕倫的金月公主:“本宮來看看姐姐?!?p>  太子妃淺淺一笑:“那左妃來遲了?!?p>  左妃玩弄著自己的指甲,掩口輕笑,又作哀憐狀:“本宮急急趕來,真怕姐姐一時想不開,隨著陛下去了?!?p>  太子妃點頭,這披著美人皮從未見老、比身旁女兒還要年輕美艷,宮中橫行十?dāng)?shù)年的妖女今日真是好心,當(dāng)下扶了一禮:“左妃請放心,您還是擔(dān)心你的小女兒如今在巴拉薩袞怎么樣罷,母后鳳體怎會被妖魔侵邪,小人得志,那只是一時的。”

  左妃、金月同時變色,靈月素來與親生母妃、兄姐不睦,此次更是站在了母兄的對立面,現(xiàn)更被阿里所抓,實在是左妃心中一根不能拔的硬刺。

  金月公主微笑:“太子妃素來好涵養(yǎng),今日才知你嘴舌功夫也是厲害呢,只是聽說,您近日常與之前的戀人右都督四公子見面,這事,我的太子哥哥知道嗎?”

  太子妃驚怒交加:“你說什么!”

  金月嫣然笑道:“你沒聽清嗎,太子哥哥真是大方,為了皇位,嘖嘖!”

  太子妃聲辯:“我要見誰,太子是知道的,金月,你別污蔑我?!?p>  李翼拔刀擦拭,目不斜視:“公主,你在咱們于闐,美貌為全于闐百姓所知。”

  金月公主面有得色,卻聽李翼話鋒一轉(zhuǎn):“灼昌前線軍中,盛傳鎮(zhèn)軍將軍與你的風(fēng)流事,只是不知他知不知道,你在京中,可沒閑著啊,昨夜就聽說左都督府的大公子進(jìn)出你的府邸,公主,您這到底是要選誰做駙馬???”

  左妃怒極,上前一巴掌打得李翼面色鐵青:“你是個什么東西,敢污蔑公主,高昌大軍壓境,前線又有鎮(zhèn)軍將軍,看你們能耐到幾時!”

  李翼收刀:“烏合之眾能有什么作為,左妃娘娘,您也太成不了氣,生起氣來,也只會揮巴掌,臣不會,惹急了臣,臣只會殺人,說臣污蔑公主,有誰聽到了?”

  左妃環(huán)視諸人,并無一人響應(yīng),陰冷長笑:“太子妃真是好手段,將來定能坐穩(wěn)中宮之位!”

  忽聽一深沉男聲:“她自然坐得穩(wěn),父皇靈前,不可叨擾太過,左妃不知道嗎?”

  左妃回頭,果見李從德龍行虎步,與金月微微行禮,側(cè)身避過走了。

  太子妃抹淚,李從德替妻拭淚:“今日,又叫你受委屈了,阿翼,做得好。”

  李翼躬身站立一旁,太子妃急道:“被她耽擱了,還沒能去看母后,太子,母后她!”

  李從德將妻子摟緊,眼中閃過一絲灰?。骸澳负鬀]事?!?p>  太子妃哀泣:“太子,您要早做決斷,臣妾受點委屈沒什么,只是不能再讓母后受傷害了?!?p>  李從德眼中煥然生氣,怒火烈焰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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