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最怕獨對細思量
一船飄搖兩潮波
(二)
長順道:“姑娘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不過這變故,不說也是常有的!”
打發(fā)了長順,蘩卿便覺得自己燒了起來。她自己忖度著只是著了涼,也就沒往心里去。整了整半干的長發(fā),一邊以手做梳,在腦后挽了個結(jié),用手帕綁上,一邊把昨天的事猜了個七七八八,應(yīng)是謝嘉樹看到她的字條后改變了主意。她暗暗琢磨著,送個狗應(yīng)該不會引起猜測,謝家現(xiàn)在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著呢,都是老狐貍成精,偷偷摸摸才更引他們懷疑。相反,被越多的人注意到,反而越安全。最多了就是傳傳她與謝嘉樹有私交,無甚大礙。若能傳到楊家耳朵里,對她來說,就更算不上壞事了。
“說起來奇怪的倒是這駱?biāo)脊В鞭狼涿摰裟_上的鞋襪,露出一雙凝如羊脂的玉足,提著裙角在火邊烤,“雖然是巧合,但究竟什么事能讓他不惜得罪甄家也要救她呢?他和甄家的目的一樣嗎?”
想著,突然控制不住的吐了起來。許是炭的氣味加重了不適,接著便是一陣頭暈眼黑,頭重腳輕。
很快便有人發(fā)現(xiàn)了她的狀況。是駱?biāo)脊?。他剛換完衣服收拾齊整,聽派守校尉低聲稟了蘩卿向長順打聽的事,張口正想說什么,便聽到一陣哐當(dāng)?shù)膼烅憦霓狼湓诘姆块g傳來。
他連忙打發(fā)了回話的人,重新推開斜側(cè)間的門。蘩卿在地上趴躺著,一雙雪白的玉足橫呈在深色的地衣上,分外耀人眼球。他倏忽避開目光,但靠近將她扳過來時,意識卻始終無法離開那些圓潤可愛的腳趾。
眼前的人閉著眼,滿臉?biāo)?,渾身打顫。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發(fā)燒了。這可不好玩了。他這才斂了心神,正色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蘩卿方才只是短暫的眼黑暈倒,此刻雖躺著也還是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的厲害。她半睜開泛著水波的眼,虛弱卻乖巧的道:“打擾了,表叔?!?p> “既然知道我是誰。我也就不繞彎子了。你長得好看,又這樣子!船上都是粗人,”駱?biāo)脊Р豢此?,邊說邊轉(zhuǎn)身一把扯了桌布回手往她的方向一甩,“既然是我的晚輩,”不偏不倚,正好蓋住她的小腿和腳。“少不得我還就得在這里照看你了!現(xiàn)在,我去端盆水!”
駱?biāo)脊λ木狡纫暼魺o睹,麻溜的把屏風(fēng)搬到床前圍住,轉(zhuǎn)身出去了。
蘩卿臉紅如瀑,她聽懂了駱?biāo)脊У脑挕系男N径际悄凶?,她這又病又濕的,有人冒失闖進來可就好說不好聽了。可這解釋不情不愿的,可真是……
強撐著爬起來,扶著床和桌子走到火盆邊,拾起羅襪,再慢慢返回床邊坐下,穿上。她氣血虧虛的厲害,動了這一點就眩暈難忍,支撐不住的一頭撲倒在地上。
駱?biāo)脊拈T外接過長順?biāo)蛠淼臏厮槺阌醚凵窬媪怂幌?,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粗L順正襟點頭,快速的掃清了倉旁的校尉們示意,長順點頭,他才返身回去。
入眼卻是蘩卿倒在地上起不來的樣子。他有些無奈,重新把她抱回床上,自己坐到床邊,打濕了自己身上的手絹給她敷額頭,又打濕了她自己的,替她擦臉和手。
“你怎么回事?”
“我前陣子太久沒有進食,氣血跟不上了。沒有大礙?!鼻抑卸緜诵拿},不僅心率出了問題,還一直在帶血。現(xiàn)在又感了風(fēng)寒,不是雪上加霜嗎!
“別亂動了!”駱?biāo)脊ь┮谎蹖擂蔚墓媚?,冷笑道:“說起來,你還是個孩子。雖然這些年頁駱兩家沒什么交往,但我當(dāng)年受過你外公的大恩,沒齒難忘的!且與你大舅二舅都曾是兄弟!”
蘩卿總覺得他上下瞟的眼神有點兒輕蔑,氣不打一處來,就扭開了頭。
駱?biāo)脊Ш咝?,“呵呵!你別多想,今兒過了,明兒就忘掉!我也不會記得!懂了?”
言下之意很明顯。蘩卿暗暗撇嘴,卻就不好再別扭著了?!拔乙仓澜o您添麻煩了,您的好意,我只能以后再謝。好在,一會兒就能回月城了。”
駱?biāo)脊е浪囊馑?,暗罵了句“鬼丫頭!”沒說話。他可沒想過這么快送她回去。
——他昨天在謝家聽人回稟綠萼的行蹤,是去了頁家。他有些吃驚,之前,他并未將綠萼放在眼里,此番也本不必親自去月城。而且,若他早知道會趕上堂堂國舅大人尊架親自出動“接人”,他會不會跑這一趟還真難說。
不提頁家和謝家的親密關(guān)系或許對他有用。他還是不想浪費一個現(xiàn)成的借口:榮妃娘娘頭一陣不止一次跟他提過頁家,既然來了,那就順便給她個驚喜好了。
頁問虛從小就是個刻板固執(zhí)的,不好說話。但這女孩子在他的地方,可就不一樣了。這么做雖然有些不地道,但實在有利可圖。少不得也就這樣了!頁家總不能指望他白擔(dān)一回風(fēng)險,他可不是為救人而來!又不是佛祖菩薩,來積德行善的。想著這些,心里就順當(dāng)多了。
只是,覷著女孩子在燈光下顯得越發(fā)傾城絕色的臉……到底男女授受不清,他和這姑娘這番算是有了肌膚之親。雖然話是說她還小,但若她家人真拿這事調(diào)擺和謝家的糾纏,他也真不好推將。
突地想起在水下柔膩軟滑的玲瓏軀體纏將上來時那情景……酥軟入骨……瞬間暗暗下了決心,退一萬步講,只要頁家真拿這事?lián)Q個交好,謝家那事上他就抬抬手又怎樣!反正有李太后的面子在哪兒擱著,皇帝陛下也說不出什么!
可是,頁問虛果然愿意嗎?沈放那老貨,養(yǎng)著這么個絕色佳人,難道不想換個更大的利益?呵呵……罷了……
駱?biāo)脊О肴詹唤釉?,蘩卿忍不住偷眼打量他,見他一副坦然平靜的模樣,心中有些著急。
“表叔,你昨日去月城,是找我舅舅有事嗎?”
“是?!?p> “我舅舅昨日去了蘇州,這會兒應(yīng)該回去了?!?p> “是嗎,那還得讓他再跑一趟蘇州了。我住在東城?!鞭狼湫念^一陣冒火。倉間不大,屏風(fēng)圍起來的空間就更小了。她躺在床上,本來就又難受又別扭,此刻有火不得發(fā),更煩躁了。
“表叔先送我回家不行嗎?”
“不行?!?p> “表叔是找我舅舅有重要的事吧?”
“是又如何?”
“我舅舅很疼我。你找他干什么,不如跟我說?”
“小屁孩懂什么!”駱?biāo)脊У裳?,“老實躺著,別說話!”
蘩卿被這話氣到,笑看說話的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著水霧,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笑是冷笑多一點,還是苦笑多一點。
“我本不指望表叔這樣目的性明確的男人憐香惜玉!至于親戚,八竿子打不著,哪里來的情分!表叔不如直說,想用我的清譽要挾我舅舅什么?”
“呵呵!怎么,你還覺得冤?和男人摟摟抱抱,不是你?”
“好歹那時候我是被動的!方才在水里,我好像跟表叔你更親密一些?”
駱?biāo)脊埩藦堊?,“怎么?你想讓我負?zé)?”問著,緩緩轉(zhuǎn)頭看過去。
女孩子毫不避諱的與他對視,瞇眼笑嘻嘻伸出小指,無聲的用口型說:“做夢!乘人之危!無恥!”然后,翻了個美麗優(yōu)雅高傲不可一世的大白眼,轉(zhuǎn)開頭,閉目不動了。
駱?biāo)脊вX得自己心里一片平靜,但拿著巾帕的手卻微不可見的緊了一下。他入錦衣衛(wèi)這么多年,從校尉、中尉到緹帥,從來只有被人怕被人敬的,從未被一個人明目張膽的指著鼻子罵,而且還是個小姑娘!
但是,他忍!他臉色難看的坐在床邊,冷眼盯著眼前一臉憤怒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