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匪禍不來五（第二節(jié)）
頁問虛的問話帶著絲慍怒，蘩卿趕忙擺手，“您誤會了。是坤寧宮的秋姑姑，她對我很是照顧?！?p> “不省心的小混蛋！”頁問虛訓教，“怪不得你哥不放心！那駱思恭從小就詭計多端，他一奶同胞的兄長當年病故，他才十幾歲，當晚提手就掐死了庶兄的姨娘。他爹爹非但不得伸張，此后反越器重他了。你外祖說，此子狠辣，該是有辦法將了他爹的軍。”也正是因為頁家不幸得知了這個秘密，當年駱奇才肯出手從北司帶出蘩卿。頁問虛嘆口氣，“他爹那個姨娘可是王璜的親妹子！他夫人的親姑母。這樣的人你可別當他是個忠厚長者！那個年歲，能當上北司掌印，手辣罷了！上次他問我買百花玉容散，我猜定然不是好用處，跟他講了那藥引需得胞衣胎盤，嬰兒初生之血二兩，實在有干天損。又需得丹砂鉛汞，能致人性命。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我看不懂的！我們算計不過他！”
“哦。我知道了，舅舅?！鞭狼浯诡^，乖乖應是。頁問虛瞧著蘩卿眼神閃爍，半晌才哼了一聲，尋思著道：“坤寧宮的秋姑姑？當日謝家大火，謝昌雄帶我去地窖銷毀斷腸草等物，有個女人，樣子精明，便是姓秋的。”
“我當是甚，原來秋姑姑照顧我是為的謝家這樁？那就好辦了。”
“嗯。就算皇上是為立太子，那又如何？閣臣該對此事有了解的。你要說什么？”
“舅舅，我知道您拿我當孩子，讓我進宮是為了我的將來考慮?？涩F(xiàn)在，事情完全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了。舅舅，孫家和頁家與李太后的關系擺在那里，李太后昨日跟我說的那些話，意思很明白，我們必須聽她的！所以，我們在立太子的事上無法袖手了，舅舅。您總拿我當孩子看，會被動的！太后和皇上，宮里的那些娘娘們，他們可從未當我是孩子！舅舅，我得快點長大才行，這樣才能不拖您和外婆的后退！”
頁問虛心中酸澀不已，冷著臉道了聲：“死丫頭！”
“所以，您聽我說，聽完我得話，您再回去和外婆母親哥哥商量，好不好？”
“你說。”
蘩卿頓了頓，才繼續(xù)道：“知道皇上對謝家下手是有大目的，那么，您再把申萬年昨日被算計的事連起來想想？”
頁問虛正色不語。
蘩卿捋著他的思路：“現(xiàn)在的局面是三足鼎立，皇上是一方，永年伯王家和申萬年為代表的朝臣是另一方，第三方是李太后與武清侯李家?；噬弦呀?jīng)出了手，王家和申派隨之。只有李太后和武清侯還在八方不動?！?p> 頁問虛經(jīng)她提醒，這才懂了方才她勸自己對周康說話點到為止是何意，吸了口氣，“你是說，昨日那事是陛下！怎么會？他為何要算計一個內(nèi)閣首輔？這種小手段能有什么影響！”
“呵呵！小手段??！”蘩卿瞇了瞇眼，笑笑，“李太后是個嚴謹?shù)娜?，最討厭君臣關系不清。當年的高閣老不就是因為太受先帝寵信而不見喜于太后的嗎？以至于后來張首輔與太后聯(lián)手，那肯定不是一句兩句的事了，但最初的厭惡，也不過這一點！萬里長城起于一磚一瓦。您可別小看這個！”
“吖！”頁問虛沒附和，只是略嘆了聲氣，當年頁家于高閣老是過命的交情，他豈能不知道。高閣老是帝師，與先帝是師生更似父子，先帝每每逢難必向他撒嬌求助。無獨李太后對此不滿，多少朝臣都暗恨在心。
蘩卿避開這個，繼續(xù)道：“我猜測，昨日的事情該是這樣：閣臣將彈劾施厚德的事提上司禮監(jiān)，并同謝家的事一起，打算請旨廷議。施厚德貪的估計不少，皇上一著急犯了病。他為的可不光是施厚德貪贓枉法。您想想，清算謝家是皇帝自己先出的軍馬炮，若然他不清楚施厚德的底細，也不能這么做！所以……所以，皇上這遭病的蹊蹺！”
頁問虛笑了笑，“暈還是暈了的，這是真的。但你大師伯說是老病，我看……呵呵，他也是順嘴的事……”
“您的意思是……？”
“你是說，皇上要給太后和天下人前示個孝字嗎？……呵呵，是啊，痛心是一定的了！……不過，我告訴你，太后懷疑的有道理。你且細心些就是，記得，凡事都先得自保！”
蘩卿點頭，“原來如此，我懂了?！背亮顺?，她旋甩開心中的不安，道：“皇上出手謝家目的有兩個。之后，申萬年隨后就叫張澄狀告楊承禮買兇殺人，這卻是王家回手的炮打?qū)④??！?p> 頁問虛聽不懂，疑惑凝眉，“說皇上為的是立太子是自然。查施厚德也是自然，那東西太無法無天。這么些年，他給宮里送一分，他自己就得得五分。再算上分給李家的，那就更不計其數(shù)了！如今國庫空虛，西南西北都有大事，皇上動手是正道。謝家和施厚德珠聯(lián)璧合，狼獾一氣，這算兩個目的了?？蛇@王家炮打?qū)④娛呛我猓俊?p> 蘩卿搖搖頭，“咱們細細慢攏?；实蹖χx家下手，如您所說，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銀子。銀子的事一是得了謝家，江南織造可就頂?shù)纳弦荒甑膰鴰炝?！能頂大用。二個，才是拿下太貪心的施厚德。第二個呢是立太子，這卻是著先手，為的是后招出手。”
“先手怎講？”
“您想，皇帝如此寵愛甄貴妃，示天下人喜愛三皇子。那就是在說，皇后無子是注定的了。對嗎？”
頁問虛沉吟片刻，才點比了個大拇指表示贊同，“嗯，有理。好丫頭！我就沒敢這么想！”
“那，您猜……有沒有人想讓大皇子變成嫡子？”蘩卿問著，旋自問自答道：“不但有，我猜還為數(shù)不少?；噬舷肓⑷首?，要么把三皇子變成嫡子，要么，就是廢了大皇子，讓三皇子變成名正言順的長子。三皇子想變成嫡子，就得廢后。王家背后有謝家的財力支持，又有申萬年代表的申派官僚一層的支持。王皇后孝順太后，賢惠大度，母儀天下，人所稱道。廢后的事顯然不可一撮而就。因此，皇上才下定決心拿下謝家。謝家每年孝敬皇上的東西可不少，為稅收出力也不少，皇上這是下了血本的！”
“嗯?！?p> “圣意剛露，閣臣們馬上就回禮：提出皇長子出閣就讀一事。這局勢，下一步，應該就是請旨將皇長子記在皇后名下了！”
“說是不錯?！表搯柼撨€是不太信，“但何以見得??？你憑什么這么說？”
“我頭一天進宮，宮里就鬧了一出搶玉的事。那是高成搞的鬼不假?？墒悄矗@事表面上是貴妃在針對大皇子和恭妃母子，實際上呢？最后的結果怎樣？”
頁問虛哦了一聲，“所有的人都認為是甄貴妃欺負大皇子母子?；书L子從那之后就住進了坤寧宮！恭妃被禁足，打入冷宮了?！?p> “對了！做了好人的是皇后和太后！最倒霉的是恭妃！二十多天了，恭妃現(xiàn)在是否還能活著？當日連李太后都發(fā)了話，公開露意示意對恭妃的不滿。我聽得真真的！”
“皇后好手段！逼死恭妃，皇長子年幼，自然就在她的羽翼下了！”
蘩卿長嘆，“想起那天，我至今都是后怕！舅舅，宮里步步都是算計，那件事恐怕還不止看上去這一點內(nèi)容咧！”
“何意？”
蘩卿搖頭，“我也說不好。但我告訴您吧，布局的是太后，皇后只是順手下了一招好棋！可連皇后順手的招數(shù)都這么高明難懂，更何況太后了！……舅舅，您記住，真正的布局高手不是皇后，”蘩卿指了指慈寧宮的方向，“咱們得小心她！”
頁問虛點頭，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半晌，才突地看向蘩卿，“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說明……！”
蘩卿朝他點頭，“對了！您想的不錯?。∪缒f，皇后在宮中立足靠的不是圣寵而是太后。將皇長子記入自己名下是關乎江山社稷的事，她有心無膽！并非因為別的，這個主意她遲遲不敢提，只能用這種暗暗的手段來達成，是因為——太后并無此意！”
頁問虛肅然起來，心里咯噔一下，這么說，還真是……！可是——他可是應了王家的了，難道……他緊張起來，聲音都變了，難怪王家要乘著他們進京前定下來，再三往月城跑！??！他真是傻子！“我還真沒往這上頭想！不立長子，難道太后有別的想法？”
蘩卿知道他害了怕，反問：“太后可跟您提過皇長子的事？”
“并無！”
“這就對了！那么，皇后呢？”
頁問虛心中一動，“王家上門的事，我沒告訴過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