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疑心

　　晚風的那點涼意頓時就察覺不到了，尹時夜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秋祝的表情，不自覺干咽了一下。

　　秋祝的臉部輪廓標志，但氣質(zhì)和冷彌截然不同，他平時不僅把孤傲兩字掛在了臉上，還透露著隱秘而不發(fā)的張揚跋扈。用尹時夜的話來形容叫悶騷。

　　而現(xiàn)在偏暗的燈光照在他半邊臉上，另外半邊臉隱沒在黑暗里，沒了之前的傲氣，平時難以覺察的攻擊性一下子被顯露出來。

　　秋祝就這樣看了他許久，終于聽見尹時夜道：“她收養(yǎng)了我?！?p>　　嘟——

　　身旁的馬路上，一輛汽車挾著遠光燈呼嘯而過，照亮了兩人身處的街道。

　　靠近地鐵站的道路上人有不少，往這邊看的挺多，但無一注意到這邊的談話，都是看看臉就走。但不妨礙此時的氣氛被人流弄得讓人有些難受，仿佛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無形的壓力隨著身邊的走路聲說話聲席卷而來，尹時夜莫名產(chǎn)生了了一絲不快。

　　他看著地面，聽著身邊的喧鬧手掌攥得發(fā)痛：“能告訴你的就這么多了?！?p>　　他說完這句就開始往前走，企圖擺脫人流，但剛走沒幾步又被秋祝從抓住了手腕往后一帶，力道很大，不用猜都知道手腕紅了。

　　和他的世界毀滅的那個雪天，尹時薇把他拖著按進床底的力道一模一樣。

　　尹時夜瞳孔驟縮，突然反手掙脫了他的鉗制，后退幾步，大喘了幾口氣壓低了聲音道：“滾……”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心里有什么東西，“咔啦”一聲裂開了條縫，往外冒著沖天的怨氣。

　　周圍幾人的目光投射了過來卻沒說話，這在某種層面上加劇了尹時夜內(nèi)心的不爽。

　　被人盯著的難堪和過于激動的思緒讓他的表情無法遏制變得猙獰，呼吸粗重，心跳也快了幾分，壓著的聲音被呼吸帶著平添幾分狠意：“你，憑什么要知道這些？”

　　秋祝沒說話，表情也沒什么變化得轉(zhuǎn)頭看了看周圍，正要開口，又聽見尹時夜顫抖得難以遏制憤怒的聲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空氣安靜了一瞬，秋祝無語幾秒，突然抬手看了看自己手掌：“我用力過猛了？”

　　尹時夜喘到一半：“？？？”

　　秋祝臉上爬滿問號，試探性朝他走了一步：“我?guī)闳ボ囌?，有問題嗎？”

　　可能是情緒波動有點大，尹少爺一時間沒能找到正常的呼吸，還是喘著氣，但表情里的怨氣已經(jīng)悉數(shù)退散，換上了黑氣。

　　好巧不巧，在這時他聽見身邊有位婦女對身邊的丈夫感嘆了一句：

　　“誒呦這小孩……”

　　這小孩：“……”

　　而尷尬的源泉，秋祝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反應，滿臉疑惑地看著他繼續(xù)問：“不回聯(lián)盟？”

　　還在氣頭上礙于面子下不來的尹少爺頓時失去話音：“……”

　　他右臉有些發(fā)燙，又拉不下臉解釋，只好轉(zhuǎn)了個身，自顧自往車站的方向去了，步子跨得挺大，走得卻不穩(wěn)，每兩步踉蹌一下，仿佛喝醉了有些上頭的是他。

　　秋祝難得體會了一次風中凌亂的感覺：“……”

　　小孩子脾氣還挺變化無常。

　　.

　　一直到上車，尹時夜都無法直視秋祝。

　　怨氣大一直找不到宣泄口沒錯，但逮著機會兇人就不太對了。

　　他臉紅了幾分，頭對著窗外卻沒在看風景，而是通過玻璃觀察站在他身邊的秋祝。

　　秋祝表情正常，完全看不出什么。

　　尹時夜：“……”在？給個表情？

　　秋神一動不動表示他不在，沒得表情。

　　想到自己方才沒控制住對這人發(fā)了火，尹時夜耳廓漸紅，咳了一聲機械地轉(zhuǎn)頭去看，對上了秋祝莫名其妙的目光。

　　尹時夜又轉(zhuǎn)回頭看窗外。

　　當場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面子嘛……誰不想要呢？

　　良心什么的就……

　　想到這里，尹時已經(jīng)要尷尬瘋了。

　　隨著站臺的推進，列車里的人漸漸少了，距離聯(lián)盟還有五站時，兩人身邊的座椅已經(jīng)被空出了一大片位置，秋祝抬手拍了尹時夜一下：“去坐著?！?p>　　尹時夜機械轉(zhuǎn)頭，機械得坐上座位，又低頭看著地面，腦子還是亂的。

　　秋祝坐在他身邊看著他，一直到列車到站都沒想出來自己是怎么得罪人的。

　　秋祝站了起來，跟著尹時夜下車走到站臺上。

　　此刻的站臺十分空曠，寬敞的候車室里只有寥寥十來個人。原因包括兩點，一來這里是聯(lián)盟地底的站臺非聯(lián)盟成員不許進入。二來現(xiàn)在是九點整工作時間，十分鐘后才下班，沒到人多的時候。

　　人一少喧鬧一退，空氣里暗暗翻涌的尷尬就驀然被放大了好幾倍，秋祝走在尹時夜身后，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地道內(nèi)響了一陣，響到出站口的時候，秋祝突然在他身后問：“冷彌的房間在頂樓？”

　　尹時夜走在前面，礙于面子沒說話也沒回頭，酷酷得抬手向身后豎了個拇指表示“嗯。”

　　秋祝又問：“房門的指紋鎖錄了你的指紋嗎？”

　　尹時夜酷不下去了，拇指僵在半空沒下來。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定在原地，又收回手指默默轉(zhuǎn)過身：“指紋鎖？？”

　　還有這種東西？？

　　秋?？粗谋砬椋碌搅藥追?，試探著問：“難道她沒有給你錄？”

　　尹時夜有些絕望，但尷尬更甚，他干咳了一下才回答：“好像是沒錄。”

　　兩人走到了出站口，自動門嘩啦一聲打開，過了十幾秒又嘩啦一聲合上，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嘲笑。

　　還沒出站的兩人雙雙僵成了木頭，站在門口面面相覷。

　　秋?！啊?p>　　尹時夜：“……”

　　有一句話是這樣的，怕什么來什么。

　　某二次創(chuàng)作自媒體主持人蝦某曾經(jīng)說過，緣，妙不可言。

　　一番思索后，尹時夜只好提出去盟主辦公室，找盟主拿宿舍通用鑰匙。

　　下電梯后，尹時夜跟著秋祝一路走到冷息辦公室門口，抬手敲了幾下門。沒開。

　　他不死心，又推了一下。

　　他的心沒死，門卻還是關得死死的，完全不像是能推開的樣子。

　　“……”

　　被生活強迫的尹時夜只好寄最后的希望于秋祝，回過頭直視他的臉，眼睛微微瞇著，懇求道：“我沒地方去了?！?p>　　他話音里隱藏的意思很明顯，不知道為什么秋祝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他站在一旁看了尹時夜許久，最后答應下來：“跟我走。”表情黑得仿佛是在送葬。

　　尹時夜松了口氣，跟著他一路走進電梯。

　　十分鐘后，尹少爺被帶進了秋祝房間。

　　推門剛進去的時候，尹時夜被空氣中彌漫著的味道刺了下嗅覺，皺著眉頭問：“玫瑰花？”

　　秋祝跟著進門，順口答了一句：“嗯?！?p>　　他關上門，換上居家的拖鞋，又拿了另一雙扔在地上，尹時夜換好鞋沒走幾步就把大了幾號的棉拖鞋甩到了地上，回頭就對上了秋祝冰涼的眼神。

　　他只好拖著一只鞋挪過去重新把鞋穿上，緩慢移動步伐摸到沙發(fā)邊上，乖乖巧巧坐下了。

　　秋祝進門后簡單收拾了一會，從書架上拿了本計算書放在尹時夜身邊，坐在了沙發(fā)上。

　　尹時夜想到了什么，開口問：“彌留不知道我在你這里，要不要說一聲？”

　　秋祝轉(zhuǎn)頭：“彌留？”

　　尹時夜歪頭。

　　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冷彌后，秋祝答：“的確不知道?！?p>　　他打開全息投影，在信息欄掃了一圈，點開群組找到了冷彌的聊天欄，打字：

　　秋祝：尹時夜在我房間，等你回來。

　　打完字他又覺得說法有點奇怪，刪了一個逗號，改為：尹時夜在我房間等你回來。

　　看著他點擊發(fā)送后，尹時夜沒再說話，眼睛朝四周打量著。

　　秋祝的房間不同于冷彌房間，普通的格子床單，黑色沙發(fā)，墻上沒貼海報角落也沒放籃球，唯一的裝飾是桌上的一捧新鮮白玫瑰，在明亮素白的燈光下散發(fā)著陣陣幽香。

　　愛好還挺別致，尹少爺心想。

　　玫瑰花挺新鮮，看來做了保鮮處理。

　　他正評價著，突然聽見秋祝在一旁問：“你和冷彌關系很好？”

　　尹時夜的注意力還放在玫瑰花上，漫不經(jīng)心地答：“還行。”

　　其實沒有比她更好的了，尹時夜又在心里自嘲。

　　秋祝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緩慢道：“二盟沒有發(fā)出任何關于尹家的通告，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p>　　聽了這一句，尹時夜瞬間回過神，視線還放在玫瑰花上，注意著他那邊的動靜，沒說話。

　　秋祝沒有其他動作，只是用空著的那只手撥弄了一下桌上的白玫瑰：“關于尹家的事是機密，這是冷息告訴我的。”

　　尹時夜垂下眼簾：“所以你想問什么？”

　　秋祝問得直截了當：“為什么你會被送到冷彌手上，而不是二盟監(jiān)察部。以及為什冷彌會放心把你交給我，完全不怕我把你送去二盟監(jiān)察部？”

　　秋祝問：“能給個解釋么？”

　　尹時夜頓時沒了看玫瑰花的興致，語氣變得冷冷的：“這些問題也是我要問彌留的，你不如等她回來再問?！?p>　　見他有意隱瞞，秋祝很識相得沒再說話。

　　尹時夜經(jīng)過他這一問，后知后覺也發(fā)現(xiàn)了不自然。

　　冷彌把他關在房間里近一個月沒放出去過，為什么今天毫無顧忌帶著他說出門就出門，也完全不怕被有心人看見，甚至都忘了給密碼鎖錄入他的指紋。這不符她一貫的謹慎作風。

　　包括在KTV的時候，她把尹時夜直接交給了路過的秋祝處理。不僅完全沒有把他當作被滅了門的保護對象看待，也毫不擔心秋祝會對尹時夜做什么，也不擔心秋祝報告二盟監(jiān)察院請求翻案。

　　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尹時夜越想越覺得奇怪，腦子里不適宜的想法往外冒著頭，突然指向了一個問題。

　　他迅速轉(zhuǎn)頭看向秋祝，語氣有些急：“冷彌回復你了么？”

　　秋祝打開全息投影：“沒有?！?p>　　“不……不只是沒有。”他盯著屏幕上消息后面跟著的紅色感嘆號：“冷彌那邊顯示了狀態(tài)——”

　　“什么狀態(tài)！”尹時夜著急問。

　　秋祝瞇著眼睛轉(zhuǎn)頭與尹時夜對視，遲疑著說：“沒信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