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我是戚曉月。

　　過完了婆婆的葬禮，我隨徐卿文去了公公家中住了些時日。本是擔(dān)心公公太過悲傷，我們過去陪陪他。

　　公公并未一蹶不振，雖然他時常念著婆婆，但他仍然打起精神來生活。他說:“你們媽媽一定也希望我如此?！?p>　　然而徐卿文卻似是垮了下來，連續(xù)幾日不吃不喝，沉默不語。日夜倚著床頭，目光空洞地坐著。

　　我看了心疼，說:“卿文?！?p>　　他望著我，說:“月兒，我再沒有媽媽了?！?p>　　我過去抱住他，把他的臉貼在我心口上。他眼淚滾滾而下，濕了我的衣服。

　　我也隨之落淚，說:“卿文，你有爸爸，有我。卿文，媽臨走時，最希望你好好的?！?p>　　他說:“月兒，我怎么做才好？”

　　我說:“我知你因?yàn)闆]救回媽媽難過，但是卿文，你做的已經(jīng)很好了，媽走的時候，是笑著的，她走得不難受。”

　　“月兒，我從小到大，她從未對我發(fā)過脾氣，從來都是有求必應(yīng)，但是我，幾乎從未孝順過她?！?p>　　“卿文，你一直都是她的驕傲?！?p>　　“那有什么用?她看著我長大，我卻沒看著她變老。”

　　“卿文，咱們今后，好好陪陪咱爸吧。你要好好的，別讓爸爸傷心?！?p>　　他點(diǎn)頭說:“嗯?！?p>　　半月過了，公公說:“卿文，月兒，你們都回去吧。”

　　我和徐卿文說:“我們再陪你些時日?！?p>　　公公說:“我沒事的?！?p>　　我和徐卿文不肯走，又多陪了他些時候。

　　公公嘴上說著沒事，但眼看著他快速衰老，連記憶力也不行了，常常忘了東西放在哪里。

　　“卿文，你見我的錢包了沒有?”

　　“月兒，你看見我的書放哪了嗎？”

　　再到后來，

　　“卿文，什么東西響呢？”

　　“爸，你忘了關(guān)冰箱門了?！?p>　　“月兒，我的外套呢？”

　　“在衣架上呢，爸?！?p>　　有時甚至聽見他自言自語:“我怎么這么糊涂。呵呵。”

　　“也難怪，我老了。很快就能見面嘍。”

　　如此一來，我和徐卿文更是不敢離開他了。

　　徐卿文給我商量:“我在這邊，也沒法去上班，不如咱帶著爸爸去咱那邊。離這邊也不遠(yuǎn)，爸爸啥時候想回來，就帶他回來看看?！?p>　　我覺得可行，就同意了。

　　但是公公死活不同意。

　　“你們?nèi)ゾ秃?，不用管我，我很好的?！?p>　　“爸，你現(xiàn)在不比年輕時候，你跟我們?nèi)?，也能有個陪伴。我們能照顧你，也比較安心。”

　　“不必牽掛我。我自己會做飯，還沒老到需要人照顧的份上。”

　　“爸，卿文去那邊，可以回x大上課。你自己在這邊，我倆都不放心?！?p>　　“月兒，我在這邊習(xí)慣了，我有時覺得你媽還在這兒，感覺她又回來了。我若是走了，她再不來了?！?p>　　我聽了難過，說:“爸，都依你。”

　　徐卿文去X大上課了，我隨他回了X市。平日里無事就開車回來看看，檢查一下屋里的煤氣水電，做做清潔，存些蔬菜水果。

　　看著公公精神還可，只是生活再也沒有了以往的精致，細(xì)膩。

　　我說:“卿文，咱爸在那邊，我還是不放心?！?p>　　徐卿文說:“他怎么也不肯來，我也不知如何讓他來。我這邊工作又耽誤得太久了。現(xiàn)在真是不知怎么做才好?！?p>　　“那我兩邊跑著吧。卿文，你安心上課吧?！?p>　　“那辛苦你了。月兒?！?p>　　我想著自古忠孝難倆全的話，在他的而立之年，他需要承受的太多了。我若不能替他分擔(dān)，那又如何疼他。

　　如此過了些時日，我適應(yīng)了兩地奔波。徐卿文也適應(yīng)了上班的節(jié)奏。

　　我突然想起件事來，說:“卿文，你最近喝藥了沒有?”

　　他想了想說:“好像是忘了。”

　　我說:“都怪我。這事怎么能忘記呢？”

　　他笑道:“月兒，這段時間你片刻沒閑著，如此辛苦，哪里就怪你了。我身體沒有什么不適，才忘了吃藥的事?！?p>　　這幾個月過去了，我終于看見他又笑了。

　　我笑道:“卿文，走吧。我們拿藥去了?！?p>　　他環(huán)住我說:“月兒，跟著我，你苦不苦?”

　　我說:“卿文，世間最好的生活，也不過如此?！?p>　　他緊緊擁抱我，說:“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