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Left……”
安樂中學的舞蹈教室里響起活潑歡快的歌聲，歌聲里面混雜著談話聲和笑聲。一群12、13歲小女孩正散亂地站在教室里，看著幾個高年級的女生連著一條線在跳兔子舞。喬意不知道這些那些高年級的女孩子怎么找到這些歌的，怎么會跳這些舞的。只知道老師從九個初一班里選了好多女生，讓大家隨著音樂跳舞。喬意不知道為什么要跳舞，老師說要跳就跳唄。
喬意有些高興，因為她模模糊糊至少知道一點，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被老師挑中到教室里的。喬意看到了林曉白，那是她的表姐。還有同班的鄭霜、和其他20來個在學校里面比較出名的女生。喬意也不是全都認識，大概里面有幾個印象比較深刻，都是在學校操場上喬意會多看兩眼的人。
林曉白是小姨的女兒，遺傳了朱家的大大圓圓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表姐看到長輩們總是禮貌地打招呼，加上長相可愛，所以一直很受親戚的喜歡。朱家的女兒總是好看的，小姨和媽媽都是，林曉白也是好看的。偏偏喬意不是，她可以說是完全避開了朱家的優(yōu)點，繼承了喬爸爸這邊的特色。小時候大家一起在外婆家過年的時候，難免會有比較。盡管大人們對外貌的評價總是無心的，但喬意也能感覺到自己是那個被比較、當背景板的那個人。
大人們關注上的差異造成了一種奇特的氛圍：林曉白總愛大聲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把那種看法當作真理一樣興奮地跟大家分享：“紅色最好看”、“甘蔗要倒著吃”、“馬尾要梳得一絲不茍”、甚至包括“鼻涕要怎么擦”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喬意對這些東西在大多數情況下是不在意的，她并不關心哪種顏色“最”好看，總是和林曉云一樣附和著她的觀點。林曉云總是第一個同意她姐姐的人，像是一種條件反射一樣。這樣久而久之林曉白變成了團體的意見領袖，她說玩什么大家多半就會選擇玩什么。在4個小孩子組成的團體里面，喬思偶爾會發(fā)出另一種聲音。她由于小時候在外婆家養(yǎng)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表哥表姐們也是寵著的。林曉白總會在這種時候大方地遷就著這個團體里年齡最小的喬思。最終的結果是，喬思和林曉白基本決定了大家該做什么。如何一句話描述喬意在這個團體中的位置呢，大概是不會發(fā)出聲音的跟隨者吧。她總是沒有太多意見和想法、長相也不突出、性格也不討巧，總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鄭霜是1班的班花之一，喬意已經忘記從哪里聽到的這個說法，大概有這么個印象。喬意這種小孩子有種本能的能力，把人氣團體私下評定的結果默認當作真理來對待，盡管沒有誰正式地通知、大聲地宣告，僅僅是八卦同桌小聲地在喬意耳邊說了一句、聲音小得老師輕輕走過都會帶走。不過鄭霜也確實長得好看，長長的頭發(fā)、身形瘦瘦長長的，笑起來眼睛下面會擠出好看的臥蟬、眼睛里仿佛帶著無限的善意。
打量了教室里的大部分人后，喬意推測出老師在選人的時候考慮了外貌。喬意有些高興，自己居然被選進去了，這大概是第一次她自己感覺到在外貌上受到了正式地認可。
那個時候的喬意當然不知道：這些他人的評價構成了她自己對外在最基礎的認知。在以后的很長的日子里，她會在兩種觀點里來回搖擺、任由自己陷入自我拉扯中。
這個時候林曉白已經在開始跳了。她顯然不適合這種快節(jié)奏地、歡快地隨意搖擺的姿勢變化。小姨平日對她的要求仿佛是每個動作都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站是站、坐是坐、笑是笑。不出意外地，老師的表情很失望，直接說了一句下一個。喬意沒有注意到林曉白的表情，因為她的注意力完全在下一個跳舞的人身上。
終于輪到喬意了。她舒了口氣，把注意力轉到了音樂上。她聽著音樂的節(jié)奏，從腰開始隨著節(jié)奏擺動、帶著四肢也舒展開來。此時腦中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好幾個動作，她隨意地隨著思維的游走就這樣變換了4、5個動作。她意外地發(fā)現自己居然很合拍，這種意外發(fā)現帶來的喜悅瞬間讓她開心了起來。然而短暫地喜悅過后她聽到了遠遠地從教室外面?zhèn)鬟^來的齊聲的“噢”，突然意識到此時有很多男生正趴在窗戶口上。喬意下意識地想知道何小川是不是在人群里面，大腦再也想不出新的動作，身體跟著卡了殼。于是喬意重復了前面動作，馬上就退到了人群里面。此時音樂并沒有停。
“我做完了，老師?！彼龥]有辦法，只能盯著聲樂老師硬著頭皮說。
她看到吳老師和一個高年級的女生交頭接耳說了幾句話，然后對喬意點了點頭。
喬意有些意外，但同時很高興，欣然接受了。雖然不知道自己參加了什么比賽，總之莫名其妙地贏了，也是高興的。對于年少的喬意來說，那是一件高興得要命的事情。但她同時有點忐忑，她現在不知道被選中意味著什么，準備放學到了家就跟媽媽說這件事情。她不確定媽媽會不會同意這件事，雖然不知道具體要同意什么事情。
選拔結束之后，喬意趕緊退出了舞蹈教室，往自己所在教室的三樓爬。她兩步臺階一躍、往上大步跨著步子，想快一點回到教室。她邊跨步子邊數著臺階的步數，突然看到自己今天穿的是媽媽的花色短襪。那襪子由于太大了根本就不合喬意的腳，襪桶已經全部堆在了腳踝處。順著花花綠綠的襪子，她又看到了白網鞋上大腳趾頭處快磨破的鞋頭。喬意想起了剛剛隱約瞟到了陳誠的像雜草一樣的黃頭發(fā)，又在意起了何小川剛剛是不是在舞蹈教室外面。想法到了這里，喬意就趕緊把這些剛起的念頭打消了——衣著外在什么的不要過多地去追求……這襪子雖然花、大、土、一點都不適合這個年齡階段穿，但也挺好看的……至于白網鞋，大家的不都是破的嗎……我現在只要把書念好就行了……
終于回到了教室，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已經過去了大半，這時候教室里鄭霜旁邊圍了一群腦袋正在嘰嘰喳喳討論剛剛的事情，好像在安慰著她。喬意趁著離放學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把今天布置過的作業(yè)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確認都已經做完了，又拿著開學時就買好的《黃岡密卷》看了起來，想的是能在走之前把今天講過的物理知識再用課外資料復習一遍。
下課鈴早就響完了，教室里今天值日的同學已經忙忙碌碌地開始打掃教室了。喬意把剛看完的這一頁折了個小角后，也開始起身慢慢地收拾著書包，心里計劃著晚上應該看的內容。
陳誠走到喬意座位旁的窗戶邊，用力地拉開窗戶。窗戶發(fā)出一聲長長地“唧”叫聲。陳誠趴著窗戶伸進來半個大頭、一把拉住喬意的書包，“小矮子，你今天是進了學校的舞蹈隊嗎？”
喬意一聽到那個外號，本來想問的話也打住了。她沒看陳誠一眼，直接把板凳往桌子上一扣，也沒管書包還掉著半截，上面還連著陳誠的手。陳誠見狀趕緊松了手。喬意正了正書包，就徑直往教室門口走。出教室門的時候她瞥見了倚在走廊邊上、望著操場方向的何小川，于是她加快了離開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