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左橙瞪著眼睛,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來。她回來的這些日子里,她一直都在避免去想這個問題,其實她一度不想回來的,她覺得她不回去,她就可以裝著父親根本就沒有復發(fā),也沒有被下最后的通牒,一切一切都在正軌上。
然而父親此刻就這么直白的將死亡這個字眼給說出來,將一切她好不容易維持起來的假象都統(tǒng)統(tǒng)的撕開,讓她看到無力去更改的現(xiàn)實。
她想哭,卻倔強的死命咬著嘴唇。
左父心疼女兒的眼淚,心疼女兒的傷心,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和病魔搏斗過了,只是他輸了,輸了的代價就是死亡。他知道病魔很快的就會來收割他的戰(zhàn)利品。他也想一直粉飾太平避諱著死亡這個字眼,裝著什么事情都沒有。然而今天老顧的突然離去才讓他發(fā)現(xiàn)這樣是錯誤的。
他應該要坦然的去面對,只有他坦然了,他的老妻,他的女兒才能坦然。這樣在他離去之后她們的痛苦就不用那么的密集。
他以前一直都以為既然結局無法更改了,那么在結局之前他都應該裝著什么事情都沒有,至少在他走之前一切都是美好的。然而老顧這一件事卻給予他一個沖擊,讓他的想法再改變,既然結局是無法更改的為什么不從一開始就正視這個結局呢!死亡本就是最終的歸宿,只不過是早晚!試著接受死亡在他這個年紀也不是不可以的!
“橙橙,其實我們都知道的,只是我們都不說以為這樣就不會發(fā)生對嗎?”
左橙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她找不到詞語來反駁!
“可是我們什么都不說難道要等著我走了留著遺憾嗎?”左父伸手手來擦拭女兒快要掉下來的眼淚,“都這么大人了還哭??!快別哭了!”
“爸爸。。?!弊蟪冗€像小時候一樣的撲進爸爸的懷抱里。兒時的她還不到爸爸的大腿,他將她高高的舉起放在肩膀上,她興奮的大叫,有爸爸在就能解決一切的事情。父親如山,一直都是女兒的靠山,讓她有勇往直前的底氣,因為不管遇到什么困難,她都知道父親一直都在她的身后。所以,她無法接受父親很快就會離開她的現(xiàn)實,她一直都以為哪怕有一天她成為別人的妻子成為一個母親,父親一直都會在。她一直都以為人生的所有重要時刻,父親一直都會在的,會一直都是她的靠山。
然而現(xiàn)在有人跟她說這座山要倒下了,從此再也沒有人站在她的身后為她遮風擋雨,她覺得無比的惶恐,就像是所有的勇氣一下子被抽掉了似的。所以她毫不猶豫的去辭職,在蘇祁寬說出反對的時候脫口而出的分手。父親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擎天柱,支撐著她的全世界,然而現(xiàn)在擎天柱就要倒下了,她的世界也開始崩塌。她還有什么心思去管這個世界里的繁花似錦呢!
“爸爸!你不要離開我,我怕!”左橙像是一瞬間穿越回到兒時那個小小的怕黑的小女孩,只有緊緊的攥著爸爸的手,才能穿過黑黑的夜,到達黎明。
“不怕,不怕!爸爸一直都在啊!”左父的眼睛也濕潤了,鼻子酸澀,這個世界上他最放心不下的大約就是他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寶貝,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親手將她交到另外一個愛她如生命會一生愛護她的男人手中,只是人生總是遺憾大于圓滿的!
“爸爸。。?!弊蟪鹊难蹨I又再一次的流了下來。
“橙橙,你已經長大了,將來媽媽就要靠你照顧了!”左父接過妻子遞過來的紙巾,將女兒的眼淚擦干凈。
這些話原本一直都憋在左父的心頭,原來也沒有那么難開口。
“得了吧,她把她自己照顧好就行了!有什么話回家再說吧!”左母擦了擦眼角,拍怕女兒的背招呼左父回家。
左橙一家三口一直說到了晚飯的時分,所有這一段時間以來憋在心頭的,那些想說的卻壓在心底的話,擔心難過恐懼,通通的都說了出來。每一個人在說完之后都舒了一口氣,原來我們都這么的在意,原來我們都有這么多的話想要告訴對方,原來我們有這么多想要一起去做的事情。所幸,我們及時的說了,我們還有時間去做,也許不能全部的實現(xiàn),至少我們可以減小遺憾的程度。
晚上左橙躺在床上和歐真真聊天,做為醫(yī)生她已經經歷過太多的生死,醫(yī)院里每天都在上演著這樣的情節(jié)。
“其實我一直都想著勸你的,只是每一次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歐真真在視頻的另一頭抱著一碗面吃的唏哩呼嚕,時不時的拿著紙巾擦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她在左橙跟她說她爸的病復發(fā)了她決定帶他再去美國的時候,她就直白的告訴過她不必了,沒有用的,為此左橙還掛了她的電話。醫(yī)生這個職業(yè)做的時間長了,對生死幾乎都是從理性的角度去看待了,反而越來越少的將感性加進去,本身作為醫(yī)生就是需要理性的。她知道醫(yī)生的這種理性在病人和家屬看來顯得那樣額無情和冷血。然而,在疾病和死亡面前醫(yī)生有時候能做的真的很少。
“對不起!”左橙看著歐真真的眼睛說,“那次我的態(tài)度不好!”
“別別,你這樣我受不了!”歐真真覺得嘴里的面都快吃不下去了,“咱兩之間沒有必要這樣,而且我知道你不是因為我,你知道害怕而已!”
視頻這頭的左橙低下頭去,眼睛很紅。
“哎!”歐真真的面真的吃不下去了,她抓抓頭放下手里的筷子,“橙橙,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嗯!”左橙哽咽住了,哪怕今天已經和左父敞開了談論關于他的病以及死亡,然而心里所承受的痛苦卻并不會因此而減少,反而因為少了刻意的壓抑會越來越多的跑出來,藏也藏不住。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歐真真才掛了電話,她將手機放到一邊,看著還剩半碗的面,卻再也沒有胃口吃下去了。
陳聰給她送酸奶過來的時候,看著還剩下半碗的面條很是驚訝,這可是她最喜歡吃的那家的面條,狀態(tài)好的情況下她可是連湯都能喝掉的。
“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陳聰立刻關切的問。
歐真真搖搖頭,“沒事,沒胃口了!”
“太累了?要不你去睡一會兒,我?guī)湍憧匆粫海 标惵斕挚戳艘谎凼直?,接下來沒有手術的安排,接下來的時間他都是空余的。
“不了,我還有兩個小時就下班了!下班回家睡!”歐真真將外賣盒子蓋上,陳聰接過盒子將酸奶放到她手里:“喝點酸奶吧,我去扔了!”
陳聰很快的扔了垃圾回來,見歐真真抱著酸奶喝著,便將剩下的那邊也打開喝了一口。
“橙橙說她爸今天跟她談了他的病還有死亡這個話題!”歐真真無意識的咬著酸奶吸管,“雖然彼此都將心中憋著的話說了出來,傷心卻只多不少!”
陳聰點頭,“必然的,畢竟是至親的人!”
歐真真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的,只是她有時候真的覺得作為醫(yī)生的她其實好無力。
“我們做醫(yī)生的有時候能做的真的很少!”
陳聰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別想太多了,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規(guī)律!老趙從上海回來了,約我們吃飯!”
歐真真搖搖頭:“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明天還要早起跟著主任去開會!”
“哦!那我去了!”
“不要喝酒!”
“遵命,老婆大人!老趙滴酒不沾的,我一個人喝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