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不在家。
嫦娥大娘還是有些本事的,只袖子輕輕一掃,就把我們正正經(jīng)經(jīng)掃到了月老祠。只可惜月老不在家。月老祠里,只一位貓變的小童,攀在房梁上,自上而下地看我們,很瞧不起的樣子。
我就問他,你有什么了不起。
貓不理我,說月老不在,有事回見。
我便問他月老去了哪,幾時回來。貓說不知道幾時回來,但知道他每回追女子出去,沒個三月五月的,根本不會挨家。
我們就大驚:月老……追女子?
貓翻我們白眼——比我們誰翻得都好,簡直可被我老師傅請去課堂,做樣板教學(xué)。
他說,近水樓臺先得月,怎么就不許月老追女子了?
我們就擺手,說不是這個意思——我懷疑是貓的白眼翻得太好,又居高臨下得太自然,以致我們幾個都不自覺認慫,無知無覺低聲下氣。我們向貓請教,說月老不是個老頭子……老人家嗎,怎么還如此浪漫,三不五時去追女子?
貓說哪個告訴你們月老是老頭?
然后他指著殿中月老像,說你們看他像老頭嗎?
我們就乖乖,齊刷刷扭頭去看。然后就看到月老的活像。所謂活像就是,會動的,冷不丁還會說話。我們看他時,他就說話了。很不客氣地,又很自戀,問我們:“看什么看?沒見過帥哥???”
黑子險些跌倒。
金翅鳥嘴巴也張老大,嚇得頭上毛都支棱起來了。
當(dāng)時我也有些腿軟,但主要是被這月老的年輕帥氣折服。雖然活像上那人,遠遠不比龍三俊逸瀟灑,也沒有老仙兒溫柔美貌,可比起黑子和金翅鳥來,十足十的帥哥呀。
完了完了我想,如果給我妹知道掌管眾生姻緣的月老如此美貌,她定不放過。我那妹夫,雖出身妖界首富,人長得也還有氣度,但架不住我妹花心啊。在她看來,攀上月老,就等于收三界美男于囊中。何況月老本人還如此不賴,這生意,大大的不虧!我那妹夫,危險了。
那么,我問,這眾生的姻緣,他老帥哥就不管了?
貓說怎么不管?等他回來,當(dāng)然要管。只是他現(xiàn)下不在,沒得管。又說,所以才叫你們先回,別在這苦等嘛。
可我等不及呀,他到底幾時回來?
說了三五個月。你還別催,萬一這個感情好,三五年也有可能,三五十年也有可能,哪有個準?
我一聽就絕望了。玉帝要我嫁人,怕是隨時就要來,三五個月已然來不及,我還能等他三五十年?難怪都說月老不準,原來不是不準,是嚴重怠工。
我很急。黑子蠻樂。金翅鳥也無所謂,倚門框上看熱鬧。
貓說不是怠工才不靈,是本來就不靈。
我又暈倒。這么實誠的小童,還真是絕無僅有。然后順便鄙夷金翅鳥,說哪像你家,護短護到眼瞎,黑的說成白的。明明那老賊君壞得不行,你還扯著臉皮夸,真不要臉!
金翅鳥知道我是遷怒,吐吐舌頭,故意不接茬,要我生悶氣氣死。
我才不氣自己呢。于是當(dāng)眾撇下他們,穿過月老祠,往后院去。
后院有一棵大樹,上面結(jié)無數(shù)紅線,亂糟糟樹上長出來的一樣。撥開紅線細看,原來紅線牽好多娃娃,千真萬確樹上長的,有名有姓,有生辰八字。這大概就是掌管眾生姻緣的姻緣樹了。
傳說此樹是常曦娘娘所栽,不知怎么傳到月老手里——或許是給他霸占,可是法力不夠,活活減損這寶樹靈性。
我看到那許多娃娃,心想既然姻緣樹在此,月老又不靈,我何苦等他,自己結(jié)紅線不行嗎?
說干就干,找出我的娃娃,又找出黑子的,牢牢綁在一起。
然后去找迦樓羅——他一個和尚,竟然也在姻緣樹上,真是不體面。反正我找了他的,又想找金翅鳥,要給他們湊一對,可惜樹上娃娃太多,實在沒找著。后來我沒耐心,隨便給他纏纏滿,包住頭又包住腳,想把它悶死在姻緣樹上,看他再敢娶我!
之后做好事,把小魚精同龍三綁一起。
又將東山君綁在老仙兒身上。反正他愛跟著他,湊一對正好,空出一座東山來,正好勻給別人。
又然后,老仙女需跟太上老君一起??上в竦鄄辉谏厦?,不然讓他們仨都在一起,反正都是討厭之人,用不著分你我他。
嫦娥需和吳剛。
我們從小聽老師傅講故事,都講吳剛癡心,日日伐桂樹,常伴嫦娥左右。所以心里都覺得他們應(yīng)該湊一對。倒是那個射日的后羿,早早出局。雖然可憐,可誰讓他死得早呢?這世道,死得早就是吃虧。
老妖婆不也如此?
那是個蠢女人,竟然怕什么天雷,活活送死。還死在自己同生共死的法器手里,害它產(chǎn)生嚴重心理陰影,時時故障,以致耽誤我囂張跋扈!
何況那天雷劈的又不是萬妖山,而是堂庭山。人老仙兒身為堂庭君都沒慌,輪得到她去死?蠢女人,真是太蠢了。
我很生氣,不管不顧扯了好多條紅線,隨意亂結(jié)。最后想起我妹來,就開始給她結(jié)。我想,消氣之前,盡可能給她牽紅線,反正她喜歡談戀愛。然后就不知不覺,就把她也裹成了粽子。
等我清醒過來,略略一看,就覺得到她死,都有談不完的戀愛。說真的,我這個姐姐,可真算不錯。天底下的妹妹,應(yīng)該都想要個我這樣的姐姐吧?
我這么一想,就又開心起來。
然后跑去外間找黑子他們。他們正同貓說話,說什么又不告訴我,兩個人鬼鬼祟祟,害我很生氣,想折回去把他們倆湊一對??梢幌氲竭€要費心找金翅鳥的娃娃,就又沮喪放棄了。那死鳥,才不值得我如此花時間!
“聽說你要找常曦?”貓說。
我忙拍手,說你怎么知道。又看到黑子和金翅鳥笑,便知道是他們說的。于是聳聳肩,解釋說我不相信月老,我的姻緣,只有常曦娘娘能幫忙。就不知道閣下您這可愛的貓兒,知不知道哪里去找常曦娘娘。
“貓兒?”
貓突然學(xué)我說話,臉色又發(fā)黑,尖聲道:“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