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望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深深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擠進人群,扯了扯身著十分貼合的湖藍(lán)色華服的男子一下衣袖,小聲喚道:“公子…”
那男子聚精會神的瞅著擂臺,心不在焉的回句:“干嘛?”
小廝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公子,您別忘了我們這次出來是有要事要辦。”
“我知道,”他依然目不轉(zhuǎn)睛,連頭都不回一下,“你看這臺上多熱鬧啊,還是這里好啊,不像那墻里邊冷冷清清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一點生氣都沒有?!?p> 小廝撇撇嘴,暗想:就您那殿里還沒有生氣?每天跟打仗似的,您是舒坦了,我得每日每夜的盯梢,您在前邊造,我在后邊撿。悔不當(dāng)初啊,要是當(dāng)時能早點看穿殿下這個好吃懶做愛管閑事的脾性,我說不準(zhǔn)都有時間談戀愛了。
就趁小廝抱住自己的一剎那,他口中的殿下居然又沒影了。他忍住自己想把他暴揍一頓鎖進柜子的心情,又在人群中摸索了好一會,還是沒見人。
他只好飛身上了房梁,踮起腳尖搜索華服男子的身影。終于找到了那個讓他日夜頭大的人,目光所及之處,男子竟攬著一名陌生男子的肩談笑風(fēng)生地走進一家茶館,驚得他一個踉蹌差點從房梁上掉下來。
他不得已只好跟了進去,坐在男子后邊,男子看說書人,他看男子。忽然想起,臨走前東宮的丫鬟太監(jiān)們齊刷刷向他投來的讓他自求多福的表情,他忍不住仰天長嘯,揉了揉酸脹的眼睛,頓覺人生多艱,前途渺茫。
不錯,那華服男子便是皇帝眼中——品學(xué)兼優(yōu)聰慧能干的好兒子,眾臣眼里——彬彬有禮謙遜好學(xué)的好太子,而他便是極少數(shù)知道這位太子殿下真實品性的一個,太子的貼身侍衛(wèi)。由于經(jīng)常能見到皇帝,還被皇帝拉去喝過茶,很多人都對他羨慕不已,然而,他的煎熬苦悶卻無人知曉。
太子在東宮的品行堪稱任性妄為,常常衣衫不整,書本亂放,果皮亂扔,凡是太子待在東宮的日子里,他們就不可能閑的下來。他平常不僅要指揮大家清理,還要二十四小時盯梢,以防皇帝或者大臣突然造訪。
他的職責(zé)里,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也不是搜尋喜歡亂跑的太子,而是叫太子起床。
太子賴床的習(xí)慣整個東宮都是知道的,早上的那段時間東宮會變得異常安靜,連八卦打鬧的聲都聽不著,大家主動遠(yuǎn)離太子寢宮,屏息以待太子起床氣的爆發(fā)。
太子長了張眉清目秀迷倒眾生的臉,很有山水田園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十分耐看。
然而他的顏有多好看,他的睡相就有多難看,為防太子踢被子或者跌下床,每晚都會有專門的人守夜,而守夜人通常凌晨五點就跑了,沒有人敢直面作為起床骨灰級困難戶的太子,而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wù)自然就落到了武功高強的他——侍衛(wèi)李巖的頭上。
所謂武功高強,他還不是被逼的!
太子為了賴床,無所不用其極,面對各種方法,他都以暴力擊潰。別看太子這副好吃懶做的樣子,他的功夫可是一流的,閉著眼躺床上都能把人打趴下,因為這一點李巖可沒少吃苦。
李巖陷入了痛苦的回憶,而太子坐在前排正津津有味地聽著臺上抑揚頓挫的說書聲,太子方才一聽說今天是花爺?shù)闹鲌觯透俏徽f話的“花粉”一塊去了茶樓,剛好那“花粉”跟這茶樓的老板是舊相識,又跟他聊得十分投機,便托老板留了張前排的座。
一場下來,太子聽得意猶未盡,最近國泰民安,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機會出宮了,比起騎馬打獵,他更喜歡這種熱鬧的地方,聽些精彩的故事,看些不落俗套的表演。
“聽了這么多,還是最喜歡花爺?shù)姆秲?!?p> “是啊,猶如身臨其境,令人無法自拔?。 ?p> “哈哈哈,沒想到方公子這么年輕也喜歡說書啊?!?p> “蘇兄此言差矣,喜好不分年齡,不瞞蘇兄,方某對坊間傳聞奇人異事特別感興趣,如有機會,真想親眼拜見拜見。”
“哦?那不知賢弟可曾聽過大師的名號?”
“不曾,可是什么厲害的人物?”
“何止厲害,斬妖除鬼,他樣樣精通!據(jù)說他還能通靈,若有鬼魂心愿未了,他還能幫鬼一把!對了,就在前不久,郗家大小姐中了邪,就是他給治好的,不過據(jù)說這回不是鬼怪作祟,而是神靈降災(zāi),也不知這郗家大小姐干了什么壞事?!?p> 太子暗自一驚,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這等奇事,有意思。
跟蘇兄分別后,他才想起來還沒跟自個的侍衛(wèi)打招呼,不料他一出門就見到了嚴(yán)肅臉李巖,他笑了笑準(zhǔn)備敷衍過去:“原來你在這啊,我還想找你來著。”
李巖耷拉著臉苦大仇深地盯著他,并不打算翻篇:“公子,你每次跑路都不告訴我一聲,要是出事了怎么辦,這個責(zé)任誰來擔(dān)?你是不知道皇…老爺他…”
“停停停,打?。∵@話我都聽了百十遍了,你就不能有點新詞?”
“回公子的話,我是粗人,不懂那些?!?p> 太子有點生氣又有點好笑,立馬懟回去:“你現(xiàn)在可以啊,學(xué)會懟我了是不是?我不就是忘了告訴你嗎?你至于這么嘮叨嗎?我?guī)愠鰜?,又不是讓你?dāng)奶媽的,行了行了,走吧正事要緊?!?p> 李巖愣了愣,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不是太子做錯了嗎?怎么最后好像成了他在耽誤正事?難道耽誤這么久的人不是太子嗎?可為什么覺得太子說得還挺有道理的呢?他一邊撓撓頭一邊跟了上去。
還沒等他想明白,太子就喚他去集市上買壺好酒,說是想親眼瞧瞧這捉鬼師長什么模樣。李巖這才醒轉(zhuǎn)過來,這一路上分明就是殿下自個多事,每次卻要賴在他的頭上,呸,不要臉!
可他們久居宮中,喝的酒都是一個味,哪里知道民間的釀酒手藝,更辨不出什么是貪杯者的愛。就這樣煮了好久,熱得李巖汗流浹背,除了路人的白眼,并沒有見到什么奇人異士尋香而來。
李巖準(zhǔn)備罷工,誰知身邊的人早就沒了影。他把大蒲扇氣沖沖地摔在地上,氣不過又踩了兩腳,才出發(fā)去尋太子。
再見太子時,他便將目光投向了太子身邊突然多了的陌生女人。
女人,太子他爹曾多次敲打他,讓他陪太子出門的時候千萬要小心女人,女人的話不可信,女人的食物不可吃,一定要看好太子,就算要解決個人問題也要找身世干凈的,一旦發(fā)現(xiàn)圖謀不軌的女人,馬上干掉。
于是,他謹(jǐn)遵圣意,立馬黑著臉擋在他們倆中間,警惕地審視著那個女人。
他上下打量一番,女人穿著樸素,胸前還粘著一攤醒目的油漬,頭上左右兩側(cè)各歪歪扭扭地扎著一只云鬢,并不干脆的發(fā)型下襯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大眼呆愣無辜,身材稍顯圓潤,并不突出的相貌和有些凌亂的打扮搭配起來,入目清爽,倒也協(xié)調(diào)。
但太子他爹說過,女人最善偽裝,不可輕信。于是他露出最兇狠的表情盯著她,護太子跟母雞護崽似的。
太子并不在意,準(zhǔn)備捧起郗子晴剛剛給的豬蹄啃起來,結(jié)果卻被李巖一把奪去,惡狠狠地用銀針剃了一大塊放進嘴里,邊嚼邊吧唧嘴:“嗯,還不賴?!?p> 太子一臉恨意的盯著他,猶如被搶了崽的母雞,聲音直逼靈魂:“那!是!我!的!”
李巖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搖手:“沒沒沒,我這不是在給您試菜嘛,萬一有毒怎么辦,我這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不然…公子您看這還有一半…”
沒想到,太子突然變了臉色,一把推開他,走到郗子晴面前,滿臉溫柔的說:“我這小廝不懂事讓姑娘受驚了,我替他向姑娘道個歉?!?p> 郗子晴笑得爛漫:“阿晴沒事哦,就是豬蹄已經(jīng)被我啃完了,那已經(jīng)是最后一個了…”
“無妨,那還有半個…”目光一轉(zhuǎn),他的臉色立馬陰了下去,她跟著望過去,只見那僅剩的半只豬蹄正以完美的弧線飛進了草叢。
李巖被盯得汗如雨下,想去撿回來,又不敢撿。太子儒雅有禮地跟她道了聲再會,轉(zhuǎn)身怒火中燒的拽起李巖走出了她的視線。
過了好久,郗子晴才恍然大悟的說道:“啊,原來他跟阿晴一樣是吃貨呀,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