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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隕

第五十四章 內(nèi)外不寧

荔枝隕 何·田 2329 2019-12-15 00:52:28

  翰帥府上的值差曠了有些日子了,雖然出發(fā)前讓阿興代為向賈幼鄰處報信,但獨孤當(dāng)時走得急,也沒多交代阿興幾句說辭,不知賈幼鄰能否替自己圓事。從家中往韋府,若走街市大路則會途徑皇城城東南安上門和城東景風(fēng)門,難保一路上不遇上府衙的同僚,索性繞道走東市,在彎折的曲巷中避人耳目。

  不覺之間,竟又路過那傳世軒的畫鋪門前駐足,往事歷歷在目,想那畫鋪老板孫直慷慨留宿,卻因自己的一首“反詩”落下“罪證”,白白送了性命,胸口突然覺得發(fā)悶,一口氣順不上來。畫鋪早已叫他人盤下做起了別的買賣,獨孤站在門口稍探頭往里瞧了瞧,只見滿柜子的瓷瓶怪石,幾位富少模樣的帶著仆從在其間玩賞,時不時地贊嘆幾句。

  另一邊掌柜老板和一位客人正在柜前說話:“官人您看,這一枚叫天山雪玉,色澤如雪且無半點雜質(zhì),上雕麒麟祥獸,瞧這刻工精湛,乃是出自西域巧匠,絕非我中原之技藝?!?p>  那位官人將雪玉捧在手心仔細(xì)端詳,口中雖嘖嘖稱奇,但并未立下決意。掌柜老板見狀,順手將雪玉接過,說道:“官人若是一時難做主張,可往鄰家?guī)讉€鋪子里比較,我這一枚世上僅有,若不是咱宮里有人,何來的福氣配有此等上品?”

  “宮里?”那位官人聽了甚是驚訝,“你這寶貝竟是宮中之物?”

  “哎喲,小點聲?!闭乒窭习迩榧钡?,“瞧我這張漏嘴,早晚被自己害死?!边吋傺b摑自己,邊將那雪玉收入懷中,轉(zhuǎn)身要往里間去。

  “唉別忙著走哇?!蹦俏还偃撕白×怂?,“瞧把你給嚇得!我等也不是不見世面之人,宮里的東西怎么了?這些年被抄家的大官一個接一個,皇親貴戚都自身難保,誰還在意幾個玩物?”

  掌柜老板聽了不愿再費口舌,那位官人卻是不依不饒,一個勁地開始討還著價錢,兩人為了十貫錢爭執(zhí)不下。獨孤聽得厭煩,轉(zhuǎn)身要走,突然聽見背后有人來喚:“少主,原來你真在這兒?!豹毠屡ゎ^一瞧原是阿興,“可算我腳力快,不然真要出事?!卑⑴d一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剛一站定便順勢指指身后之人。原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賈幼鄰,腳力不及阿興,慢慢走在后頭。

  “好歹把你截住了?!辟Z幼鄰開口便說,“你要去的那韋府受了李林甫案牽連,早已搬出京城,如今宅邸叫告發(fā)之人收為己有,如何還能容得下舊人造訪?”

  獨孤聽了一驚,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問道:“可是千金怎么辦?難道也一同出京了嗎?”

  “就知道你會問。”賈幼鄰說,“前些天趁著進(jìn)朝奏事,一打聽說是韋大人情急之下用宅子換得了出路,全家上下只得暫避東都洛陽。至于千金,聽說楊太真跟前多了一個整日宮門不出的貼身侍女,我料想多半正會是她千金沒錯?!?p>  獨孤聽到這,算是松了口氣:“幼鄰兄真是急人之急,有你這般好友簡直大幸!”

  “多虧了我家秀娘提醒,要謝你可謝她,不然我真想不到去興慶宮內(nèi)侍監(jiān)里打聽。”

  “他日定要上門面謝秀娘才好!”獨孤深作了一揖道,轉(zhuǎn)而一想又問:“這么說,楊太真又移駕興慶宮了?”獨孤確是有些驚訝,因為早前聽千金說過,楊太真為避寧王之嫌,主動請旨往華清宮長住,哪怕圣人避寒期結(jié)束回宮,自己亦就原住華清宮不回。

  “對啊,這件事讓我對這奇女子著實刮目起來?!辟Z幼鄰感嘆著說。

  “你是說楊太真?”

  “正是。要說李林甫案明擺著就是新宰相清洗李黨一派,她也是楊家人,只為保千金和一班梨園舊屬,便請旨重回興慶宮故居,到底是個重情義之人?!?p>  “新宰相清洗換人意在朝廷要職,梨園只是后庭閑樂之所,何必真動?況且圣人也不會同意吧。”

  “你可真是輕描淡寫。”賈幼鄰嘆口氣搖搖頭說,“照你所言,若不是身家性命之憂,韋家何必抵宅遷居?千金又何必入宮作婢?朝中官官相連,有些雖不居要職可一樣被人盯著后背,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之理你豈會不曉?”

  獨孤一路沉吟著未再吭聲,攜賈幼鄰一同回到府上,向其引見了燕翎之后,二人索性在廊下擺上酒桌,讓阿碧炒了幾樣下酒小菜,一直對酌到半夜。獨孤將阿布思之難和軍中故友范伯文之死一五一十說了個透徹,聽得賈幼鄰猛干了三杯酒下肚,拍著桌案就說要辭掉這一文不值的閑職去。

  “內(nèi)有佞臣興風(fēng)作浪,外有賊子虎視眈眈。如此境地,他圣人老兒卻只顧守著美人尋歡作樂,早晚這大唐要滅在他的手上!”

  “幼鄰兄還是低調(diào)些?!豹毠略谝慌詣竦馈?p>  “你也真是。”賈幼鄰愈加不屑地站起身來喊道,“生死至交的兄弟莫名枉死,心愛之人無端遭難寄人籬下。你還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在此勸我低調(diào)?孰人不知,昏君奸臣人人得而誅之!”

  獨孤見他已近酒醉,肆意胡言,怕他過于激動,壓著怒氣不與他反駁,故意挑開話題問道:“聽你話里的意思,最近可是達(dá)夫兄那兒又有新聞傳過來?”

  “虧你還聽得出來?!辟Z幼鄰重又坐下,說:“還不就是那安祿山么?達(dá)夫兄?jǐn)嘌?,短則一年,長則三年,此人必反!”

  “愿聞其詳?!豹毠嘛@得很有興趣聽下去。

  賈幼鄰又自斟了一杯,低聲說道:“還記得咱們在延津渡撞見的五百戍卒么?”

  “自然記得,我亦隨達(dá)夫兄一道送兵至范陽?!?p>  “此五百人中多半是封丘人,如今他們的家眷也陸續(xù)趕往河北各地,路費開銷均由范陽府私名承擔(dān)。封丘縣如此,河南數(shù)十州上百縣民皆是如此?!?p>  這回輪到獨孤拍桌案了:“這不是釜底抽薪嘛!舍棄故土勞奔遠(yuǎn)地,他們豈能心甘情愿?”

  “留在原籍,年年加賦。他范陽府新令,新籍戶可自墾山林,租庸三年全免。如何還不情愿?”賈幼鄰反問道。

  獨孤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兄若果真辭去,作何打算?”

  “平原郡新任郡守顏清臣,時為監(jiān)察御史時,百姓人稱‘御史雨’,后由楊國忠不容,遷殿中、東都判官,如今任走平原郡。聽說此公斷定安祿山不日即反,已在城中加固城墻,疏通護(hù)城河,招募天下仁人志士?!?p>  “顏公盛名早有耳聞?!豹毠曼c頭說道,“既如此,決意成行之前,容愚弟一杯踐行酒可有?”

  “自當(dāng)有之?!辟Z幼鄰猛地一仰頭,干完杯中余酒,便起身告辭。

  獨孤望著他毅然離去的背影,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盡管胸中有著同賈幼鄰一樣的慷慨之氣,但不知為何,仍有一絲牽絆尚在心頭縈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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