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旭開始不斷造訪寧向東的小屋,向他咨詢關于洞簫的一切知識和技巧,往日的靜謐被徹底打破。
寧向東自己也是個半吊子,經(jīng)常被問的無言以對,只好暗自慶幸,幸虧對方也是個白丁。
轉眼間,到了年底。
一九九一年的元旦馬上要到了。
這是連軋廠成立后迎來的第一個新年,廠里決定由工會組織,廣大職工參與,舉行一場熱鬧的聯(lián)歡會。
伴隨著進一步改革開放,港臺影片和流行音樂在內地迅猛傳播,廠里的大喇叭也在午飯時間傳出了《戀曲1990》的歌聲。
這首歌是電影《阿郎的故事》里的主題歌,有些人因為電影喜歡上了這首歌,有些人因為這首歌愛上了電影。
每一個人對人生感悟各有不同,有的人追求太多,有的人習慣平淡,所以選擇分開,與愛無關。
其實誰又不一樣,為了心中固守的執(zhí)念,慢慢迷失在市井紅塵,最終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這一天,寧向東在排房的柜子里找到一本陳舊的筆記。
本子的扉頁上寫著石宗勤三個字,他猶豫再三后還是決定翻開,心中打定主意,如果是個人日記就不看了。
里面記錄的都是廠里的各項情況,寧向東松了口氣。
其實他無法確定,如果真的是個人日記,他能果斷合上不看。
本子里記錄了石總工到連軋廠以后,遇到的一些問題和相關技術數(shù)據(jù)等等,以及大篇幅對連軋廠未來前景的思考。
寧向東拿出自己的本子,開始摘抄筆記中關于思想方面的記錄。
技術數(shù)據(jù)對他如同天書,只好在心里興嘆一聲,第一次產(chǎn)生了后悔當初沒有堅持讀書的念頭。
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寧向東嘆口氣,放下手中的筆。
這間排房,原本是他心里最得意的小秘密,每天下午進來,都有一種久別歸來的感覺。
但是喬旭的出現(xiàn),就像珍藏的玩具被別的小朋友發(fā)現(xiàn)了,玩壞了……
寧向東是個有點小潔癖的人,他對喬旭本人沒意見,只是她的出現(xiàn),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
“這里還有人?”
進來的竟然是石總工,寧向東連忙站起來。
“……又在做筆記?”第一屆全體職工大會上講話時,石總工曾經(jīng)注意到臺下低頭做記錄的寧向東。
他饒有興趣地拿起筆記本。
字體寫的很工整,看上去賞心悅目。
“以前練過字?”石總工問道。
“小學時,寫過一年……”
石總工點點頭,接著看筆記的內容。
第一頁從總廠培訓部開始,并鋼廠的歷史沿革,各項制度的要求;一直到連軋廠的技術講解,生產(chǎn)工藝流程等等,以日記形式,記錄了一名新入廠青工的清晰軌跡。
在最后一頁,石總工看到一些熟悉的字句和思考,是他本人對連軋帶鋼生產(chǎn)線的一些理解。
這些理解,寧向東剛剛摘抄到筆記本上,每抄一部分,就在后面寫一段自己的體會。
看到這里,石宗勤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暗自贊許。
“你這是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啊,小寧?!笔偣し畔鹿P記本,背負了雙手,環(huán)視四周。
他的這本筆記里,記錄的都是最初對連軋廠的看法和理解,隨著時間推移,用現(xiàn)在的眼光去看,又會發(fā)現(xiàn)有很大不同。
所以,這個本子就一直放在這里,今天忽然想起來,本打算過來拿到辦公室,但看了寧向東的筆記后,又改了主意,決定還是留在這兒:“這個本子里是我過去寫的東西,也很不成熟,你看看就算了,不要作為今后工作的參考。”
石總工說著向外走,到門口后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腳步:“小寧,我怎么聽說,工會的老劉找過你們站長,要借你過去幫忙?!?p> 寧向東吃了一驚,心說壞了,一定是喬旭惹出來的事。
工會主席果然把寧向東借走了,就一個事,讓他和喬旭,在元旦聯(lián)歡會上,表演古箏和洞簫的合奏。
寧向東欲哭無淚,只好下班回家后,從自己房間里翻出洞簫。
找出來一看,居然沒有裂,北方冬季干燥,家里又有暖氣,很多木制、竹制的東西不妥善保存,就會崩裂變形,沒想到它卻一點事也沒有。
這把簫還是寧向東剛開始學習的時候,在解放路百貨大樓買的最普通的紫竹簫。
制簫的材質有很多,銅的,玻璃的,還有截成三段的,兩頭鑲了扣,演奏時裝上,平時拆開方便攜帶。
因為六孔簫的尺寸基本上都是五六十厘米長,寧向東一度也想買一支這樣便攜的,但是他基本功太差,怕自己調不準音,只好買了把通長的。
吃了晚飯,寧向東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練習。
可是畢竟荒廢了太久,自從文藝連解散后,他就再沒摸過這玩意兒。
這次乍一上手,指頭肚搭在氣孔上,連封閉狀態(tài)都感覺不出來,右手小指去按第一孔時,怎么也夠不到,難道手指頭也變短了?
適應半天指頭才找著感覺,氣又跟不上了,吹出來的基礎練習不是跑風漏氣,就是嗚咽一聲后,變成了噓噓噓。
老媽霍敏芝正和女兒寧向紅在客廳里坐著,一邊看電視劇《外來妹》,一邊豎著耳朵聽兒子練簫。
每次嗚聲一起,霍敏芝就跟著提氣,隨后一串噓噓噓,音下來了,霍敏芝就跑一趟廁所。
二姐寧向紅說:“別人吹簫要好,你吹簫要命,媽都尿頻了?!?p> 家里沒法練。
寧向東一想這事是喬旭整出來的,干脆去找她要排練的地方,找不著更好,直接推了拉倒。
喬旭出身在音樂世家,她爸爸是一名音樂老師,哥哥喬洋,是金陽省歌舞團的大提琴手,兩人都是學習的西樂,所以對中國的民樂很感興趣,因此學古箏的女兒家庭地位很高。
這次聽說連軋廠舉辦元旦聯(lián)歡會,喬旭要登臺表演,全家都大力支持。
“干脆去我家得了,我家不怕這個,”一聽寧向東想打退堂鼓,喬旭想都不想,說道:“前些日子,我在家里練二胡,拉的鬼哭狼嚎的,我哥還夸我比他拉得好……”
“不過嘛……”她眼珠兒一轉:“你去我家不能白去,得教我洞簫,我都買好了?!?p> 喬旭買的簫是一把九目十節(jié)的定制簫,長度一米五,表面刷了亮油,簫筒上雕龍飛鳳,怎一個富貴了得。
寧向東差點亮瞎了眼:“這是誰忽悠你買的?”
半閑半散
看了沒,收藏沒,留個腳印再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