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快一個時辰,戰(zhàn)局瞬間發(fā)生了逆轉(zhuǎn)。
北奚身后的一批兵突然換了方向,反過來面目猙獰地殺向北奚。
北奚渾身頓時顫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不光是北奚,麾下剩下的那一千騎兵也登時難以置信。
自己的騎兵,怎么會突然掉過頭來刀劍相向?
怎么會這么輕易地就背叛了自己?
勝負尚未分明,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
兵戈鋒利,鐵甲生寒。北奚這邊士氣迅速大減。
蕭則令迅速鉆了空子,麾下的騎兵手起刀落,在那些尚未反應過來的士兵一片茫然之時就取了他們的項上人頭。
刀劍輾轉(zhuǎn),滿地狼藉。這些士兵,直到死,都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究竟是誰殺了自己。
他們在詫異與惶恐中死去,被砍下的頭顱上雙目布滿血絲,瞪的巨大,似是永不瞑目一般。
剩下的人,一部分嘶吼聲震天響,額頭上青筋暴突,瞳孔中倒映著地上遍布的狼藉,復仇的念想充斥著他們的腦海。他們手中握緊刀劍,不顧一切地揮向背叛自己的人。
而另一部分,雙臂顫抖,已握不住手中刀劍,任憑其落在地上。他們惶恐,他們不安。他們不知道下一秒還會發(fā)生什么,不知道身邊誰突然就會殺向自己。大勢已去,天要盡絕。
尸山血海,滿眼腥紅。
片刻后,北奚身邊便只剩下千旭,秦暮和三百士兵,且大多已負了重傷。
蕭則令忽然停了下來。
“蕭賊,你想怎樣!收買藍域的士兵,你算什么東西!”北奚滿臉沾血,英氣的一張臉上溢出騰騰肅殺之氣,雙目猶如寒冰。
“哈哈哈,小矮個,你錯了,”蕭則令頓了頓,笑道:“收買你士兵的可不是我?!闭f罷又拿起了酒壺。
“不是你還能是誰?!”
“小矮個,這你就不用知道了。知道太多,可未必是件好事?!?p> “你到底想要什么?!”北奚已怒不可遏,聲嘶力竭。
“我想要,那里——”蕭則令指了指嵁山腳下,衍河邊上坐落的衍城:“我要那座城?!闭f罷便灌了幾大口酒,戲謔地看著北奚。
“你休想?!北鞭梢Ьo牙關,唇齒間都是鮮血,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濺在自己臉上的敵人的血。
蕭則令又大笑起來,指了指北奚身后的殘兵:“哈哈哈,小矮個,依我看,現(xiàn)在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吧。”
“除非你從我尸體上踏過去?!?p> “喲,好忠誠的一條狗!可惜嘍可惜嘍。我也很想從你尸體上踏過去。可是,我還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p> “要殺便殺,要剮便剮?!北鞭芍惫垂吹氐芍拕t令,語氣堅如刀刃。
“剛才那兩千換了方向的兵,真不是我的人。實不相瞞,他們的主人,是你們藍域的人。他讓你,替他當這個叛國賊?!?p> “哼,可笑。我北奚生是藍域的人,死是藍域的魂。叛國?在我這,絕無可能?!北鞭赡四樕系难?,握緊了手中沾滿血的劍。
“那你說了可不算,矮個子?!笔拕t令嗤笑一聲。
“你這話什么意思?!我說了,我死也不會叛國!”北奚頓時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聲音開始顫抖。
“那里,”蕭則令再次指了指衍城,“我現(xiàn)在的兵力你也看到了。你已經(jīng)完全不是對手。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替那人當叛國賊,承認你和我勾結(jié)。若是如此,我便放你和你的這些殘兵敗將一馬。第二,你若是不替那人當叛國賊,我便殺光你的三百兵,闖開衍城的城門,然后——”
“然后如何?”北奚雙眼漲的通紅,布滿了血絲。
“然后,屠城?!?p> “你!蕭則令!那可是三萬人性命!”
“你知道那是三萬人的性命就好。所以矮個子,想好了嗎?是背下叛國賊的罪名,換一城百姓的安穩(wěn),還是,一身清白的回去,眼睜睜地看著我屠城?”
北奚身后有士兵拖著一條滿是血痕的腿走上前來,沖著蕭則令喊道:“你這個畜生!你不得好死!”
話音剛落其余殘兵便隨著附和:“對!蕭賊不得好死!”
蕭則令大笑一聲,笑聲如禿鷲般狠戾:“你們一個個,知道自己多可笑么?來,不怕死的,站到老子面前來。老子這就一劍成全了你們。”
那個拖著腿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向蕭則令。
他行至蕭則令面前,對著漫天黃沙大吼:“蒼天可見,我黎申誓死不負藍域!”
隨即,自己手中大刀一揮。鮮血從脖頸崩灑而出,傾瀉一地。
這個叫黎申的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直勾勾地倒下,雙膝不曾彎曲半分。
蕭則令再次看向北奚身后的人,大喝道:“還有誰?還有誰想學這個自刎的傻子?來??!”
殘兵鴉雀無聲,一個個似是成了石像一般。
北奚手中的劍指向地面。劍上的血仍在一滴一滴順著劍身紋路從劍尖滴落,滴在地上的血河里,濺起幾絲鮮紅。
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血滴濺起的聲音。
......
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北奚身后那三百殘兵里傳來。
“我來。我替叛國的罪名?!?p> 那人說罷便一步一步從那三百人中走了出來,到北奚身邊立下。
北奚猛地側(cè)頭。
是林川。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種時候還站出來,他莫不是瘋了?!
林川朝北奚笑了笑,輕聲道:“有我在,沒事?!?p> 仍然是那溫潤的眼神。
北奚的眼淚奪眶而出,臉上血淚交融。
林川隨即轉(zhuǎn)向蕭則令,大聲道:“你不就是想要個人來當那叛國賊的替死鬼么?我來。”
“林川!”北奚回過神來,使勁把林川推到一邊。
林川卻渾然不動。
“喲,還爭先恐后起來了?這么多人想當替死鬼?”蕭則令輕蔑地看著林川:“你一個小兵小將,逞什么英雄?想當替死鬼,哈哈哈,你還沒那資格!”
“他不是小兵小將。他是皇上身邊的重臣。至于他為何打扮成小兵小將的模樣…”千旭開了口。
“千旭你給我閉嘴!”北奚拿劍柄狠狠地打了千旭一下。
“哦?是嗎?這家伙是孫峨身邊的人?那可不巧了,那人點名道姓要北奚來當替死鬼,其他人誰都不行?!笔拕t令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我說小矮個,你想好沒有,選那條路?”
“好!我答應你,當替死鬼。你放了那一城百姓和我身后這三百人?!北鞭杀谎礉M的臉上,面色慘白。聲音顫抖卻堅定有力。
“北奚!不行!謀逆是死罪!”林川額頭和手腕青筋暴起。
“那衍城三萬條人命怎么辦?我一人來換三萬人的命,你說,是不是很值?”北奚強裝出不在意的表情,開玩笑似的道。
林川頓時喉嚨被什么堵住,久久說不出話來,直勾勾地盯著蕭則令。
“我說二位,意思我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我不想再重復。矮個子,你決定了?”
“我答應你的要求。你放過衍城?!北鞭缮钗豢跉?,聲音不再顫抖。
嘴唇已被咬出了鮮血,正沿著唇紋淋漓而下。
“好!沒想到個子這么矮小,還心懷天下,哈哈哈......”蕭則令言罷又拿起了酒壺。
“你撤兵?!北鞭蓧阂种闹械目衽?,竭盡全力表現(xiàn)出鎮(zhèn)定。
“不不不,你先認罪,我便撤兵。你只需在這張紙上,”蕭則令從懷中摸出一張紙:“寫下你的大名,便可?!闭f罷讓隨從把紙扔給了北奚。
紙上赫然寫著是如何與蕭則令勾結(jié),通敵叛國的。
林川沖了上來,再次抓住的手腕:“北奚!”
北奚以為林川要奪過筆,便微微側(cè)身,命千旭拉住林川。
千旭沒有動。
林川卻似沒有奪筆的意思,聲音沙?。骸氨鞭伞D阈闹兄挥猩n生......而我心中只有你。你為蒼生,愿意付出一切,我便不會阻攔你的意愿。”
北奚瞬間怔住,抬頭對上林川溫熱的眸子。
北奚嘴唇動了動,似是要說什么,卻最終咽了回去。
她背過身拿起蕭則令隨從扔來的筆,一筆一劃地,寫上了北奚二字。
北奚沒有看到,她每落一筆,林川便拿著地上撿起的斷劍,用劍尖,在手臂上刻下一道。涌出來的鮮血剎那間便覆蓋了刻痕。
“好!矮個子,簽的爽快!”蕭則令拿著那張紙,繼而指向衍城,命令道,“屠城?!?p> “你!蕭......”北奚已完全說不出話來,眼里的血絲漲的似是快要滴血。
“我說放過衍城,又沒說放過全部,哈哈哈...比如,我放過一半,你說怎么樣?每家殺一半的人,留一半,你們覺得如何?這樣一來,留下的人,各個都會恨你入骨,哈哈哈......”
林川等人早已被蕭則令的人綁起來,誰都不準靠近北奚。
林川心口絞痛不已,雙唇緊閉。
千旭一只手微微掙脫了束縛,“蕭則令!出爾反爾,你算什么東西?你的良心何在?衍城三萬人命在你眼里就這么不值一提?!你不怕他們做鬼也不放過你嗎?!”
“哦?你確定他們不會放過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的這位北大人?賣國的人可是他!哈哈哈,自此以后,世人便只知叛國屠城北大人,我只是個歷年來都不敢有大作為的小將軍,怎會被記恨?”
“你不得好死!”千旭那只掙脫的手已被重新綁住。
“你說得對,我是不得好死,可那又怎樣,最后的結(jié)局只會是你的北大人不得好死。這世上的人們,向來只知看結(jié)果,向來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東西,向來不屑于去追根問底。想想你家北大人為千夫所指,被萬人唾罵的場面,是不是很心疼呢?哈哈哈哈哈...什么報國,什么道義,都是胡扯!這世界上,從來就只有成者王敗者寇。道義,仁德,都不值得!”
蕭則令的大笑聲充斥著北奚的耳膜,如盤踞在峭壁的禿鷲,余音不散。
北奚的胸口起伏不斷,片刻口中噴出一股鮮血,胸口疼痛難忍,勉強一手用劍撐在地面才沒有倒下去。
一身血染,動魄驚心。
林川的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他的整條臂膀,渾身青筋暴起,整個人像發(fā)瘋似得顫抖,嘴里不斷低聲重復著:“北奚...北奚...北奚......”